第十九章 順風倒
參將林蕭風,是陳威漢的表親,以前林蕭風還是千總的時候,陳威漢曾為他使錢疏通關節,再加上林蕭風善於逢迎,最後混上貴州參將這個職司。
林蕭風的侄子林闖是守備衙門的一名把總,也是通過他的關係當上的。今夜牛乾集結人馬,去陳府拿人,林闖自然也得到消息,他不曉得陳威漢犯了何事,但大家是親戚,總不能不加以照應。想到自己官微言輕,在知府面前說不上話,便跑到林蕭風那裡報信。
今晚林蕭風正與副將尤傳成、參將程朝祥在堂子里飲酒,這堂子指的當然是妓院。三人喝的迷迷糊糊,身邊左擁右抱,不亦樂乎。林闖匆忙跑來,把陳威漢全家被抓到知府衙門的事說了一遍,林蕭風聽完這話,登時大怒,罵岳肅也不打聽打聽,就胡亂抓人,太不給面子。當下就要去知府衙門找岳肅理論。
尤傳成也認識陳威漢,大家以前還常常飲酒,稱兄道弟,再怎麼說都是行伍出身,意氣相投在所難免。今夜喝得多,想起岳肅兩次讓自己難堪,他也不問是什麼案子,就跳起來表示支持林蕭風,一起到知府衙門討個公道。就算朝廷素來以文制武,也沒有這麼欺負人的,還三天兩頭拿起我們武人開涮了。這尤傳成不喝酒還好點,一喝上幾杯,粗鄙的性格展露疑。
於是,三個人帶著十幾名親兵一路來到知府衙門。衙門外站滿差役,禁止任何人靠近,尤傳成好歹知道不能硬闖,先報上了字型大小。
堂上問案的岳肅不知尤傳成跑來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還敢為陳威漢求情。本打算拒客,後轉念一想,也不知這三個傢伙與陳威漢是什麼關係,不如先看看究竟,若是陳威漢的同夥,老實不客氣,定然一併拿了。
「請三位將軍進來!」
命人傳下,不一刻尤傳成、林蕭風、程朝祥三人步入大堂,身後還跟著十幾名親兵,倒是威風的很。三人一進門,岳肅便聞到一股酒氣,禮節性地站起身來,客氣道:「尤將軍大駕光臨,本府因公務纏身,未能遠迎,還請恕罪。」
「岳大人客氣了,我剛剛聽說你把陳老兄的全家拿了,他也是朝廷將官出身,不知犯了什麼大事,大人要如此興師動眾。」尤傳成倒還客氣一點。
在他身後的林蕭風一見到陳威漢被架在火鏈上,隨時有按下去的可能,當下指著差役喊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打算屈打成招么!」
陳府家人一看到林蕭風來了,簡直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樣,連哭帶喊地說道:「表舅,你快救救我們。」「表舅,知府大人用莫須有的罪名來控訴我家,沒有證據,便打算屈打成招呀!」……
林蕭風本來喝的就多,聽到陳家人的哭訴,登時火氣撞腦,衝過去從衙役手中將陳威漢搶了下來。這傢伙醉眼朦朧,險些一腳踏到火鏈之上。差役都知道這傢伙官挺大,人被搶走,傻乎乎地愣在原地,沒敢做任何反應,只是辜地看向岳肅。
林蕭風一見到陳威漢被打了板子,火氣更大,他能爬到這個參將之位,有一半的功勞這位表哥的,馬上沖岳肅瞪起眼珠,大聲喝道:「岳大人,我表兄到底犯了什麼罪,你竟對他用如此大刑。若是沒有個憑據,老子和你沒完!」
岳肅瞧了眼滿臉漲紅的林蕭風,老傢伙五十多歲的年紀,肚子滾圓,肥頭大耳,絲毫沒有軍人的氣質,倒和地主老財的外貌異。岳肅微笑地道:「敢問這位將軍尊姓大名,跟陳威漢是什麼關係?」
「本將名叫林蕭風,陳威漢是我的表哥。今天有我們副將在此,你若是沒有什麼憑據,看你敢動我表哥一根手指試試!」這老傢伙看來還不算太糊塗,還知道撿大個的說。
岳肅扭頭看向一邊的尤傳成和程朝祥,又問道:「不知您二位將軍又和陳威漢是何關係?」
「沒什麼關係,只是來看大人審案的!」程朝祥大聲說道。
尤傳成則是點點頭,表示與程朝祥一個觀點。「我們就是來看看岳大人您如何審案,是否公允!」
「本府審案,乃是地方之事,是否公允,還輪不到軍營副將來評估!來人啊,將這兩位將軍請出去,把林蕭風給我拿下!」
「是!」
差役答應一聲,上前將林蕭風就地綁了,氣的林蕭風是破口大罵,「我是朝廷委任的參將,在地方上沒有犯任何過失,你一個知府有什麼權利綁我!姓岳的,識相的把我放了,要不然我到巡撫衙門告你去!」
尤傳成和程朝祥現在都有點傻了,沒想到岳肅的脾氣這麼暴,還敢把參將綁了。就算武將的地位略低於文官,可也沒有這麼欺負人的,看到有差役上前逐客,他也顧不得體面,破口大罵道:「岳肅,你一個知府竟敢如此囂張,簡直是目國法,你給我等著,老子這就去找張總兵!」
