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最後一麵
走出太平間,蒼宇便恢複了往日的冷峻,麵沉似水,惜字如金。
“說說具體情況!”
林佳言帶著兩人上了電梯,邊說道:“馬悠按鈴說自己快要臨盆,伯母心髒病發作,護士趕到時伯母已經氣息全無,到現在大約十小時,馬悠依然在產房,還沒有順利生產下來。”
“發現時已經氣息全無,為什麽不早按鈴?”蒼宇淩厲地問道。
林佳言沉默三秒,方才開口,“你跟我去辦公室,我調了監控。”
“有問題?”蒼宇緊蹙眉頭。
“你看看再說,我現在說不好。”
副院長專屬大辦公室裏,林佳言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輕點幾下,屏幕上出現了監控畫麵。
一邊看,林佳言一邊說:“你當時住的是特護病房,因為情況特殊,房間裏是有監控的……”
“說重點!”蒼宇陰沉低喝。
“病房裏麵沒有監控,隻能看到走廊上的。”林佳言知道他心情不好,沒計較,也沒像往常一樣調侃。
畫麵並不很近,畢竟一條走廊上隻有一個探頭。
林佳言按下快放,當馬悠房門前出現一個人影時,他按下暫停,時間顯示上午11:25分。
“伯母在11點25分進去,大概是來送飯的。”
看著畫麵上抱著百合花,拎著購物袋,步履矯健的母親,蒼宇不禁又濕了眼眶。
上午11:25分,他和徐家父母坐在一起吃飯,母親還如往日精神矍鑠,僅僅不到十二小時,天人永隔,再無相見之日。
他用力咽下哽在喉頭並不存在的東西,抬手抹掉眼角的潮濕。
畫麵又加快播放,很快便又停了下來,“11點40分,進去了一個人。”林佳言又說。
“是個醫生?”徐子若問道。
“先看下去!”林佳言又按下快放。
過了好一會兒,監控畫麵暫停,林佳言又說:“現在是12點45分,這是馬悠按下呼叫鈴之後,兩名護士以及助產士已經趕到了病房。”
此時畫麵正常速度播放,沒有三分鍾,就見一個護士跑了出來,不一會兒,便又領著四個人跑了回去。
再出來時,蒼母已經是躺著的了。
蒼宇的眼眶又濕了,但他依然緊緊盯著畫麵,因為他知道,林佳言不會隻讓他看著緬懷一下母親而已。
其中必有貓膩。
很快,馬悠也被抬了出來,監控到此停止,林佳言按下暫停,轉頭嚴肅地看著他,“看出什麽了嗎?”
“再放一遍!”蒼宇沉聲說。
林佳言轉身過去,輕點幾下,時間倒回11點25分,蒼母生龍活虎地出現在畫麵裏。
畫麵過了一個多小時,現實過了十幾分鍾,蒼母和馬悠被抬著出來,便又被暫停。
“頭一個進去的是男醫生,當時裏麵有三個人,即便馬悠突然陣痛,也不應該沒有人給她拿藥。但是那個男醫生直到後來才跟著大家一起出來。你的意思,是那個男醫生有問題?我母親並不是心髒病突發而亡?”蒼宇緊蹙著眉頭問道。
“是心髒病突發,我們很確定,但如你所言,不管那人是誰,不應該沒人幫她拿藥,至少也不應該等到沒有呼吸再按鈴呼叫。而且……”林佳言轉頭嚴肅地看著他,“我查過了,那人應該不是我們醫院的醫生!”
“報警了嗎?”蒼宇沉聲問。
“報了!“林佳言點點頭,”一出事我就調了監控,發覺不對就報警了,所以警局那邊你得去配合調查!”
徐子若開口:“馬悠應該知道什麽吧。”
“現在問不了她,她還在產房!”林佳言站起身。
“帶我去!”蒼宇眸中泛出狠厲的光。如果母親的死跟馬悠有關係,那麽他必定親手將馬悠碎屍萬段,以泄心頭之憤。
徐子若拉住他的手,滿麵擔憂,“她現在的情況,不能問,怕她激動會有生命危險,等她生完再說。”
蒼宇看向林佳言,“是不是順產生不下來?給她剖!馬上!”
“她父母都來了,恐怕這事得先經過他們同意。”林佳言說道。
蒼宇轉頭向徐子若,“你在這裏等,我去和她父母交涉!”
林佳言指了指裏麵一扇門說道:“裏麵有休息的地方,幹淨,你可以在那裏休息一會兒。”
“我……我還是先回去吧……”徐子若囁喏道。剛在進了太平間,這會兒她怎麽都覺得後背涼颼颼的,自己一個人待著,真是不敢。
“也好!”蒼宇點點頭,轉向林佳言,“找人送她。”
要是往常,林佳言肯定得調侃幾句,但是眼下這種情況,他還是選擇直接點頭應下。
待產室門外,馬母一臉焦急,看見蒼宇過來,更是沒有好氣,“你還知道過來呀!從懷到生,你真是連個麵都不露,這都進去半天了你才過來,這爹當得真叫便宜!”
