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不甘心
世家之間結親,雖說看中哪家就上門去提親,也不是貿然而去的。
首先會經過兩家人或者認識的人相互透一個口風,若是雙方都有意,再正式上門,如此一來,避免了被拒絕的尷尬。
做父母的在這方麵會比較留意,但是慕氏和慕容注意的方向好似不同。
“我倒是有看到靖王世子,他經常沒事過來坐坐,說是喜歡硯哥兒,屏哥兒,還送些小玩具過來,變著法子找慕雲徵說話,你說京都這麽多府裏都有小孩子,他偏偏就來咱們家,是為了什麽?”
慕容出去這麽久,倒不知道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他今天還是因為馮尚書和他暗示了一番想結為親家的想法後,才有去觀察馮初旭的表情,如今聽妻子這麽一說,是啊,當時靖王世子也是千鈞一發,冒著馬車車廂隨時會翻滾的危險將他拉了出來的。
他不禁生出一種父親的驕傲,挑眉道:“這麽說,雲徵還挺受歡迎的?那到底要將女兒許配給誰呢,兩個看了都不錯啊……”
慕氏看著他一臉自豪樣,笑著轉開了頭,眼眸裏卻有著一抹黯然,“女兒如今是郡主,她的婚事咱們做不了主的。”
一想到這點,慕容臉上的笑意就淡了,想著自己女兒的婚事自己不可以處理,反而要讓武帝這個沒有養育過一分鍾的人決定,心內就有些不服氣,嘟囔了一句。
“怎麽突然就變成了郡主了……”
“是啊,怎麽就變成郡主了……”
慕氏跟著歎了一聲,外麵有丫鬟推門進來,兩人停止了對話。
深秋的夜裏已無蟲鳴,寂靜的街道裏,偶爾有幾聲小兒哭啼聲打破一抹僵硬,寒風吹起時候,卷起地上飄落的幾片樹葉,一彎冷月漂在深藍的天空,散著淡漠的月華。
兩輛馬車從梁國公府急急的駛出,一路隻聽馬蹄聲聲,停到了賢國公府門前。
馬上的人兒下了車,偏門立即就開出一條縫,望了一眼後,才趕緊打開了門,喊道:“梁國公來了……”
梁國公大步流星走在前麵,帶路的小廝反而因為步伐太小,在左側小跑的跟上去。
梁國公一進了內院,便看到馮玉櫻站在門前,小臉未施粉黛,帶著一抹蒼白,焦急走過來,拉著梁國公聲帶哭音,“外祖父,你趕緊看看娘吧,娘好像撐不住了!”
“胡說!”梁國公擰眉輕斥,將馮玉櫻那不好的話卡在喉嚨中,這才闊步走進房內,身後跟著梁東君和他的妻子安氏,以及梁東裕的妻子狄氏。
此時馮老太君坐在屋中的主坐上,賢國公挨在床頭,馮尚書和馮夫人以及馮玉靜也站在旁邊,而床上躺著一個被被子蓋得嚴嚴實實,臉麵卻帶著一種青白,氣息微弱的女子,正是梁氏。
室內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雜在濃濃的熏香中,味道更加奇怪。
這是梁氏被施釘板之刑後,身上的血口又深又大,止住了血後,卻因為釘子傷害了內髒,每日都會要嘔血,今日從早上開始,便不停的開始吐血,叫來了大夫看,始終都沒有辦法治好。
梁國公眉頭緊蹙,還是快步的走到了床邊,望著梁氏的臉,她已經沒了平日傲氣的雙眸泛著灰黑的顏色,好似已經無神了一般,看著前方,皮膚幹癟,有一種失血的青,還有一種缺水的幹,嘴唇脫皮發白,一點兒也看不出之前那樣高貴的模樣了。
“麗兒。”望著自己女兒如今的模樣,梁國公心頭也是一緊,上前飽含慈態地喊了一聲。
梁氏此時喉嚨裏還有血泡在上湧,一股股的血液似乎又有往上衝的跡象,看到父親後,從被子裏伸出手來,喊道:“爹……”
伴隨著這一聲的,還有血液從嘴角流出來,旁邊守著的丫鬟立即用帕子墊在頰邊,將血吸幹後,又用帕子擦幹淨她的嘴角,讓另外一個丫鬟端了水下去換。
空氣裏的血腥味似乎又濃了一些。
梁國公望著那一盆盆紅色的水,眼周有些發紅,握住梁氏的手,“麗兒,爹在這呢。”
梁氏似乎吐了一口血後,精神又好了一點,她張開眼睛望著梁國公,似乎要看清楚眼神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他,再死死的瞪了數秒之後,忽然轉頭對著其他人,雙眸裏都是黑暗的色澤,“你們都出去,你們都出去!”
