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斬草除根
整個孟府除了孟康,便隻有鶯兒與明玉。
孟府不似其他人家,比較之下不如孟 康者,也不止兩名侍女伺候。
奴仆、家丁、雜役、廚子,各類傭人,那樣兒不用上三五人。
孟康卻不同於常人,月賺不足八兩家中奴仆有十數人,賺多一分便辭去一人。
隻三五年的光景,家中便隻剩下主仆三人了。
孟康回到房中,將刀譜藏在枕下,抬手將床帳放下,安然睡去。
時至三更,院內明玉取來胡床一張,剛刀一把,身旁放了個平時用來裝菜的木桶。
她扶著裙擺彎身坐下,從地上拾起鋼刀,鶯兒似乎輕車熟路,見姊姊拾起鋼刀,立即拖著屍首,將脖子貼在木桶邊兒。鶯兒緊緊地抓著王五的頭發,明玉手持鋼刀,青光一閃,王五脖間出現一道血痕,逐漸從內往外滲出鮮血。
明玉見狀伸手摸了摸刀刃,道;“許久不用,不甚鋒利。”
隻得再劃上一刀,鮮血這才噴湧而出,未過多時,整接了一桶。
王五的屍首被放幹了鮮血,麵色蒼白,嘴唇枯黃,像個死後不腐的胡僧。
整具屍體散發著一絲絲血腥,微微涼風拂麵而來,腥中帶著一絲鮮甜,鮮甜中有一股乳腥,還夾雜了仿佛親臨舌尖般的鹹。
鶯兒見桶中血腥氣味濃烈,便從懷中拿出手帕,為明玉戴上,自己則捂住口鼻,滿臉厭惡之情。
“姊姊,這廝死了都要惡心咱們呢。”她對著王五沒有半點好印象 ,先前孟康學刀之時曾見過一麵。
鶯兒常年與孟康相處,見了各色男子都覺得相比自家主人,要差上一大截子。
這王五長相粗鄙,聲音也不甚好聽,更是無人在時間,獨處院中時像個鄉巴佬,四處摸摸看看,可讓她好一陣擦拭。
“少抱怨幾句吧,快將這血漿兌些清水蓋上蓋子,明兒個去河邊倒掉。”明玉吩咐一聲,鶯兒便回屋將一桶血水分作兩份,分別兌了清水,桶邊兒上擦了檬汁去腥,免遭蚊蟲。
鶯兒做完了手上的活兒,轉身走出門去,見姊姊已經將屍首處理妥當,隻是地上的那顆腦袋甚是顯眼。
鶯兒問道“頭顱如何處置 ”
明玉一言不發,隻捧著腦袋冥想片刻,隨後說道“留下一截給大爺打個酒碗,剩下的肉剁成餡料,骨頭磨成齏粉,煮碗湯於饑民。”
鶯兒聽後隻點頭稱好,隨之臉色一變,掛上壞笑,幽幽的說道“姊姊,想的這般周到,我們家那位還睡大覺呢。”
她這話並非埋怨,是另有一番用意,卻又不把話說明。
明玉知她用意,卻又吊著不說,隻捧著腦袋,眉頭緊鎖,似有心事。
鶯兒見此,似有意無意的道“花謝可重開,人老無少年……”
她一再挑逗,明玉終是忍耐不住,一把將腦袋扔的老遠,大聲嚷道“休要囉嗦!”
說著神情黯淡下來,瞧著有氣無力的,她哪裏是無所謂,根本就是無可奈何。
換作旁人她半分好臉色不給,可麵對孟康又半點大氣兒都不敢有。
鶯兒見她這般懦弱,又是自己的姊姊,心裏這氣便不打一處來,隻狠跺一腳,把盆放在地上,嗔道“你自個兒煩惱去吧!吃了大虧別來找我!”
明玉隻得搖頭苦笑,歎道“對你,我是半點辦法都沒有,唉……”
待來日清晨,明玉將手裏的事全部料理妥當,一夜都未曾合眼,又要去灶台哪兒做飯。
但又怕自己今兒個做的菜不合小官人的胃口,這又從半路折返去尋孟康。
她剛走到門外,便放輕腳步慢慢走上台階,擦了擦頭上的含住,呼出一口氣去,整理好儀容,這才疊指敲門。
敲門聲不急不緩,孟康睡得還不算沉,睜眼轉醒便聽門外有人敲門,撩開簾子一瞧,有一道光亮透進屋內,方知已是清晨。
孟康見她還在敲門便應了一聲“玉兒,我這便出去,你操勞一夜,且去休息片刻,朝食我去做便是。”
明玉見屋內應口,知道是心疼自己,她心裏美滋滋的,便道“為奴之人,怎敢讓大爺代勞,還是我去吧,用明玉伺候更衣嗎?”
