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有心算有心
她目光落到那菊花上，高潔？孤傲？清靜？這樣的詞語在這後宮裏，無寵的也就罷了，那是叫做孤寂，得寵的人若是如此，那就離死不遠了。
豫嬪說了幾句後，也缺了耐性，轉頭過來正瞧見薑嫚在看花，便喊了她道：“曦妃娘娘，右邊花台有一株瑤台玉鳳，生的特別好，我們一起過去看看。”
她這麽一喊，自然又引來不少人的眼球，薑嫚本就是如今宮裏最受寵的人兒，然她倒是不喜歡管閑事，嚼舌根的人，若是不惹她，也安靜的很。倒讓一些本來對她存了敵意的妃嬪覺得她這人直率，心裏的妒忌也消了不少。
但到底兩個人都是最受矚目的人，一時就有人忍不住的說話了，如嬪便是第一個開口的，她個子嬌小，嬌聲道：“豫嬪妹妹難怪眼底就隻有一個曦妃姐姐嗎？我們這些姐妹站在此處，也是來賞花的，難道豫嬪妹妹是瞧著曦妃姐姐受寵，將我們這些人都不放在眼底了嗎？”
她的聲音嬌滴滴的，粘膩如蜜糖，可說出的話就不是那麽好承受的，一下子就把薑嫚與豫嬪兩人拉到了整個後宮所有妃嬪的對立麵。隻要她們兩人去賞花，就是等於看不起其他妃嬪了。
薑嫚扶了一下鬢邊的流蘇，笑道：“如嬪這麽說就見外了，豫嬪不過是看本宮站在這裏欣賞菊花，以為本宮與她一樣愛菊，才相邀的。若是各位喜歡，那菊花便一直在那裏，都可以去欣賞的。”她不怕如嬪，但也不覺得要為豫嬪來得罪一大群後宮的女人。
豫嬪看了一眼薑嫚，挑唇一笑，眸子異光飛快的一閃而過，朝著遠處看了一眼後，竟然有點溫和一笑，“若是大家都喜歡看的話，那就一起過去吧。”
簡貴妃和眾妃其實心思也不在賞菊上，這花年年有，什麽時候都能來看，左不過是想來看一看豫嬪的。此時便走到那株瑤台玉鳳旁去。
這株瑤台玉鳳此時正是花期，花色雪白，匙蓮花型花瓣重重疊疊，有瓊花之潔淨無暇，又有牡丹芍藥之繁複堆砌，如同一捧雪團兒般潔白綿軟，點綴在綠色的寬葉之上，令人望之心生喜意。
“確實是極為美麗。瑤台玉鳳在菊花之中是珍貴的品種，而這一株比起以往看到的，更為出色。而且，貴妃娘娘若是喜歡，也可以種上兩株呢。”
一個貴人打扮的宮妃說道。誰都聽得出她言語裏的討好，自從皇後倒台了之後，宮中妃嬪也就屬簡貴妃位分最高，雖然寰妃掌了六宮之權，可她身子不好，天氣一冷就見不得風。
瑤台玉鳳這名字暗含鳳凰之意，簡貴妃聽了自然是喜歡，可皇後隻是被幽禁，武帝也沒透露出要廢後的意思，她矜淡的笑了笑，“這樣雪色的菊花，豫嬪應該喜歡的緊吧，不如與陛下說，移栽到藏玉宮中，也好時時欣賞。”
豫嬪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站在眾人之後，不知道在做什麽，直到聽見簡貴妃的話後，才回過頭來，“是挺不錯的，不過我不喜歡花草種在院子裏，容易惹蟲子。”
“哪裏有蟲子呢，宮裏麵的花匠都會處理好的，若是連飛蟲這樣的小東西他們都做不好，那還留了做什麽！”簡貴妃笑的很和氣，眼眸裏卻有著不悅。
她目光落在豫嬪的臉上，這樣的容貌在後宮算不得一等一的好，脾氣又衝，不懂規矩，偏生陛下喜歡的緊。
自從和薑嫚在壽宴上發生了爭執吃了大虧後，簡貴妃現在也不會正麵再出手了。
就在這時，隻聽碧嬪一聲尖叫，指著薑嫚的肩膀處大喊，“蟲子……蟲子……”