賢國公守了梁氏一天,此時看她神情激動,忍不住道:“你別激動,小心身子……”
“出去,你們都出去,我有話要跟爹說!”梁氏一下子說了好多話,精神好了很多,也不喘氣,也不吐血了。
馮夫人被梁氏那目光盯得有些發虛,畢竟一個瘦弱發青的人惡鬼似的眼神看著人還是很恐怖的。
她其實早就想走了,對於梁氏,馮夫人實在是沒什麽同情心,當時她要害死的人,可有自己的玉靜呢,不過馮夫人還是轉頭望著馮老太君,等她發話。
馮老太君皺了皺眉,望著像瘋子一般的梁氏,目光中帶著深深的不滿。
這個兒媳,仗著娘家是梁國公,平日裏對她就沒不怎麽尊重,可偏偏賢國公又聽她的話,對梁氏感情又深。仗著這些,梁氏作風狠厲,馮老太君做主給賢國公納的小妾,每一個都被梁氏用各種辦法弄死,到如今賢國公還沒有一個兒子,她早就不滿了。
那時候小兒子不在身邊,她又隻有一個兒媳,以自己的能力也沒辦法對付這個梁氏,如今馮夫人過來了,這個賢惠大方的媳婦可比梁氏順眼多了。不會處處給她這個婆婆臉色看,就是馮玉靜這個孫女,也比馮玉櫻乖巧懂事。
梁氏現在病成這樣,還如此囂張。哼,厲害,再厲害如今還不是這幅模樣了。
馮老太君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心中對梁氏極為不滿,但多年的涵養讓她並沒有表現到臉上來。
最後還是梁東君開口道:“老太君,舍妹身受重傷,一時情緒不穩,如今她想和父親說會子話,還請老太君見諒。”
不管梁氏是不是身受重傷,還是有其他的原因,對著馮老太君如此吼叫便是不孝,馮老太君完全可以不理她。
梁氏快死了,也沒什麽好想了,可是馮玉櫻還要繼續生活下去,她如果已經有一個欺君罪名的母親了,如果梁氏再加上一個不孝的罪名,馮玉櫻就算做四皇子側妃,日後也是很艱難的。
聽了梁東君的話,馮老太君麵色掛著一抹不悅,她站在這裏早就覺得晦氣了,滿屋子的血腥味讓她胸悶不舒服,雖然剛才梁氏的話極為失禮,但是目前賢國公府和梁國公府也沒翻臉,便順著梁東君的話,開口道:“梁氏今兒個吐了一天的血了,此時要是好了就早些休息。”
說罷,站了起來,馮夫人立即站到一邊,和馮玉靜一起扶著馮老太君出去,馮尚書則和賢國公一起跟在後麵。至始至終都沒有一個人喊過馮玉櫻,顯然在馮老太君的眼中,這個孫女更像是梁家人。
馮玉櫻也沒有要跟著其他人出去,此時的她跪在床前,望著梁氏,靠著梁國公喊道:“外祖父……”
梁氏待賢國公府的人出去後,目光在女兒如花似玉,委屈萬分的小臉上劃過,目光裏都是慈愛,想起武帝的賜婚,喉嚨裏幹澀的喊道:“父親,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如今又是個廢人,連起身都沒有辦法,你要幫玉櫻報仇,報仇……”
她的眼睛剛才明明是灰黑的,此時卻迸射出兩道極為狠厲的光芒來,與幹枯的頭發,蒼白的唇角合在一起,令安氏和狄氏都有些害怕。
這個小姑子,她們並沒有多深的感情,嫁到梁家之後,梁氏仗著自己是梁國公寵愛的女兒,沒少欺壓她們,嫁人之後,每次見麵也都是趾高氣揚的,絲毫沒有把她們當嫂子看。若不是因為丈夫和公公,安氏和狄氏自己絕對不會想要見這位小姑子。
“好,為父一定替你報仇,殺了慕雲徵,你現在不要多想,好好休息才是正道。”梁國公輕聲安慰著女兒,眼底卻和梁氏一樣,有著深黑的光芒在閃爍。
