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大漠幹屍
掉進來的那玩意,何首烏般,初具人形。
我還以為是什麽寶貝,你要說是石頭,看著更像化石。
正眺目瞻仰呢,壓垮駱駝刺藤團的那東西,向著我又滾了兩步。
看清了,哪裏是何首烏,分明是一具幹屍,渾身的肌肉都蒸發成鹹魚幹皮。
大晚上,我還在墓室裏躲風沙,冷不丁有幹屍從頭頂掉下來,豈不是會嚇死人。
我先驚了驚,又想不過是死人,又並非沒見過,於是慢慢放下戒備。
提起幹屍,沙漠裏多的是,都快趕上燕京的烤鴨數量。偶然跌進墓室的幹屍,並非橫躺,而是盤膝而坐,關節已經和筋肉腐融。
這讓我相信,此位大爺,並非墓室的墓主。
否則,這會兒它不應該隻躺著。換做我睡墓裏被人丟出去,外麵又幹又冷,大抵會詐屍把對方咬死。既然看它半天沒動靜,又不是墓室的所有者,我倒犯不著懼。
墓室裏放著的是棺材,即便屍體成了幹屍,那也是躺著,並非盤膝而坐,我與它都是不請自入。幹屍表麵蠟黃,皮膚有多層疊皺,像是起伏的黃土地表。
我打了個嗝,把灰暗的火堆燒旺些。
同是天涯淪落人,若非遇見葫蘆及時趕到,我的死相不比幹屍的好看。
表體的衣服早就爛完,也分不清是啥年代的粽子,至少有二十年以上吧。粽子也能拉出去賣錢,不過其中也分了三六九等,西派是這方麵的專家。
除去西派,南北兩派的手藝人,幾乎都不會拉屍體出去賣。
前文提過,屍分乾屍坤屍,也就是濕屍幹屍。看這具幹屍品相完好,也相當於粽子裏麵的鮑魚粽子吧。
由於是死粽子,不可能詐屍,我離得比較近,並無放在心裏。想想,那時的場景真是可怕,不過那時我忙著烤火取暖,沒功夫多想。
外麵鬼哭狼嚎,勁風吹拂三丈黑沙,直入暗天。
墓室內,火光忽明忽暗,卻見得有人坐在火邊。不遠處還有幹屍盤膝倒躺,屍麵朝著火焰,幾個窟窿綻放出異色。
大約過了幾分鍾,墓室內傳出皮殼破裂的咯吱聲,像是有人踩碎了曬幹的豆子。
我以為是葫蘆回來,吱聲向外問。而回答我的,是呼嘯的狂風,千裏無礙的在外麵肆虐。葫蘆並沒有回來,而豆子破裂的聲音,逐漸繁密,來自陰暗的墓室。
我把目光,聚集到掉進來的幹屍,正好對到幹屍臉部的幾個大窟窿。
火光下,幹屍的麵部陰影狹長,遮蔽了殘存的五官。唯獨張大的嘴,能把炙熱的火焰全部吞噬,目光對上,留給人脊骨發寒的陰森恐懼。
有點嚇人,特別是在那麽昏暗不清的環境,連蛤蟆都能被誤看成龐然大物。
豆子碎裂的聲音,是從幹屍體內傳出,我聽得清晰。
幹屍不會說話,倒是那種聲音此起彼伏,帶給我很大的不安。由於受了傷,我連站起來都費勁,隻能勉強撐著架勢,坐在火堆邊。
攥捏著拳頭,四周並沒有什麽武器,隻有堆帶刺的駱駝刺。
乖乖,這年頭幹屍都能詐屍,年月得多邪?
葫蘆攜帶的背包裏,隻剩下幾塊壓縮餅幹,根本沒有黑驢蹄子,也沒有糯米啥的。
也對,那麽厲害自信的人,平時壓根不會想起這些東西。
苦了我,倘若幹屍真的屍變,我拿什麽應對。
尚在心如油煎之中,碎裂聲逐漸蓋過穿進的風聲,使我隻能聽見那種心癢的碎裂,卻忘記自己身在沙漠的風沙包圍。祈禱了幾句無量天尊,相對於信仰,我比較信賴於本土宗教。
可惜平時不燒香,幹屍體內像是安置了彈簧,原地蹦了三蹦。
我跟著,心提到嗓子眼。媽呀,就這種幹成鹹魚的粽子,真能屍變!
我雙手按在駱駝刺當中,過度的緊張,使我不知痛覺,渾身的神經都朝著幹屍而變化。
幹屍渾身褶皺,應當是脫水而死,死前體魄較為雄壯,胸前還掛了兩坨圓形的痕跡。看不出絲毫樓蘭美女的藝術感,隻有深深的惡心。
隨著風沙再次吹入墓室,內部視線漸化於混沌。
我趁著時間,往火裏投了兩摞駱駝刺,接著雙手撐著軀幹朝後,靠到墓室冰冷的墓壁邊。
想我是拚了命的挪動,努力和幹屍保持距離。回頭看,自己也才不過和幹屍半米來遠。
不對勁啊,剛才它還離我兩米開外,怎麽距離越縮越短了?
腦門頓生了層熱汗,順著臉頰滑到衣領,真比玄鐵還冷。
該不會是我移動時,幹屍也跟著移動。否則我怎麽查覺,幹屍的手指都快挨到我的腳尖。情景,猶如近在咫尺的刀鋒,快要割到我的喉嚨。
我緊按著胸口呼吸,喘著大氣看著。
掉進來的幹屍,有問題!
