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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寒夜執戈郎 53 楊勃

  暖陽還未來得及將春天帶往北方大地,白刀好似臨斬前夜的囚徒,嘶吼咆哮,做最後的掙紮。


  站在人群末尾的楊勃毫不起眼,目光卻深沉得比空氣更陰冷。


  清晨起床時,昨日發生的事情在他腦中閃過,與千戶大人的對話,廚房中烤豆子的香味,鶴羽羚的計劃.……楊勃感覺昨天的自己如此陌生,那個森冷詭詐的楊勃竟然違背自己的意願,開始與鶴羽羚達成了某種默契,站在雪中的楊勃知道,這種默契將會徹底毀掉雄關的平靜。


  楊勃試圖去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然而它已經發生了,並且是由他為鶴羽羚謀定的計劃。


  “我這是怎麽了?為什麽要做這些事情?”


  楊勃又感到一陣頭痛。


  此刻校場上,雄關一千三百五十二名士卒全都注視著同一個方向,他們目瞪口呆,正經曆著來到雄關後遇到的最詭異的情況。


  雪地上豎著一根大木樁,千戶大人陸雄的屍體高高的懸在木樁頂端,他的喉嚨被劃開,露出深可見骨的裂口,詭異的是,直到此刻,千戶大人的頭還仰著,就仿佛在向眾人展示那道令他死亡的傷痕一般,臉上竟然還維持著猙獰的笑。


  “千戶大人死了?他怎麽死的?”有個士卒張大嘴說道。


  “廢話,當然是被殺的,你他娘瞎了?看不到他喉嚨上那麽長一條口子?”另一名士卒說道。


  “關鍵是千戶是被誰殺的?”身後有人說道。


  “肯定跟前麵那個女人有關係。”先前那士卒說道。


  一旁,趙普看著屍體邊上站著的那個麵戴絲巾的女人,不停吞咽著緊張的口水,他隨便用身上哪個部位去想都知道,千戶大人一定是被那千麵神姬殺掉的,隻是他弄不明白這女人為何要這樣做。


  等士卒們最初的驚訝漸漸退去後,鶴羽羚這才掃視了眾人一眼,然後緩緩往前走了兩步。


  “哪兒來的女人?”終於有人問到。


  “千戶大人是怎麽死的?”


  “臭婆娘,不老實交代,肯定叫你死得難看。”
……

  眾人呱噪著,鶴羽羚隻是冷笑道:“陸鎮守不幸身亡,日後雄關一應事宜都由我來掌管。”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便是一陣狂笑。


  “哈哈哈,死婆娘,口氣還真大。”


  “吧麵具摘下來,你要是長得夠漂亮,軍爺我保證就聽你的,前提是你得伺候得軍爺我舒服,哈哈哈.……”


  “來,老子被窩熱乎,你隻要是女的,老子也不介意你好不好看,嗬嗬嗬。”


  就在眾人叫喊時,趙普突然走上前,背對著鶴羽羚對眾人喊道:“都給老子住嘴!”


  “趙普,你他娘的又是什麽意思?”


  軍中並非所有人都買趙普的賬,眼下連千戶大人都死了,混亂在所難免,


  趙普知道鶴羽羚是什麽人物,此刻腦子轉得飛快,厲聲說道:“你們這些無知小輩,知道這位高人是誰嗎?當心被人家一根手指頭捏死。”


  八品忠勇校尉王牛雙手交叉在胸前,上前一步道:“趙普,今天咱們雄關這一千三百多個爺們兒就站這兒,你覺得老子會怕個女人?哼,還他娘的高人,我看是花寨來找你要賬的小娘子吧。”


  說完,王牛便大笑起來。


  鶴羽羚也笑了,她對趙普道:“我還沒試過一根手頭捏死人呢,你提醒得好,我正好一試。”


  一聽這話,趙普嚇得魂都沒了,還以為鶴羽羚要拿自己開刀呢。


  看著鶴羽羚朝自己探出手來,趙普不禁閉上了眼睛,然而,鶴羽羚的手隻是在趙普肩上拍了拍,接著便走過他身邊,來到王牛麵前。


  趙普呼出一口大氣,心道:“會拍馬屁的人果然都不會死得太早”


  “你看我像花寨的姑娘嗎?”