眾妃順著她所指望去，一條全身生著黑灰色長毛的蟲子正在曦妃的肩膀處朝著脖子裏爬去，頓時眼露驚慌，做鳥獸狀散開，一邊尖叫：“好恐怖的毛蟲啊……曦妃，曦妃，它往你的脖子爬去了……”
女人都怕這種軟體動物，光是想象就覺得毛骨悚然，更何況知道它在自己的身上。那簡直是和遇鬼一樣可怕的事情，薑嫚也不例外。
在碧嬪發出第一聲尖叫的時候，她全身僵硬，幾乎是不能動彈，再聽到在脖子裏的時候，猛地一下跳了起來，抬起手又不敢去抓，在原地使勁的甩頭，大喊道：“快，快把我幫它弄走……”
米兒掏出帕子想要上前去拿，薑嫚卻感覺到那毛蟲觸碰到了脖頸上，哪裏還能站得住，又連跑了幾步，不知道怎麽，她踩到地上，鞋底感覺格外的滑，整個身子不受控製的朝著太液池栽了下去。
瑤台玉鳳的位置離太液池很近，旁邊的護欄很低，僅僅到人的小腿處，薑嫚往前栽倒，整個人直接躍過護欄往太液池裏麵倒去。
眾人又是一陣驚呼，這太液池十分之深，離護欄還有五米之高，下麵可不全都是水，嶙峋的假石遍布在池中，薑嫚這一栽下去，掉在水中受點寒還是小事，若是撞到了石上，不是臉被刮傷，就是人跌出大傷來……
米兒和裕兒往前撲了過去，想要抓住薑嫚，卻因反應慢了一拍而落了空。
就在這時，隻見園中飛出一道銀色的光影，從眾人麵前掠過，從半空之中攬過了薑嫚墜下的身體，腳尖一旋，點在了假山之上，輕快的躍了上來，站到了眾妃之前。
但見來人五官深邃，膚色微深，如墨一般的眸子無任何溫度，麵上沒有表情，穿著一身銀色的禁軍統領軟甲，整個人一支長一槍，將攬著的薑嫚放了下來，正是馮初旭。
今日他帶著禁軍進行巡邏，剛巧巡邏到了禦花園的此處，便看到有一群妃嬪在此處聚集，正要走開之時，便聽到了薑嫚的聲音，轉頭一看，正巧看見她摔到了太極池中，也來不及思考，立即就返身掠過救下了她。
米兒連忙上去將接住驚魂未定的薑嫚，裕兒忙將她的衣飾整理一番，在宮中，儀容是非常的東西。
“剛才事出突然，微臣無意冒犯曦妃娘娘，還請恕罪。”馮初旭毫無起伏的聲音在眾多鶯鶯燕燕的小聲議論裏非常的清晰。
簡貴妃見到薑嫚被救上來，心中是惱怒的很，若是讓曦妃就此摔下去多好，語氣微重道：“你可知道這是大不敬的罪過，曦妃是陛下最寵愛的妃子，豈容你一個小小侍衛碰觸的？”
這一句話說的是極為難聽，薑嫚被剛才的變故嚇得臉色有些蒼白，心中卻已經平複了，此時聽到簡貴妃的話，儀態萬方一笑，扶著米兒的手，轉過身來緩緩地道：“簡貴妃對本宮的關心，本宮明白。隻是剛才情況如此驚險，若非馮統領一時情急，救了本宮，隻怕本宮今日性命堪憂啊。”
她的目光落到了馮初旭的身上，透出幾分難懂的幽光。
此時他半低著頭，因為宮中的規矩，他不能直視妃嬪，所以從她的角度，看到他英挺的眉目露出一條弧線，還是往日那樣的冰冷。
銀色的軟甲將他的身材襯得極為高大，雙肩寬闊，她忍不住想起剛才他將她攬在懷中的感覺，那時候太害怕，沒來及感受，如今隻記得那結實的臂膀攬住她的時候，是那樣的有力，令她覺得安全，安穩。
“保護皇宮安危是每一個禁軍的職責。”馮初旭低頭回道。
知道薑嫚當初進宮的原因，馮初旭心中對這個同鄉的女子有一份憐惜，他在大內之中，也知道後宮不是什麽幹淨安寧之地，她在裏麵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他希望她能一直安安穩穩。
因為那個人也一定是如此希望的。
