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機關算盡
東太後終於將茶盤中的五個佛手形狀的茶杯中倒滿了水,她才放下了茶壺。
其實她並沒有慕雲徵看起來的那麽沉靜,她的內心依舊是泛起了波瀾。二十年的策劃,還是在她最想不到的時候,就被人揭穿了一切。就算是在宮中多年的她,也覺得一下子沉靜不下來。而表麵的沉靜,不過是多年修煉的成果。
她緩緩整理了一下心緒,然後挽起脖子上的佛珠,像是要定一下自己的心神,緩緩地轉動著,“若是如此,聽世子妃這樣說來,你們定然是證據確鑿了。要怎麽處置我呢?”
這一次她連哀家也不稱呼了,顯然是覺得對慕雲徵這樣的聰明人不用再繼續打太極。既然慕雲徵可以將這幾件事串聯起來,必然是有了證據。
慕雲徵看著她手中緩緩撥動的佛珠,如花瓣一般的唇瓣輕輕的開啟,“說實話,我還是很佩服太後您的。”
東太後輕輕笑出了聲音,望著慕雲徵一眼,笑道:“既然都被你看穿了,其實也沒有什麽。他是我的兒子,即便是在你們眼中他犯下了大錯,但他始終都是我的孩子。
所有人都想他死,我這個母親舍不得,放不下。碾轉反側的夜不能寐。當時,我去求了先帝,先帝卻是怒意不止,不肯放他一條生路。
我回來想了許久,想來想去,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保住行之,終於有一天我想到了辦法,但是這個辦法是我親手去給他送去自盡的毒藥。
雖然在常人看來是很不理智的,但是我在宮中多年,一直是賢惠有名,所以自請自己去給行之送行,先帝還是答應了我。”
東太後像是找到了一個聽眾一般慢慢的講述,慕雲徵靜靜的等待著,她不知道為什麽,她不想去打斷東太後的話。
薑嫚在一旁皺著秀眉,盯著東太後,雖然她對這個女人充滿了恨意,但是此時卻不是她發泄的時候,而且在聽了慕雲徵的話之後,她對東太後近乎有一種複雜的心理,像是想聽一聽這個女人在當時怎麽想到做出那樣的事情的。
於是大殿之中,便出現一種奇異的安詳情形,原本對立的三個人,兩名年輕的女子,聽著那坐在位子上的老婦人以緩慢的聲音講述著過去的故事。
“先帝答應了我之後,我便帶著帶著熬好的藥,朝著關押他的宮殿走去。”
她笑了一下,抬頭望著薑嫚和慕雲徵道:“你們兩個都沒有做過母親,大概不明白那種感覺。我將那藥給他喝下之後,他便開始腹痛了起。
雖然是假的,但是我看著他在我麵前打滾的時候,在所有人麵前哭得哀嚎,口鼻流出鮮血來,我心如絞,哭的不能自控。但是我知道他熬過這一段時間後,就會有一條生路。
我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他慢慢的因為疼痛而掙紮了半個時辰之後,終於假死過去。看著人來給他驗屍,驗屍之後將他抬了出去,才慢慢地回到了宮中。”
她說著說著,語氣變得急促了些,大概是因為這些事藏在心中多年,偶然之間說出來還是有一種壓抑的痛感。
“你知道嗎?他很優秀,從小的時候便是樣樣在皇子之間都是頂尖的,不管是騎射、相貌,學識,在皇子中頂尖的,我又是正宮所出的皇後,這樣的條件,為什麽先帝會立了三皇子為帝?到了現在我還是沒有想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麽?”
她這句話像是終於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重重地撥動了一下佛珠,視線落在慕雲徵身上,像是要她給一個答案。
慕雲徵看著他的樣子雖然她表麵很平靜,可是那撥著佛珠的手還是泄露了內心的感受,這麽多年她一直骨肉分離,那種感覺並不是一句“不好受”可以概括的。
但是慕雲徵對她並沒有同情,因為在她看來東太後所做的一切都是站在自私的角度。
她指著東太後身邊焚燒的佛香,指著那佛香道:“太後,你日日夜夜誦經念佛可是在祈求什麽?”