見得幹屍再次挪動,此次肯定不是我的幻覺,連那幹枯成樹葉的皮膚,都有複活的趨勢。滿是褶皺的身體,忽然充滿了氣,開始膨脹。
我估摸著是具女性幹屍,該不會是色中惡鬼,否則哪能輕易起來找我談人生。於是我抬腳,在還沒被嚇暈的前夕,把幹屍往回猛的一踹。
哢嚓,半條胳膊被我踹開,都露出如舊棉絮的幹肉。然而讓人不可置信的是,斷裂的傷口頃刻間又合攏,仿佛剛才那腳隻是我的臆想。
隨即,幹屍皮膚的褶皺相繼裂開條縫,有東西從褶皺裂口處鑽出。
非常惡心的感覺,再說我退無可退,隻能幹眼看著,又不敢閉眼。
我怕自己閉上眼,幹屍就會撲過來。惡心了大半天,那種褶皺如人的眼睛般睜開,大致數數,幹屍渾身有幾十個那種眼睛,都裂開條縫。
蠟黃的裂縫裏,索索有動靜,有一抹淡淡的綠色,正在其中滋生。
偏見得綠色中,藏著扣著,一絲腥紅的血色。等到它從褶皺裏鑽出,我再也不能保持急促的呼吸,腦門的汗水瞬間蒸發。是曼珠阿華,對,是魔國的亡靈,曼珠阿華!
前不久,我還在小木屋見過,這種奇異的死亡詛咒是如何把人給吞噬殆盡。
沒想到,這具幹屍的體內,便寄生著曼珠阿華的種子。或許埋在沙子裏,種子不會發芽。
可一旦讓它接觸到空氣,瘋狂的魔鬼毒舌,將蔓延整片沙漠戈壁。
恐懼再也無法包裹,我尖叫道:“葫蘆,葫蘆!”
大籠的藤蔓頂碎幹屍,就從幹屍體內流出,像碧綠的瀑布傾瀉。
可惡,葫蘆去了那麽久,怎麽還沒回來。我心中驚懼萬分,其實時間也沒過多久,再加上外麵環境惡劣,移動速度將非常緩慢。如果是詐屍,不對,現在我寧願幹屍是詐屍了。
不管是粽子還是僵屍,總是能有對付辦法的。
可是,麵對曼珠阿華,那是屠城的魔花,沒那麽好對付。我詛咒這種花應該滅絕,但這種花已經開始在墓室生在,蔓延而出。
想著活命的出路,才出狼穴,又入虎口,就沒這麽倒黴過。
記得在小木屋裏,我和葫蘆聯手對付過曼珠阿華。其實是葫蘆單獨對付的,曼珠阿華的命穴,就在它盛開的花朵上。可僅憑我,萬萬不能對付得了。
對了,腦子裏突然想到,貌似這種植物還挺怕火。
於是我奮起撲身,由於隻能靠兩隻手臂挪動,我幾乎是董存瑞炸碉堡那種姿勢。挪動到火堆邊,我添了幾把駱駝刺,把能燒的全部燒旺。
待到我回頭,見曼珠阿華生出綠色藤蔓,已經破開幹屍,朝著我遙遙奔來。
側轉身體,我使了招空城計,用身後的火焰逼退藤蔓。
果然怕火,天下間金木水火土,總能克製任何事物。然而藤蔓懼火,但火也不是完全的克星。再加上墓室內寒風湧灌,火焰燃燒得非常弱。
出於需要,我開始燃燒駱駝刺,腦子裏根本沒有珍惜這個詞。
火是大了,在風中愈發燃燒得激烈,材料很快就要見底。
曼珠阿華暫壁鋒芒,伺機蟄伏在地麵,準備火弱了之後給我致命一擊。我眼中欲哭無淚,身體的負荷不容許我撒腿就跑,即便我能跑,也定然跑不過。
於是,我就像落入水中,拚死抓著稻草的人。
後背依靠在火堆邊,背上滾燙,衣服都快被點燃。
如此拖下去,我必死無疑,得想法在葫蘆沒回來之前,先想出拖延之計。
這種植物有思想,我裝作沒了駱駝刺,火焰減弱的姿態,好打個出其不意。
藤蔓接踵靠近,火焰弱一分,它就進一寸。我收攏了腿,慢吞吞拖下衣服,眼睛毫不放鬆偵察敵情,梗得脖子發酸。沙漠裏的風,就是這樣見風使舵。
火旺時,火借風長,都快躥到墓室頂。
火弱時,火因風衰,轉眼化為海碗大,即將冒煙熄滅。
藤蔓在那時,便席卷而來,沿途開出象征死亡的荊棘。我脫得隻剩最後件衣服,手裏攥住件薄棉衣,軟鞭般對著抽去,將藤蔓撥開。
由於是棉衣,很容易燒著,我順著把帶火的棉衣拋到藤蔓附近。
繼而忍著皮肉火燎的焦疼,將還在燃燒附帶高溫的火堆掀翻。
火星四濺,數千流星砸了過去,場麵相當壯觀。
藤蔓縷縷遭了火燒,燒焦後棄了枯枝,盡數藏回幹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