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君心難測
武帝說完，臉色卻因為太過於氣怒，而犯上了不正常的潮紅，劇烈的咳嗽，而目光卻仍然有著掩飾不了的殺氣。
陳次輔為官幾十年，當著眾人的麵，被潑的滿臉茶水，額頭上還掛著殘餘的茶葉，可謂是從來沒見過的狼狽。
然而他卻顧不了自己的狼狽，自己的難看，因為他隱隱約約覺得武帝這一次的怒火不僅僅是這樣的簡單。
他轉過頭，任由茶水從他發頂滴落，眼來看著趴在地上簌簌發抖的三皇子，眼底帶著一絲探詢道：“三皇子殿下，你究竟做了何事？”
三皇子頭朝下，臉埋在雙手之中，像鴕鳥一樣不敢看人。
當聽到陳次輔的話時，慢慢的從手中抬起他那一張白雲的臉，此時那張臉上已經布滿了汗水，甚至眼裏的淚水都流了出來，他顫抖著聲音道：“我，我什麽都沒做，那不是我做的，不是我派的人……”
五皇子扶著武帝，一手在武帝背後輕拍，餘光瞟了一眼三皇子，那目光讓所有人都覺得發生的一定不是什麽好事情。
他與三皇子是兄弟，此時說出的話來有些落井下石了。蕭元璟看了五皇子一眼，明白他的顧及，他狹長的鳳眸裏帶著嘲諷，朱紅的嘴畔如同含了利刃般，看著三皇子，冷然一笑。
“你三皇子，你說不是你派的，那還是誰派的？你倒好，我跟五皇子殿下兩人就想方設法的想要救陛下出那叛賊的手，你得知我們將陛下救了出來，竟然還在中途還派了人埋伏我們，若不是我早就有安排，此刻豈不是給你得了手？”
這一翻話說出來陳次輔等人簡直就是目瞪口呆，不忍言語。
他睜大了一雙極小的眸子，幾乎睜到了極點看著三皇子，花白的胡子在下巴不停的顫抖著，顯然這件事情他根本就不知情。
可誰還管他知情不知情，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和三皇子就是一體的。
此時已顧不得再去責罵三皇子，他立即趴在地上，大聲呼道：“陛下，三皇子一時糊塗做下這等事情，雖然大逆不道，還請陛下能夠饒恕他一命！”
三皇子既然叫他一聲外公，兩人早就許多年前被看作是一黨一派的，既便是這一次的扶持三皇子做新帝之事，也有他一手插了進去。
這些年來，他們早就是密不可分了，此時就算是否認了此事，也起不到太大的效果。隨著他的話，那些跟隨著在他身後的朝臣也紛紛了跪了下來，每個人的後背上的都是冷汗層層。
武帝氣得臉色從紅到白，從白到青，交錯不停，額上的青筋如蚯蚓一般，暴露在皮膚之下，眼神露出熾人的殺意。
“是，他不是故意的，他是處心積慮的！他竟然在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不是派人來迎接朕，而是派人埋伏朕回來的路上，這叫朕怎麽忍得下這口氣啊！”
武帝的聲音悲憤不已，甚至可以說是悲傷大過於憤怒。他被人綁架了這麽久，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果然就如同修則說的一般，明爭暗鬥，甚至還親自下手準備來送他一刀。
他看著三皇子，越想越氣，抄起旁邊的碟子，對著三皇子硬擲了過去，那碟子對著三皇子有些發福的身子，咚地一聲，掉到了地上。
“孽子，孽子，孽子啊！”
就在這個時候，簡貴妃從外麵走了進來，朝著看到屋中的情形，撲過來對著武帝道：“陛下，陛下，你終於回來了。”
“滾！”
武帝看到她的臉就想到了三皇子，如今這些人全部成為他眼中的刺，他一想到修則的所作所為，不由得更加憤怒。
這一聲“滾”煞氣十足，將簡貴妃嚇得腳步一停，本來要過去關卻查看武帝身體的她也停住了腳步，經過精心修飾的麵容也露出了兩分害怕的顏色，微微張著那雙塗了唇脂的唇瓣，有些無措地問道：
“陛下，怎麽了？三皇子他做了什麽錯事嗎？還請陛下看在他年輕不懂事，饒恕了他。”
在她看來，無非三皇子要求監國急怒了武帝罷了，又不是謀反，不應該動如此大怒。
這一句話讓武帝怒急反笑了，他看著簡貴妃保養的得宜的麵容，真的就發出了兩聲輕笑，“年輕？哼哼，你知道他今年多少歲數了嗎？”
武帝一句句喘息的說著，突然手往桌上一拍，站起來再要說什麽，身體卻再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畢竟受傷過久，又一時急怒交加，強忍著這口氣回到皇宮，此時哪裏還撐得住，這一暈就是三天。
三天之後，武帝醒來後，令內閣擬旨，將三皇子貶為庶民，剝奪國姓，流放千裏，永世不得進京。
簡貴妃奪貴妃稱號，打入冷宮。陳次輔及其餘臣子視情節輕重，或貶或罰，此處便不一一複述。
這一次的事情，四皇子其實算是裏麵的贏家，他避開了與三皇子一同爭鬥登上皇位之事。
然而事情卻沒有四皇子看的那麽樂觀，三皇子一等被落下台了之後，他卻沒有受到武帝的重視，反而五皇子漸漸地受到了萬眾矚目。
