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點燃的駱駝刺
那是人類從原始社會,演變到刀耕火種的文明裏程碑。
火花在瞬間熄滅,即便有火,尚在眼睛無法捕捉的間隙。
然,短暫出現卻給了我無窮的希望,激烈的碰撞起打火石。
駱駝刺的跟莖,開始出現有些模糊的火星,可惜又被沙漠裏的風吹滅。
那時我心,恨不得化身為胖子。
不為什麽,就因為胖子體型大,能多擋些無孔不入的風。
我是真的糊塗了,糊塗到螃蟹幾條腿都不清楚。
腦子裏就一個字,火,火!
我的狀態和行屍走肉差不多,墓裏的粽子不也隻貪婪活人?
還沒看見火焰燃燒,還是晚了。
我凍倒在一堆駱駝刺旁,手裏死捏著兩塊打火石。臉上淡淡的笑容,仰麵對著暗無天日的蒼穹。
死了,終於死了。
這是我最後的念頭。
當身體意外般恢複知覺時,我發覺還沒死,還活著。
大風沙的淫威並未過去,風小了許多。估計是下午,天空有些放晴,陰綿的藏著些陽光。
我便是在那種情況醒來的,渾身傷殘,唯留著半口氣。
冷,已經冷過了。
我渴。
大白天的沙漠,容不得絲毫水分儲藏。肢體延伸到極限,可我還在折騰,慢慢往前爬動。
因為在混淆不清的視線中,遠處高昂的沙丘,仿佛有人影走動。
不管是否是糟糕的海市蜃樓,至少我又找到了目標。
昨晚被再三珍惜的打火石,被我拋甩再也無法找回。幾番越過死亡線,我能確定,活不過今天了。
既然如此,縱然有長生不老的仙丹,也沒力氣站起來去搶。
隻是慢慢的爬行,是最後能做的事,好歹我,是死在前進的路上。
用慘不忍睹的五根手指,摳在沙子裏。接著手臂猛的用力,筋骨拉動鼓起,牙齒抖著咬不住,連眼角瞪大的都使上力氣。
終於前進了平日隨意可邁出的一步。
有張盤子,懸在天空,那是太陽。
眼睛分不出色彩差異,不過我能憑著第六感,遠處的沙丘,真的有人在走動。
奈何身體缺水,喉嚨裏實在發不出聲音,哪怕麻雀的叫聲都比我的清脆。
怎麽發現,身體在往地底沉沒。費勁低頭看,原來陷到了流沙裏。
已經哭不出來,倒黴事都讓我趕上,連流沙也不例外。
搞了半天,最後我是死在流沙裏。也好,省得被慢慢折磨,被沙子埋了也好。
流沙坑,是沙漠精心炮製的陷阱,同樣也是特產。
哪怕隕石,都會被流沙埋沒,可況渺小的我。其實相互比較,流動的沙子,比水可厲害。把人往地底吸,再大的力氣都是徒然,可況我隻能看著。
留戀的看了這個世界最後一眼,沙子都灌到我耳裏,封閉僅剩的聽覺。
之後再發生了什麽事,我是真的不知道。感覺經曆了相當久的輪回,從成長到死亡,接著再到新生,從胎兒的意識角度,重新看這個喧嚷的世界。
首先我看見的,是葫蘆,那張棺材臉比鑽石都顯眼。
看見他,我便曉得沒死,幸運並倒黴著。
看來當時沙丘上的人,就是葫蘆,算我撿了命。
“想不到,我還活著。”動彈手指,指間拙劣的包著衣服布片。
“醒了?有時候你死了,倒是可以省很多事。”看不出對方的喜怒,別指望從個麵癱臉上,瞅見啥情緒。
“你可真是,救了我,還這麽不饒人。其實那時候我是真的死了,三魂七魄都到了奈何橋。不過想到你,嗖的又跑回來,可把我累得。”
還能喘氣,我貧嘴的說,有時候和葫蘆說道說道,還是挺有意思。
“閉嘴,現在水源沒了,還不到高興的時候。”葫蘆說話間,有風沙鋪到我臉上,幹燥得比海綿還能吸水。
我方才意識到,現在自己,還在塔克拉瑪幹沙漠中心!