東太後看了那旁邊佛香一眼,目光變得慈祥,“我還能祈求什麽呢?無非就是祈求我的孩兒能夠達到他的目標而已。”
慕雲徵此時的麵上出現了十足的嘲諷,一雙鳳眸裏斜睨東太後,毫不掩飾的嘲蔑笑了一聲,“是嗎,你在這裏吃齋念佛就是為了你兒子造反能夠成功。你可知道因為他的一個念頭,因為你的一個不甘心,天下又有多少的生靈要遭受塗炭呢?那是佛家所支持的理念麽?佛說的一心向善,胸懷世人,普渡眾生,你是要用屠刀去普渡他們麽?
你想知道先帝為什麽會立現在的陛下為皇帝嗎?若是說之前我不知道,如今想來我倒是明白了一二分。
就以你和修則兩人來說,一切都是以你們自己為重,你們所看的東西都是那自己一畝三分地,即使天賦再高,騎射再好,坐在那座位上的帝王要的可不單單是聰明就夠了。”
慕雲徵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心中還是有一絲憤慨的,想著那些在赤蠱教的刺殺裏死去的那些夫人、小姐、侍衛,那些人又何其無辜呢?
說來說去,東太後不過給自己一個安慰地說法而已,這個吃齋念佛不過是求得自己心安,絲毫不顧及其他人。
她說出的話,讓東太後微微一愣,幹瘦的臉上陷入了沉思,似乎在考慮她的話,半晌之後,緩緩搖了搖頭,“有句話說得好:道不同,不相為謀,也許你看我是自私的,但是誰人不是想要得到自己的東西,難道你就沒有嗎?”
她這一句話直逼慕雲徵的內心,像是要剖開人心,卻聽到殿中另外一個暗含怒氣,高昂的聲音:
“是,每個人都是自私的!每個人都是為了自己所想的東西奮鬥,但是沒有人像你這樣用別人的幸福來完成你自己的私欲!”
薑嫚刷地一下往前一步,頭上的金珠發出簌簌的響聲,像是配合她的怒意。
東太後望向她,眼神中終於不再掩飾,帶上了一層譏笑,語氣也有些輕視,“曦妃,既然皇帝給用了‘珍’這個字,就證明我沒有看錯人。想不到他還是長情的人,始終記得賈漪蘭那個小丫頭。不過啊……”
東太後緩緩搖了搖頭,有遺憾地打量著薑嫚:“你和她還是差遠了啊,否則啊,現在也不是這個地步了。”
她這樣的話語更加激怒了薑嫚。薑嫚隱忍了許久的怒意,終於在這一次勃發了起來,她指著東太後道:
“憑什麽說我,你們說的賈漪蘭,什麽淳後,和我有什麽關係!沒有想過到這後宮中來,是你設下的毒計將我拖到了這裏!
深宮朱牆有什麽好的,我根本不喜歡這裏,你說我愚蠢也好,可是我蠢,我也沒說過要來這宮中和你們這些聰明的人來玩心計,玩狠毒啊!”
想起自己入宮,薑嫚始終有著不平,那怒意蓬發出來惹得東太後還是一聲輕笑:“在這宮中的每一個女人都要想怎麽自保,你既然進了這宮中,又不想法子自保,就等於讓人家去陷害於你。不是我,也會有別人。
至少被我設計了,跟武帝來上這麽一段露水姻緣,讓他對你榮寵不已。你莫說你心中沒有貪念,若是你沒有貪念的話,你在發生了這件事就應該直接死了,以此表示你的忠貞,如此,我也不能用薑家人來逼迫你了。
佛說,到底你還是舍不得塵世間的一切,隻要有人在後麵推了一推,借上一分助力,就立即沉浸在自己的貪欲之中,進入宮中。”
她這番話說得顯得無情無義,但是她的表情還是平和緩慢,薑嫚終於迸發了怒氣,幾乎想要衝上去,被旁邊的卉嬤嬤一手擋住,“曦妃,還請你自重。”
“自重?這個時候還談什麽自重?你以為你是什麽太後嗎?一個叛賊的母親也不過是一個叛賊罷了!”薑嫚指著東太後毫不客氣地罵著。
東太後的眼眸微微一凝,跟在她身邊多年的卉嬤嬤早就對她的一言一行摸了個清清楚楚,抬手對著薑嫚便要扇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