  鶴羽羚鶯鶯說著,隨即摘下了麵上紗巾,一副美到極致的麵孔立刻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眾人驚呼了一聲,王牛更是張大了嘴,流下了一口哈喇子。


  “你,你怎麽會是花寨的姑娘,你肯定是仙女兒啊。”王牛說著,雙手就忍不住向往她身上爬。


  可是鶴羽羚的手指先點在了他的額頭上,王牛一開始還美呢,然而片刻之後,他突然開始慘叫起來。


  “啊!!!”


  隨著叫聲,王牛那高大的身軀猶如溶化一般,骨骼哢哢作響,一寸一寸的斷裂,身上的皮肉更是溶得像泥一樣。


  於此同時,鶴羽羚原本美麗的麵容逐漸猙獰扭曲,最後徹底變成了一個讓人一看就做噩夢的老婦人。


  “我的娘啊.……”


  “這女人是……”


  “她是那個魔女,千麵神姬鶴羽羚。”


  “是她,看她的臉就知道了。”


  鶴羽羚的聲名在神洲幾乎無人不知,雄關這些兵油子不蠢,看到如此恐怖的一幕,隻要稍作思考便能認出眼前的女子是誰。


  於是接下來,所有人都朝著自己身後跑去,一千多個男人,此刻就像被野狼嚇怕的小雞崽兒一樣。


  然而他們剛跑出沒多遠,飛雪與碎石便形成了一道圓形的屏障,將所有人都籠罩其中,率先撞向屏障之人,無不四分五裂,橫死當場。


  “都給我跪下。”


  鶴羽羚以內力發出的聲音傳進所有人耳朵裏,眾人猶豫了片刻後,全都戰戰兢兢的轉過身來,朝鶴羽羚噗通跪下,嘴裏大喊“饒命”。


  楊勃筆直的站著,目光呆滯,鶴羽羚瞥了他一眼,然後衝那跪在跟前的趙普說道:“上回見過你,你叫什麽?”


  “回高人的話,我叫趙普。”


  “好,趙普,你暫時來做他們的統帥,現在,讓這些人給我全都站好。”


  鶴羽羚說完便轉過身去,趙普猶豫著站了起來,思索一番後,他拿出平生最凶狠的語氣喊道:“都聽到了嗎?高人讓我暫時做你們的統領,有不聽話的,都他娘的要死,現在,你們給我列隊站好,十八鼓之內,沒有站好的,殺!”


  說完,趙普便匆匆跑向一旁,開始敲起那好多年都沒響過的軍鼓。


  鶴羽羚默然回過頭來看向趙普,冷聲道:“沒想到還挺機靈。”


  雄關這些士卒們都快忘了自己的陣型,然而在死亡的威脅下,即便沒有人指揮,他們也行動迅速,步伐嫻熟。


  一千多人全都站好後,四周圍的屏障才緩緩消散。


  趙普跑回陣列前方,站得像杆槍一樣直。


  鶴羽羚回頭看了看,滿意的笑了笑。


  這時,有個軍兵問道:“現在咱們要幹什麽?總不能一直就這麽站著吧?”


  他話音剛落,鶴羽羚便說道:“趙普,你說說,列陣時無故言語,大聲發問,該當何罪啊?”


  趙普僵硬的回答說:“該,該……”


  “嗯?”


  “哦,輕者軍帳六十,重者處斬。”趙普說道。


  “好,拖下去斬了。”鶴羽羚說道。


  那開口發問的軍兵立刻就跳了起來,“你憑什麽殺我?千戶大人都死了,還有什麽軍規?”