孟康說話間的功夫穿好了衣物,走到門前將門打開,見了明玉便立時遞上笑容,關切道“瞧你,弄得滿臉汗珠,還不快去休息,少吃一頓我餓不死。”
明玉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孟康推著肩膀,帶回了她的閨房,眼睜睜看著她回房,這才放下心來。
孟康見她進了閨房,便麵色一改,想起了王五的事來。
按理說殺了王五,再花點銀子遣散了那群門徒事便了了,民不告官不糾,衙門口是自家人,孟康倒不怕她告,就怕她們不依不饒。
若告到衙門,知縣與一眾衙役兵丁,自然是向著自己,城中百姓難免指指點點。
為今之計,隻有斬草除根,王官營人丁稀少,隻有那十幾戶人,更何況王五平日裏目中無人,不與旁人交好,借此機會嫁禍仇家。
那病懨懨的媳婦知道丈夫被謀害的事,估計要被活活氣死,自然也不能把自己怎麽樣。
如今唯一讓孟康為難的人,便是王五的死鬼老娘了,要是殺了她,自然是萬事大吉,再無擔憂。
可殺了她之後,事情一旦敗露,自己難免要落人口舌,更何況按照大宋律法來說,謀害者徒三年,事若未成傷了對方,則要絞刑,已殺者斬,孟康可是又碎屍又殺了人家三口,要趕上流年不利,官家一怒之下,說不定五馬分屍,淩遲也並非不可。
更何況他是這一縣的從六品提刑官,知法犯法即為罪加一等。
但孟康轉念一想,這事若真捅到了官家哪兒,蔡太師必然是說得上話的,到時若出言袒護,這條小命必然是保的住的。
更何況自己真論起來,縣令還要叫自己一聲叔父,到時隻要二人聯手,把這件事壓下來,絕非難事。
想到這裏,孟康那顆懸起來的心可算落下,嘴上哼著小曲,慢步往南院走去。
過了洞門便是南院,正見一朱漆小門,孟康推門直入,他也不知做些什麽,隻煮了一鍋清粥,三五小菜,做得了直接舉著托盤走到正廳,將飯菜擺在桌上,隨後喚來鶯兒與其搭伴。
吃飯的功夫,孟康越想這事心越安寧,更是得了王五的刀譜,心中美不勝收,滿麵春風。
鶯兒不知發生了什麽,亦不知他笑些什麽,她心中藏不住事,忍耐不住便問了一嘴“爺,你笑些什麽?”
孟康見她有此一問,她也不是外人,更何況將此事說出,她就算不是殺人凶手,卻也要落個背主之責,當即有話直說了。
孟康所思所想全盤托出,鶯兒聽了連連說好,卻又連連搖頭,孟康不解其意,便追問道“小娘子因何搖頭?”
鶯兒掩嘴一笑,說道“爺,咱家有多少富餘銀兩?”
孟康不知她為何有此一問,便計算一番,回道“隻說潯陽縣內我的十五間大宅,還有那五百畝良田,與這二十七家藥鋪,還有屯壓貨物都算上,足有三十萬兩。再算上開封府哪兒我的藥鋪,裁衣鋪,河南府的酒樓,青樓,應天府的錢莊,茶樓,當鋪,大名府的瓷器,鹽鐵,綢緞莊,各地所有生意算在一起,應有六百萬兩。”
鶯兒點了點頭,將筷子放下,說道“爺,六百萬兩銀子夠全縣人吃多少年?”
孟康哪裏知道能吃多少年,隻約摸著說道“這……百年有餘?”,鶯兒小眼珠子一轉,二人四目相對,孟康聽她說的話雲裏霧裏,全然聽不明白,便令其直言相對。
鶯兒長歎一口氣,直言道“你就養活她們兩口子人嘛!一個瞎眼的死老婆子,一個病懨懨的小娘子,能吃幾斤糧食?王五就這兩個至親之人,她們倆不去尋,不去找,誰來告咱們啊!”
孟康聞言如夢初醒,大手一拍腦門,喜道“是極!是極!我隻需編三五謊言,將二人糊弄到家裏來,這樣……”孟康猶如醍醐灌頂,手上的飯碗往桌上一放,大步邁出門去。
鶯兒見他沒吃幾口便走,出言攔阻道“爺!再急也填飽了肚子再走啊!”
孟康卻全然沉溺於喜悅之中無法自拔,怎顧得這區區口舌之欲?
他大步出了門去,直奔著南方城外的王官營而去,連馬都來不及遷,走著走著路過自家藥鋪,便駐足而停。
他抬頭望了一眼自家開的藥鋪,古舊的牌匾,上書蒼勁有力的五個大字孟家生藥鋪。
孟康心道“登門時我兩手空空這實在有違禮數,據說那小娘子身嬌體弱,我拿些補藥給她,也好進門作客。”
他像屋內一擺手,屋內的夥計見東家來了,趕緊出門相應。那夥計二十來歲,生的普普通通,卻是嘴巴極甜,見了孟康連聲道“恕罪,恕罪!”
孟康不與他廢話,直截了當的說道“你且取來幾味補藥,再支二十兩銀子。”
夥計是個識趣之人,不是他該問的,絕不會多問半嘴,隻按照孟康的吩咐,取來了幾味補藥,還有二十兩銀子來。
孟康接了藥與銀兩十分滿意,便順手從懷裏拿了五十文錢予他,他見狀連連道謝,孟康卻不理他,一言不發的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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