蒼宇並沒理會她的冷言惡語,而是對林佳言說道:“你去看看什麽情況。”
以馬母的性格,怎麽可能這麽輕易饒過他,當即牙尖嘴利地諷刺道:“現在知道關心了呀?我看你就是關心她肚子裏的孩子!怎麽?外麵的野女人生不了孩子?這會兒倒是重視起來了!”
蒼宇依舊沉默,不是畏懼她,而是實在懶得跟她講話。
可馬母依舊不依不饒:“你講話呀!這會兒倒是裝傻了?是不是叫外麵的臭婊子耍了?現在想起我們悠悠了?”
“住口!”蒼宇怒目相對,“再多說,當心我不顧念你長輩的身份!”
他的拳頭已經攥緊,本來心情已經跌到穀底,馬母還在一旁唧唧吵吵,他真的很怕自己會控製不住,一拳朝著那張.萬年沒刷過牙的嘴揮上去。
馬母得意揚揚地咧著嘴笑,“怎麽?還想打嶽母呀?婚禮才過不到三個月,你就……”
話沒說話,馬母住了口,臉色大變,因為蒼宇竟然薅著她的衣領,惡狠狠地看著她,“我警告你!不要再挑釁我!”
沒等馬母開口,林佳言急匆匆地從產房走了出來,滿麵焦急,“別在這兒鬧!裏麵情況不大好,看樣子順產很難,要不要剖腹產,你們趕快決定!”
淒厲的喊叫聲從緩緩合上的門縫裏傳出,平日裏的優雅軟糯變了調,撕心裂肺,“我不想生了!好疼!好疼!”
如果沒有聽見這一聲淒厲的嘶喊,恐怕馬母還要再猶豫一下,但是此刻,馬母不顧衣領被蒼宇薅著,趕忙對林佳言喊道:“剖剖剖!趕緊剖!”
剖腹產,醒來之後還要再昏睡一會兒,蒼宇心急,隻得問道:“能不能讓我進去看看?”
林佳言摘掉口罩,一臉嚴肅,“現在不行,情緒大幅波動恐怕危及生命,你等等,先回去辦家裏的事!”
的確是,調查真相固然重要,入土為安也同樣重要,他們這樣的人家,自然跟普通人家不同,親朋眾多,自然要大操大辦的。
蒼鬆自然擔不起重任,父親雖說不能算年邁,但這件事想來對他打擊不小,這擔子自然就落到了蒼宇身上。
他緩緩鬆開馬母的衣領,一眼不發,轉頭離去。
馬母小聲咒罵道:“就這樣就走了?還真是沒良心的東西!”
當然,她隻敢小聲,欺軟怕硬,淋漓盡致。
蒼宇回到家的時候,整個氣氛都是沉悶壓抑的,但好在周森已經開始操辦,家裏紅的豔的,全部被取下,客廳裏已經有人穿梭其中,掛白布,布靈堂。
華國人,終究還是信老祖宗的一套,靈堂要布,孝服要穿。
蒼父坐在沙發上,任由客廳人來人往,穿梭其中,他隻是木然地捧著手中一副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等一會兒便要擺在靈堂上,蒼宇走過去,未開口,先哽咽。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良久,他咽下自己的情緒,伸手攬住父親的肩頭,“爸!節哀!”
“小宇……”蒼父轉頭看來,兩行清淚,喉頭哽咽。
蒼宇的手臂緊了緊,他知道此時一切安慰都是徒勞,隻得輕聲說道:“還有我,還有小鬆,我們還在。”
蒼父什麽都沒說,隻是默默歎了一口氣。原來即便不是自由戀愛,即便不是心中那個白月光,不是那粒朱砂痣,月久經年,總會變成你的骨中骨,肉中肉。
而這一切,也隻有當某個人先離去,才能知道。
“她在的時候,我總嫌她嘮叨,有時候看著厭煩,有時候還在想,當初如果娶的不是她,會不會過得更好,可是人一走……我……我……”話又被哽咽打斷,原來說好憐取眼前人,但多少人都是後知後覺。
蒼宇又濕了眼眶,輕拍父親的肩膀,“爸……她都知道的,我們都知道的,這麽多年,你們不是都挺好的嗎?誰家沒有吵吵鬧鬧?”
“她最後跟我說的話,就是我去醫院看看悠悠,中午你自己吃……我竟然再也沒有跟她一起吃飯的機會了……”蒼父說著,已然泣不成聲。
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在那人最後的時刻相伴吧……
那邊,喜迎新生命,這邊,白燭黑紗送故人,誰還能顧得上那個本就不該來的孩子,原本,蒼母是想看著孩子降生的,原本,她以為孩子是蒼宇的,可就因為知道了一個真相,她便在馬悠聶湛麵前,上演了一場生離死別。
隻可惜,當時沒有一個愛她的人在身邊,她那雙不瞑目的眸子中,有怨憤,有不甘,也有哀怨與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