站在人後的豫嬪目光幽幽的在薑嫚的麵上回轉，看到她視線落在馮初旭的身上，不經意流露出的愁思時，又在馮初旭身上掠過，嘴角露出一個詭譎幽暗的笑意。
“誒，怎麽曦妃娘娘和這位禁軍好似認識的？”如嬪拿著帕子掩著唇，勾著眼角似無意的問道。
薑嫚波瀾不驚，笑的很是親切自然，“如嬪大概不知道，馮統領的父親馮尚書曾在青州任職，而我正是青州人，在宴會上有過幾麵之緣。自然是認識的。”
如嬪被她的目光射來，頓時覺得有些發冷，訕訕道：“原來如此。”
薑嫚又轉頭道：“馮統領起來吧。今日之事我會向陛下說明，一定要讓他好好獎勵你的。”
薑嫚這一句話卻是斷了其他妃嬪的小心思，想要借著這件事給她造謠的，還是別再想了，她自己會去跟陛下說明的。
“謝謝曦妃娘娘。”馮初旭依舊不抬頭，站起來告辭離去。
簡貴妃見這麽好的機會，就被薑嫚如此破解，不由覺得無趣了，麵上露出幾分乏意，“曦妃受驚了，還是先回去休息，喝碗安神湯。本宮先回宮了。”
其他的妃嬪見簡貴妃要走了，也紛紛跟隨著告辭。待到眾人走完了之後，米兒才小聲地道：“娘娘，幸虧剛才馮公子經過這裏，若不然跌了下去，鐵定要掛傷臉的。”
薑嫚收回落在太極池上那些嶙峋的假山，當初建造這個池塘的時候，放置假山石，是為了根據風水而砌，今日這些本來是為了興旺富貴的石頭，卻差一點成為傷害她的東西。可見風水再好，人心不好，也是枉然。
她轉頭冷冷地看著米兒，“我剛才被蟲子嚇到，腳下像是踩到了什麽東西，才會滑下去的。”
聽到她的話，米兒心中一緊，這禦花園的石板路每天都有宮女打掃，不可能會留下東西，這件事絕對不是一個意外。她彎腰蹲下向剛才薑嫚所站的地方一點點摸，方才眾妃都站立在此處，踩得也有些印記了，不過她還是從石板的縫隙裏發現了一點透明的東西，用帕子擦了擦，放在鼻子下一聞，“娘娘，這地上有香脂的味道。”
“香脂？是什麽香味的？”果然自己剛才踩的滑溜的東西便是這脂膏了，宮中的女子為了顯得身段苗條，走路婀娜多姿，如今都是穿的高盆底的鞋子，美則美矣，可一旦像方才那樣踩到什麽東西，就很容易讓人扭到腳，失去平衡能力。
米兒又聞了聞，皺起眉頭道：“這香味像是平常的花膏，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看來這個人是早有準備，故意用這種查不出的花膏，斷了我們的線索。”
薑嫚嘴角微勾，眸中有著一抹淡淡的譏諷，“此人也算是很有心機了，我肩上那條毛毛蟲應該也是她放上去的。讓我受到驚嚇，再踩到香脂上，滑入太極池中，事後連痕跡都沒有。”
今日來了這麽多妃嬪，每一個人都是要用香脂的，而米兒所說的花膏，就是內務府給所有宮女統一配置的花膏。
裕兒雞啄米似的點頭，“奴婢就說，這兒又沒有樹，怎麽好端端的有毛毛蟲掉在娘娘的肩膀上。”
“嗯。”薑嫚點頭，要是剛才馮初旭沒出現，那她在宮中隻怕也會如一朵繁花，開過一時就凋謝了。墜下池中的時候她看的很清楚，正對著她的，是一塊棱角分明的假山石，一旦撞上，整張臉徹底毀了。
沒有了美貌，就算她性格再像純後，又有什麽用呢。
“那要不要奴婢再到各宮去問問，看有沒有人看到究竟是誰做了小動作的？”米兒詢問道。
“莫要讓人看出來了，小心打草驚蛇。”雖然覺得查出這個下手人的機會不大，但是薑嫚也不會放棄，人多眼雜，也許真會有人不小心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