  鶴羽羚不耐煩的伸出手,頓時,那士卒便像紙片一樣朝她飛去,落定時,鶴羽羚的手便掐住了他的脖頸。


  “我說過,從現在起,你們都要聽命與我。”說完,虎口猛然用力,那士卒立時便斷頸而亡

  。


  其他人看到這一幕,全都嚇得麵色鐵青,又不敢發出半點聲音來。


  “很好。”鶴羽羚扔掉屍體,“想必你們都曾聽說過我,不管傳言如何,但有一點說得絕對沒錯,我鶴羽羚比任何人都更殘忍,也比你們大多數人更聰明,雖然殺掉你們這一千多人對我而言就跟碾死一群螞蟻沒什麽區別,可我更希望你們都好好活著,因為那樣對大家都更有利,不是嗎?”


  眾人沉默不語。


  “我在問你們話!”鶴羽羚一聲斷喝,麵容隨即變成一張憤怒的中年女人。


  一千多人頓時被嚇齊聲喊道:“是!”


  鶴羽羚點了點頭,又道:“魏國軍紀嚴明,可是這雄關被遺忘了太久,你們早就忘了自己的職責,不過沒關係,從現在開始,你們再也不用遵守魏國的鐵律,而是要服從我的號令.……”


  鶴羽羚武功再高,要想將眼前這一千三百多人殺光,卻也是很難做到的,但對於一群散兵遊勇而言,如此的殺伐,已然足夠震懾他們的內心。


  楊勃知道,接下來就該趁著士卒們恐懼不已,給他們喂食“毒藥”了,這個主意也是他替鶴羽羚出的。


  鶴羽羚讓趙普召集所有武官,然後將一大袋的丹藥分發下去,先是哪些武官,鶴羽羚親自看著他們將藥丸服下,然後再讓這些人將藥丸發給自己的部眾。


  雖然知道那是毒藥,可武官們自己都已經吃了,便也不放過其他人,看著自己的部下將藥丸全都吞進肚子裏。


  鶴羽羚的說辭也不難想象,無非就是告訴大家,這種毒藥隻要每天服食一粒,便能增強體魄,延年益壽,但若有一天不吃,便會立刻毒發暴亡。


  但實際上,那不過是些沾過香料的泥丸罷了,根本就沒毒,但隻要有鶴羽羚這尊邪魔壓著,眾人便不敢不信。


  服下丹藥後,鶴羽羚再次向眾人確立的趙普的統領地位,趙普一開始還是緊張害怕的,然而一想到自己已然成為統帥,臉上便逐漸顯出所有將領都曾有過的那種自豪感。


  鶴羽羚要所有人不得離開雄關,並且每日晨練、午練、晚練,不得鬆懈,並且不再允許雄關士卒相互發生毆鬥爭執,她的處罰也很簡單,那便是“殺”。所以,雄關這些老兵油子們要麽聽話,要麽死。


  楊勃深知,這種隻以死亡相威脅的軍隊是維持不了多久的,所以,他還讓鶴羽羚做了另外一件事,那便是收買。


  當眾人操練完畢,回到城樓時,赫然看到了長廊上擺滿了幾十口已經打開的箱子,那裏麵全都是白花花的銀子,看得那些因為長時間缺乏鍛煉而累得半死的士卒個個眼冒金光。


  鶴羽羚將這些銀子毫不吝惜的均分給所有人,這讓大家幾乎忘了自己的處境,一個個抱著上百兩的錢銀狂笑不已。


  但這也是暫時的。


  楊勃心中,一隻好的軍隊真正需要的不是嚴厲的軍規,也不是無盡的犒賞,而是榮譽,這也正是雄關士卒最缺乏的東西。


  當然,對於連個兵樣都沒有的雄關士卒,跟他們談榮譽,簡直就是對牛彈琴,他們現在需要的是最基礎的磨練,關於這一點,楊勃與鶴羽羚都看出,新任“統領”趙普是很願意做這些事情的。


  而楊勃的這些規劃其實也不重要,就算他不說,鶴羽羚也會這樣做,問題的關鍵在於,鶴羽羚想徹底看清楊勃的才能,昨夜所謂的默契既是不用言明的契約,也是鶴羽羚向楊勃發出的死亡威脅。


  然而此刻,楊勃心裏就像是一個耍賴的小孩,對於昨天他做過一切,此刻他都不想承認。


  “我究竟是怎麽了?”楊勃甚至分不清,到底是昨日的自己有問題,還是現在的他不正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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