四皇子聽到風聲表示武帝對於他當時做過的一切全部都清楚，他自己也能猜到，在這一點上露了痕跡。
後宮裏的曦妃也因為這一次在宮中抓住了東太後，遏製了簡貴妃的人，避免造成後宮之亂而立了大功，在簡貴妃被貶入冷宮之後，她被提升為了珍貴妃。
除了他們以外，漸漸活躍的還有靖王府，蕭元璟受到了武帝極大的重視，開始頻繁出入宮廷和王府之間，所有人也知道這次武帝能夠安然無恙的從營帳內出來，完全是因為靖王世子絕妙計策和早期的布防。
春去秋來，不過就是短短的一個眨眼之間，朝中經過這一次動亂，很多繁雜的事情需要處理，眼下稍微平息了一些，蕭元璟終於等到了修沐之日，清晨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看著外麵升起的曦光，全身心得到了放鬆，摸了摸旁邊冰涼的床單。
蕭元璟瞧著上麵一對對的花蝴蝶，唉聲歎氣：“哎，還要等上一個月呀，這一個人睡的日子還要有多久？”
他一邊歎氣一邊搖頭，緩緩穿上了衣服，然後朝著慕雲徵的安夢閣走去。
到了安夢閣的時候，慕雲徵也已經起來了，正坐在院子裏的池塘邊，擺了一桌早膳，看到他過來了之後，放下了手中的碟子走過來，溫婉地問道：“怎的今日不多休息一下，這麽早就起來了？若是知道你這麽早，我就等你一起用膳了。”
蕭元璟牽著她的手，“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又被平日裏弄的習慣了，一時半會不起來還真不習慣，再說，我也想和你一起用早膳，每日裏匆匆忙忙，都記不得多久沒跟你一起好好吃過飯了。”
慕雲徵夾了一口他愛吃的酥粉放在他麵前，輕聲開口道：“起的早也好，曬曬太陽，到處走一走，對身體也比較好。這些日子看你每日的忙著，朝中的事情現在處理的差不多了吧。”
蕭元璟夾了一筷子小菜，他們兩人一起吃飯，那下麵的丫鬟自然是避得遠遠的，隻在他們可以看到的地方等候著宣召，倆人之間顯得隨意。
淡淡的日光照下來，那夫婦相隨的景色，伴隨著蕭蕭落葉，將那份秋日的冷清都換做了溫暖的氣氛。
“你還沒說，如今朝堂裏局勢如何呢！”
“朝中的事情倒是還好，隻不過這次官員的替換倒是讓陛下忙碌不已，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大好了，如今還要忙碌，整個人的臉色看起來都大不如前。還好五皇子在一旁幫襯著，輕鬆了許多。”
蕭元璟說的便是被那修則綁架時，武帝吃了的毒藥，外加紅狼不得不補上得一刀，這兩樣已經足夠損耗身體了，但並不是造成武帝虛弱的原因。
修則不動聲色的讓人在武帝的飯菜裏麵都下了毒藥，幸而是蕭元璟等人將武帝救出來的時間快，所以很快就將那毒診斷了出來，如今正在吃藥將那毒一點一點的排出。
雖說武帝還沒有到花甲之年，然而將近五十歲的人身體自然是大不如前，加上日日勞累，經常咳嗽不已，臉色由以前的威嚴健康變成了蒼青色。
這一切不需要看慕雲徵也能猜得到，隻不過身在帝王之家便是如此，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慢慢的道：“如今也隻能讓陛下細細將養身體。”
蕭元璟點頭道：“修則他們淩遲處死，按照當日的約定，已經派人將那殺死博郡王的凶手的頭顱送了過去。”
“恩，如此一來，蘭宣國麵子上應該也滿足了。”
慕雲徵嘴角微勾，“是啊，如今蘭宣國的三皇子做了博郡王，他們國家裏麵還動亂著，哪能還起其他心思呢。”
蕭元璟笑了一笑，不以為意道：“說起這個案子，我倒是想起了那日在鬼山那裏發現的白銀。”
“哦？你是說當年的那個案子？”
蕭元璟道：“我跟陛下提了一次這件事，五皇子也說了一次，但是陛下都將折子壓而不發，看陛下的意思是不想再提。”
“陛下不是不想提，你看朝中老臣中被貶的大臣，還有去泰山祭天裏喪去了的一部分，都需要新人來添替。駱子臨你是知道的，陛下一直都將他作為翰林院的接班人培養。
這一次的事情明顯可以讓他翻身，他的父親如果能洗清罪名的話，那麽秦姨就再也不是一個罪臣之女了。但是陛下為什麽沒有這麽做呢，是想要將這個恩情留給下一代的帝王吧。
也就是說武帝將秦家的這件事情壓而不發，等到下一代帝王上位的時候，然後在宣布秦家這件案子為冤情，到時候再給秦氏封上一個誥命封位，駱子臨也可以隨之提升官位。如此一來。這個冤案所有的一切都算在武帝的頭上，而新帝就可以得到駱子臨這一個忠臣，成為下一屆朝臣中的肱骨大臣。”
這一切慕雲徵也就放在心裏，和蕭元璟倆人對視一眼，彼此都明白這個意思。
帝王之術說起來深奧，其實玩的也是心計，隻是看玩心計的人看的長還是看的遠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