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七章 行轅議事
第七百五十七章 行轅議事
朱慈烺站在行轅大殿的門口,目光透過紅色的城牆,正好看見徐梁的儀仗,一切從簡,唯獨一杆獵獵的黃旗,讓人可以識別身份。
徐梁的性格雖然倔強,哪怕臣子屢次勸諫,都沒有用處,他依然堅持該簡單的就要簡單。
甚至在他看來,連國家尚未完全光複,誰要是就敢大張旗鼓的迎接他,肆無忌憚的吹捧他,誰就是亂臣賊子。
朱慈烺不自覺的拿徐梁與自己父王比較,他發現父王跟徐梁完全沒有可比性。
父王好大喜功,不敢擔責任,這導致他跟臣子的關係非常差。
而臣子立下些許功勳,在崇禎看來,又是他努力的結果。
而朱振就不一樣了,平日裏賞罰分明,臣子都服氣,就算是國事上有了什麽紕漏,徐梁也總是第一個站出來承認責任和錯誤。
便單單是這一點,父皇就和徐梁比不了。
一念及此,朱慈烺就覺得,這大明的江山,從自己手裏送到徐梁手裏沒有什麽不好。
“臣朱慈烺拜見皇帝陛下。”朱慈烺乖乖的跪在地上給徐梁行禮,完全沒有一丁點走過龍椅的樣子。
“快起來,便是尋常人家,也沒有讓內弟這般跪下的道理。”徐梁將朱慈烺攙扶起來,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說道:“感覺又長高了幾分呢。”
“陛下,這些日子在外麵為國事憂愁,而身為臣子的我,卻不能為陛下分憂多少,內心著實愧疚。”朱慈烺情不自禁的說道。他的性格比較溫和,父親死的早,在自己看來,徐梁便是自己的父親一般的存在。
“這便是為人君要做的事情,倒是你,不必那麽自責。”徐梁攙扶起朱慈烺,往後殿走去,“現在形勢好了很多,都是咱們牽著韃子的鼻子走,可不像是之前那麽難受嘍。”
朱慈烺的內心又複雜了些,這江山可是從他們父子手下丟的,按理說徐梁光複神都,趕走韃子他應該高興才對,但是此時他卻有些羞愧,因為他內心竟然有了幾分酸酸的醋意,朱慈烺忍不住開口問道:“照眼下的速度看,最晚明年應該就能恢複神都了吧?”
徐梁沒有胡亂開口的習慣,這種國事也沒有必要跟朱慈烺隱瞞,在腦子種過濾了一番各地新兵訓練情況,以及地方府縣的恢複進度,物資生產情況,這才說道:“要是隻看收複神都,明年六七月份就差不多了,甚至若是算上民心和戰士們的戰鬥力,有可能更早一些。”
想要拿下神都,雖然要動員大量的人力物力,但是主要需要應對的是清軍的反擊,以及破城之後的巷戰。
如果隻是以破城為目的來看,其實難度並不是把握。
主要是因為,城裏已經沒有多少內應了。
“不過我的意思,總體是先收複川蜀和秦晉之地,鞏固三邊,”徐梁邊走便笑著說道:“這也是明朝開國之時所用的思路。現在大明整體還沒有恢複元氣,沒有必要那麽著急拿下神都,軍報上有一篇文章,是我寫的,不知道你看了沒有,要先將牆壁修補好,然後在關門打狗。”
“確實未曾看到。”
“先鎖定三邊三關,讓他們沒有辦法北逃,然後鎖住山海關,讓他們沒辦法東竄,然後我們大軍從南方壓過去,便徹底殲滅他們的主力,這叫關門打狗。”徐梁說道:“但這布局會比較長,大致需要一年的時間,補充兵員,收攏物資,你需要跟皇族的人說一下,讓他們不要太過於焦急。”
朱慈烺更像是徐梁的小迷弟。
而且他此時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雖然自己不通曉軍事,但是徐梁的計劃,依然讓他感覺熱血沸騰。
在朱慈烺看來,這又是父親與他的不同之處了。
拿袁崇煥舉例子,袁崇煥的平遼之策,在天啟皇帝看來,那就是癔症,在父親看來則是救國之策。
而袁崇煥具體去實施的時候,父皇有給不了袁崇煥什麽具體的支持。
最後隻能任憑遼東一團亂麻。
而徐梁呢。
雖然很多計劃,年限都不長,甚至這一次拿下神都,隻需要一年。但是具體的具體實施,每一個細節,都是由總參把握,甚至徐梁親自過問。
而且在計劃的具體實施中,還有大量的數據作為參考。
這一點,是自己的父皇完全沒有辦法比你的。
所以在朱慈烺看來,這前後兩位君主,一位是理想派,一位是實幹派。
“不過這也隻是計劃,實際上未必會隨我們心意。”就在朱慈烺在心裏大肆讚美徐梁的時候,卻不料徐梁一盆冷水直接潑了過來。
“滿清的高層,如果還有點見識,見我們在西北用兵,就該想到我們要實施關門打狗的辦法,到時候他們十餘萬人如果逃出關外,以咱們目前的軍力是擋不住的。”徐梁繼續說道:“再有,他們如果被逼的狗急跳牆,拿京畿之地的百姓走位要挾,我們隻能放他們一條生路。”
京師的百姓雖然被多爾袞他們血洗了數次,但是依然有上百萬人口。
如果真的不顧他們的死活,將來史書上對於新的明朝的認可度肯定不高,便是老百姓心裏也會不認可。
不得民心的王朝,往往難以長久。
甚至徐梁想到,京師也算是多朝古都了,若是滿清腦袋秀逗了,給燒掉怎麽辦?