梁國公如此安慰,梁氏卻沒有安心,喉嚨裏似乎又帶著幾聲咕隆聲,卻是比剛才還要堅定道:“要讓她生不如死,生不如死,玉櫻是被她害的,害的做了妾……”
安氏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真的,對馮玉櫻她也有幾分輕視,為了嫁給靖王世子,一而再,再而三額耍手段,以前就鬥不過狠辣霸道的昌平郡主,如今又來針對佳瓊郡主,最後還是自己吃了虧,丟人丟得滿京都都是。外頭的人都在傳,馮玉櫻神經嚇得瘋瘋癲癲,又有個犯了大罪的娘,能嫁給四皇子做側妃已經很不錯了。
她不由開口道:“小姑你別氣,玉櫻是側妃,若是四皇子以後榮登大寶,玉櫻以後起碼也是皇貴妃……”
“什麽側妃!還不就是個妾!”梁氏的聲音突然拔地而起,聲音尖利卻氣短,然後嘴角就開始有鮮血不斷的流出來,眸子怒睜的瞪著安氏,真真如同地獄出來的索命冤鬼一般,硬是嚇得安氏往梁東君的身後躲去,一個勁的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小姑,你放寬心,這事陛下下的聖旨賜婚的,就算嫁過去也不比正妃差的……”
“好了!”梁東君聽安氏還在不停的說,他深知自己這個妹妹心高氣傲,怎麽能容忍自己的寶貝女兒去做妾,安氏不管說什麽,都隻會讓梁氏更加抓狂而已。
安氏被丈夫訓斥了一句,這才閉了嘴,而梁氏則用盡所有力氣抓著梁國公的手,眼底迸射出強烈的祈求,顫抖著聲音喊道:“爹,一定要慕雲徵那個貝戔人做妾,做妾!然後讓她生不如死,否則的話,女兒死也不甘心……”
她一句話說到這裏,忽然人開始劇烈的顫抖,接著就白眼一翻,猛然的靜了下來,樣子猙獰恐怖,嚇得馮玉櫻後退了兩步,才大聲喊道:“大夫呢,快來啊……”
一直站在外麵候著的大夫趕緊進來,飛快的過去施救,一時院子裏又亂作了一團,好在大夫檢查了一番後,擦了一頭冷汗道:“賢國公夫人急怒上來,昏厥了過去,然……”
大夫頓了一下,梁東君立即問道:“怎麽?”
大夫秉著救死扶傷的原則,在周圍人眼底都帶著殺意的氛圍下,道:“賢國公夫人肝髒受損,吐血不止,如此氣怒吐血,隻怕對身體無益。”
本來就活不了多長時間了,還每天這麽一吐一吐的,就算是健康的人,都有吐血死的那天。
賢國公夫人一直都是靜養,本來也不會有這麽大的起伏的。是因為馮玉櫻知道陛下替她指婚給四皇子,還做的側妃,就溜進來對著梁氏哭訴,才導致今日梁氏心頭沸騰,吐血不止的。
可是看如今的情況,馮玉櫻心裏說不盡的難過,剛才母親說了那麽多句,卻沒有一句話是讓梁國公去跟陛下說退婚的,梁氏隻說要對慕雲徵複仇,可見這個賜婚顯然是沒有推辭了的。
梁國公看梁氏已經睡下,一家人也不便在這裏久留,便告辭回到了梁國公府。
此時的大廳裏燈火分明,梁國公麵色陰沉,剛才他去問了大夫,大夫說梁氏最多也就半年的時間了,梁國公看到梁氏那油盡燈枯的樣子,就算心裏做好了準備,還是難受不已。抬起深黑的眸子往大兒子和兩個兒媳望去,聲音中含著冷意,“你妹妹的話,剛才你也聽到了。她如今就這麽一個心願,有什麽辦法可以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