說完,也不等差役近前,一甩袖子,轉身就走。程朝祥連忙跟上,他還真有點怕岳肅將他也給綁了。就算日後有張總兵出頭,這面子還是丟不起的。
「尤將軍請留步!」
見尤傳成快要走出大堂,岳肅突然開頭將他叫住。尤傳成還以為岳肅是怕了,準備向自己道歉,回身說道:「岳大人,有何見教!」
岳肅面帶笑容,說道:「既然將軍是來看我審案是否公允的,那就留下坐一會又有何妨。我這裡還有點東西,想請尤將軍過目。」
看到岳肅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尤傳成又糊塗起來,這位知府一向強硬,當初在軍營就曾領教,怎麼被自己的一句去找張總兵就嚇住了。尤傳成也是喝的有點多,略一思索,還當岳肅是怕總兵大人蔘他。向前幾步,笑道:「岳大人早這麼說不就好了,林將軍剛剛也是看到親人受刑,言語上有些冒失,大人別再跟他計較了!」
他也是官場上的老油條,知道什麼叫順水舟,這麼說,也是給你岳肅面子。
岳肅點頭微笑,拿起趙九的口供,招呼道:「童胄,將這東西給尤將軍過過目!」
「是。」童胄接過口供,走到尤傳成面前,呈給他觀瞧。「尤將軍,請過目!」
尤傳成將口供接過,瞧了一半,臉都嚇綠了,酒意立時全消,抬起頭傻傻地看向岳肅。
岳肅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笑呵呵地道:「郡主被人下蠱,今夜毒發,好在救治及時,性命倒是礙。只是現在仍然昏迷,尚在本府後衙休息,尤將軍是否打算去問安呀?」
以岳肅的身份,其實就算什麼也不告訴尤傳成,直接將他攆出去,等到案子真相大白,就算是總兵張彥芳也不敢將岳肅如何。不過他不想把事情鬧大,讓銅仁文武失和。
尤傳成聽了岳肅這句話,險些癱在地上。
陳威漢是謀害郡馬、郡主的主要嫌疑犯,自己還跑來為他抱不平,被按上一個同謀的罪名,那砍腦袋都是輕的。好在他反應夠快,馬上跟林蕭風與陳威漢劃清界限,說道:「岳大人,剛剛是傳成太過魯莽,偏聽小人之言,多有得罪,還望大人海涵。我和林蕭風只是上下級關係,並私交,至於陳威漢,只是見過兩回面,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們的所作所為我是半點也不知情,哪怕聽說一點風聲,也早將他們繩之於法,請大人明鑒。」
說完這番話,尤傳成是一臉的委屈,差點就打算給岳肅跪下。在岳肅的面前,也自稱都改了。
程朝祥的反應絲毫不比尤傳成慢,一聽事關郡主,別看沒看到那張口供,但見了尤傳成的模樣,也知道事態嚴重,千萬別沾到自己身上。「岳大人,末將今夜只是跟林蕭風喝酒,不過我們純屬是袍澤關係,半點私交也沒有,那個陳威漢更是不認識,他們做的事,我是一點也不知道。還請大人明鑒。」程朝祥的品級,原本岳肅要高,但此時此刻,也是自稱末將。可以說,只要不惹禍上身,管岳肅叫祖宗都是沒有問題的。
被綁的林蕭風也聽出端倪,能從一個小小的把總爬到參將的位置,這傢伙也是圓滑的很。他馬上自行跪下,大哭起來,「岳大人,下官這完全是喝多了酒,一時糊塗,求大人海量汪涵。陳威漢雖是我表兄,但兩家早已沒有什麼往來,今夜冒昧登門,實在是為了那少許親情。若是知道他犯了何罪,打死也不敢來的,求大人明鑒,他做的那些事,真的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是陳威漢的親屬,此案和你有沒有關係,等本官審完才知,你先站到一邊。」岳肅做了個手勢,讓差役將林蕭風拉走,隨後說道:「來人啊,給尤將軍二位看座,這兩位將軍到堂旁聽,也是想看看本府審案是否公允,那就看看。」
尤傳成和程朝祥趕著搖頭,「岳大人,誤會、誤會……您大公私,銅仁皆知,豈能不公允。剛剛的話純屬戲言,大人不要往心裡去。我突然想起家中還有些事務,就不在此打擾大人審案了。」「我也是。」
「戲言,不知道剛剛二位所說跟陳威漢絲毫沒有關係,可否可是戲言。」岳肅故意說道。
「這……這當然不是戲言,全屬實言。」尤傳成和程朝祥堆笑道。
「二位將軍,非是本府不容你們離去,實在是此案事關重大,一旦走漏風聲,怕有漏網之魚聞風而逃。兩位在此寬坐,等審完此案,再回府不遲。」
岳肅這麼說,尤傳成和程朝祥當然明白其中意思,知道想走肯定是不行了,只好硬著頭皮留下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