自己不能要的,寧可毀掉也不給別人,這種心裏不是不存在。
三國演義裏,董卓這個鳥人就幹過這種事情。
徐梁深度懷疑滿清的腦容量會不會幹出類似的事情來。
當然,徐梁也參考了近代史滿清君主們的反應,他們投降了。
所以徐梁繼續說道:“此外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們投降,我們要怎麽辦?”
朱慈烺也是一愣,還有投降這種操作呢?
但是細細想來,如果滿清腦子還算是靈光的話,他們應該明白,就算是跑到了遼東,又能如何?
以大明現在的軍力,他們就算是跑到天邊去,大明也能追著他們屁股滅了他們。
但如果他們投降了,還不如他們一把火燒了京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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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立國之處,喊得口號是驅除韃虜,恢複中華,但是做的具體事情,卻是曆朝曆代每一個大王朝都做過的事情,那就是以開闊的胸懷,去接納那些少數民族,將他們當成華夏子民的一部分。
朱慈烺雖然痛恨韃子,但是卻又不得不承認,大明是一個有著自己價值觀的王朝,雖然臣子們曾經很沒有節操和底線,但是明麵上要遵守的東西,大家一直在遵守。
不然底下臣子和臣民的信仰崩塌,誰都亂搞,這天下就真的亂套了。
按照大明的價值觀。講究的是“布施仁義,平四方,撫四夷”,而非“布施暴力,殺四方,屠四夷”。雖然落實到實際上情況可能並無不同。但在桌麵上必須做得偉大光明正義。
如果東虜真的舉族投降,那麽大明隻能舉行一場獻俘儀式,誅殺首惡,然後將其他人送出關外,讓他們繼續在大明治下——實際上是自治狀態——好好過日子。
或許十年、二十年內,這些人會對大明懷有懼意,做個順民。當這份記憶漸漸淡去。他們又會回複到搶西邊的時代,最終再次做起入主中原的美夢。
弱則蟄伏,強則侵犯,這是華夏所有“邊患”的死循環,誰都無法一勞永逸解決這個問題。
“陛下可有何對策”朱慈烺問道。
徐梁點了點頭,道:“如果真的發生這種情況,說明東虜內部肯定有一次內訌,否則他們也交不出首惡來頂罪。既然有內訌,倒是可以試試將他們加以分化,送回北方去。”
“他們若是再來。豈不是又生出一場遼患”
朱慈烺對於北方的理解跟徐梁所謂的北方還有很大距離。他以為徐梁說的是遼東,而朱慈焤說的卻是廣袤的西伯利亞。
“所以打鐵還需自身硬。”徐梁道:“若是大明國強民富,誰又能來欺負咱們。”
就算將東虜趕到北極圈去,大明若是不能保持國力,也架不住他們卷土重來呀。更何況日後的世界可不止一個東虜。還有泰西那幫如狼似虎的資本家呢!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身邊養著一頭狼,總是讓朱慈烺還有些不舒服。然而他很快就意識到,這明顯是大雁還沒打到,就開始考慮蒸著吃還是烤著吃。當前明軍還沒有這個實力,起碼還得多五萬精兵。
“練兵的銀子陛下可有主意?”朱慈烺應問道。
“市舶提舉總署。”徐梁毫不遲疑道:“這個方案還在討論之中,待討論成熟之後,便呈交內閣票擬,到時候你就看到了。”
朱慈烺自然忍不住又問起這市舶司的事來。
“朕查閱建國初年的文獻,卻發現一樁陰謀。”徐梁道:“朝廷水師和市舶司,其實是被那些勢家豪商硬生生廢掉的。為的就是獨占海貿暴利,不肯分潤給國家。”
朱慈烺一愣:“當真”
徐梁笑著搖搖頭,看來大明的君主被糊弄的不請,雖然朱慈烺已經參與了很多具體的政務,但是他依然無法理解,海上貿易的利潤到底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