那晚我走失,葫蘆先發現,便取了些水和衣服,匆匆去找。
由於風沙太大,駱駝走過的足跡,很快就被吹散。
所以葫蘆暫時沒能找到我,不過我們兩個還真有默契,至少方向沒偏差。
否則,我已在流沙裏長眠。
他把我從流沙中救出,已經距我失蹤接近兩天。
孑然一身,能在那種環境堅持兩天,葫蘆表現得還是有些讚許的。
我們對於沙漠都非常陌生。那晚他又走得匆忙,方向自然也弄混了。
好吧,連如此超神的人,都有搞不定的事情。我偶爾有些犯迷糊,自然再正常不過。
葫蘆背著我,又在沙漠裏走了一天。
最後他也意識到,當與大部隊失散時,原地不動才是明智的選擇。然而憑借直覺,單從大致方向,葫蘆並沒有走錯,比我好。
原本有些停止的大風沙,因為餘震,又開始重新掀起,沙漠裏的飆風在夜晚能凍煞粽子。
有本事的人,絕不會在風裏吹著,盡管姿勢相當拉風。
葫蘆隨身攜帶的,有那件星引,便用那東西擇定天象。
說來慚愧,他視力比我還好,能看見隱藏在黑雲中的星星。
我便在他背上,昏迷了接近兩天,方才在剛剛睡醒。所攜帶的淡水,光我就補喝了三分之二。
現在所在的,是沙漠中的古代貴族墓室。
非常狹小的石室,典型的西域風格,麵積不足丈見方。囤積這非常濃鬱的屍臭,因大風沙導致沙子流失,石室才重見天日。露出地表,被葫蘆找到。
裏麵避風,爛掉的屍骨已經被葫蘆清理幹淨,我靠著腐爛的胡楊棺材。
倒也沒啥值錢的冥器,再說我也不甚看中這些。牆麵有些風化的壁畫,模糊得隻剩幾塊未剝離的色彩油漆,顯得異常古老。
石室雖小,不過也是貴族墓,估計早就被喧賓奪主過,我們隻是第二批訪客。
那些斷裂得無法銜接的壁畫,其實仔細分析,內容是畫的人形生物。之所以是人形,乃是那些生物,大致為蛇身。損壞太嚴重,無法看得更清楚。
在我蘇醒前,葫蘆又給我灌了次水,我們便徹底沒了淡水資源。
我傻了眼,屋漏偏逢連夜雨,現在患了怕缺水綜合征。要說祖國那麽多名川大河,怎麽就不能雨露均沾呢。
附近有駱駝刺,是葫蘆用魚腸劍挖出來的。
我就說,要有魚腸劍傍身,那晚我便不至於如此不堪。大風沙又有回轉的趨勢,在夜晚風沙吹得更大,比那晚還冷。
石室的入口是朝上打開的,所以一直有沙子灌入。
後來風向變了,風開始倒灌石室,在內部形成回轉的風旋。
那些流進來的沙子,又開始被風吹出去。葫蘆擇了粗健的駱駝刺,裹做團,塞住洞口。偶爾有寒風吹進,比箭鏃還刺人。
睡不著,況且還得憂心明天的水源。相信蘇衡和海東青,會每塊地方的仔細找,隻是時間問題。我受的創傷比較嚴重,即便醒了,也和個廢人差不多。
打個比方,我現在想要站起身活動,都得靠葫蘆攙扶。
葫蘆也沒睡,我是殫精竭慮,他是沒有主動睡覺的習慣,像台不知疲倦的機器。
燒著駱駝刺禦寒,故而駱駝刺消耗得非常快。
現在我神智清醒,更能體會到傲雪淩霜帶來的考驗。即使沙漠裏從不下雪,那也不遜於東北的臘月了。
待到它燃燒了一半,這個黑夜,才剛剛開始。葫蘆計量著不夠,需要出去再弄些,於是揭開洞口,打算離開石室。
“哎,慢著。”我叫住葫蘆,努力移動手臂,把兩件衣服外麵的羊毛衫脫給他。
“穿著,外麵冷。裏麵有火,我還有些出汗。”我說,順道更靠近火焰,方便添火。
我們兩個,都不喜歡磨磨唧唧。
見我堅決,葫蘆也就收下了羊毛衫。可惜這件純羊毛的,愣是折騰成黑色,糟蹋了。
葫蘆躥出石室,又把駱駝刺蓋在入口,鋪嚴實,方才有腳步聲踏著風離開。我喘出口白龍,兩手揣在袖子裏,像個乞丐就那麽坐著。說實話,即便葫蘆不出聲,有他在我還能很放心。
此地好歹是沙漠,此處好歹是古墓,背後好歹睡過死人。
葫蘆剛走,我心裏便有些發瘮,脊背都有寒氣浸到骨髓裏。小心翼翼的望著四周,那些壁畫多為紅色。在橘黃的黃光下,殘留的痕跡漸漸流動蘇醒,仿佛是血。
把眼睛閉上又睜開,那些壁畫又恢複了傾頹的模樣,模糊得不能再模糊。
我把背打直,不敢靠著棺材休息。
杵近火焰,我又添了把駱駝刺,想把石室照得更加通亮。
有火了,魑魅魍魎便不敢靠近。
可新添的駱駝刺燒到一半,我又把那捆扯出火堆,原地撲滅。
不行不行,不能多放,得省著點燒。我是很少懂得節約珍惜的,不過想到葫蘆還在風沙中摸尋它,多半是非常艱苦困難。
對於燃燒物,還是省些是些,畢竟不容易。
節約著燒火,火小了,勉強能照亮石室。
我離得火更近了些,手掌幾乎貼著火,烤著取暖。
這時,石室外又吹起了滔天大風。
寒風凜冽,怒號勁吹,層層細沙透著縫隙流入石室,形成頗為壯觀的黑沙瀑布。
外麵的沙丘又在發生變形,我隱約聽見有什麽挪動的聲音。
接著,有東西被風吹著,砸到石室的破口處。破口處堵著駱駝刺,小塊的石頭是壓不垮的。不過壓在破口地方的東西比較重,我聽見沉悶的聲響,堵著的駱駝刺跟著細沙,慢慢掉入室內。
我把身子擺正,朝著那東西掉下的地方看去。
火光搖曳,風吹動光線轉移,連黃沙都是黑色。唯獨砸入石室的那玩意,黃不拉幾,表麵還能反射較弱的火光。
嘿,到底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