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笑語盈盈暗香去
蘇子畫默不作聲的重新去扶他，可好幾次都被他推開。
她的忍耐性終於被逼到極限，攥緊他的領口惡狠狠的說：“你是在怕，不過不是怕嚇到安國，是怕嚇到你自己！你怕再次見到她，怕看到她痛苦的樣子，你還躲到什麽時候？”
鍾離的眼神遊移，弱弱的開口：“是我沒臉見她，是我對不起她……我害了她一輩子。”他痛苦的蜷縮起身體，雙手抱住了頭，“是我害了她一輩子……”
“你給我起來！”蘇子畫胡亂擦掉淚水，安國的時間容不得這樣拖拉了，“今天就算是要打斷你的手腳，我也要把你帶過去。”
“蛇就是從這邊過來的，快過來看看！”獄卒大叫，雜亂的腳步聲響起。
她望向那幽深的黑暗，心下一橫，將鍾離敲暈。
月光皎潔，貼心的替沉睡的世間蓋上了一層銀紗。
今夜巡邏的侍衛不知為何格外多了起來，沒走兩步就能碰到一隻舉著火把的隊伍。
蘇子畫架著鍾離，吃力的東躲西藏，萬幸一路上都沒有被發現。
她提高警覺，帶著鍾離躲進湖心閣。
這座樓閣正建在湖心，僅有兩條九曲紅木橋通進來。地勢偏僻，很少有人經過。
“你先在這裏等吧，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們見麵的。”蘇子畫將鍾離放平在地上，看著他歎了口氣。原本的計劃是帶他去安國的宮中見麵，可是依現在的情形來看隻能先藏在這裏，她隻身去通知安國使其放心。
“嗖！”的一聲，一支羽箭破窗而入，滑過她的臉頰釘入門板。
蘇子畫心驚，難以置信的轉頭看向那隻還在顫動的箭。
錚錚響聲在她耳邊回蕩不絕。
火光一下子映亮了窗紙，她慌忙環顧四周，心中“轟”然一聲。
“刺客聽好了！現在交出朝廷要犯鍾離，主動投降，我皇仁慈願意饒你一命！”湖邊有人喊話，見其不應，接連又喊了兩聲。
鳳天錦抬手，示意身邊的將軍停下，“受驚的小貓咪不能立刻就碰，否則自己也會被撓的一身傷。給她半個時辰的時間考慮。”他勢在必得的笑容在火光中綻放，那雙墨瞳的中陰鬱卻怎麽都照不亮。
安國以為她的那些小把戲能騙的過誰？在這個世界上，他隻相信自己的判斷。鳳天錦坐在隨從搬來的太師椅上，悠閑地把玩起扇子。
“刺客聽好了！陛下容你半個時辰考慮，若堅持冥頑不顧，我等必將殺進去將你就地正法！”
蘇子畫握緊拳頭，可能出了天牢她就已經在鳳天錦的計劃之中了。那些侍衛的出現，隻是為了堵了她的路，那時她必定會選擇一條安全的路，這才找到了湖心亭。鳳天錦的心思縝密的讓她後背發涼。
現在他們的處境如同甕中之鱉，隻能束手就擒。
從遠處看，圍在湖邊的一眾侍衛化作了一圈嘴堅實牢固的黑影。火把上的火焰隨風擺動，照亮了一張張沒有一絲表情的臉。
躲在樹後的人捂住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一步步後退沒入假山投下的陰影之中。
“公……公主！”紅纓推開宮門，可是因為腳步太急，一不小心摔在地上。她緩緩張張的爬起來，衝到床旁跪下。
安國聞聲睜開眼睛，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在燭光下顯得有些通透，“蘇姑娘……她……”她沒說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不得不停一停接著說。
紅纓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來，可是眼眶已然紅了一圈。她去太醫院拿藥的時候，正好看見宮中的侍衛都往一處聚集。那時她便有些隱隱的擔心，不料跟過去發現真的是蘇姑娘出事了！
“公主，您先睡吧，別等了。”她輕聲安撫，替安國掖好被角，“說不準蘇姑娘今晚沒想到好法子救人，準備每天再去呢。”
“有什麽你就直說……”安國從這番話中已經猜到了個七七八八，她麵上一如既往的平靜，可是存在身體裏的那口氣卻像是受到了感應似得要消散了，“過了今晚，我是誰也見不著了。”
紅纓一愣，看安國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差，與死人無異。她的淚水頓時湧出來，哭著說：“皇上……我看見皇上派人將蘇姑娘圍在了湖心亭。那麽多的侍衛，蘇姑娘怎麽可能逃得出來。”
安國瞪大了眼睛，張嘴深呼吸。她的手伸出來，在空中亂抓。
“公主，公主你一定要挺住。你沒事的，太醫說喝了這些藥，隻要過了這個冬天就會好的！”紅綾握住她的手，驚訝她的手怎麽會這麽冰，“公主你冷嗎？我再去拿床被子……”她說著就要起身，被安國一把攥住。
“不用了。”安國對她微微一笑，臉頰上浮現起詭異的紅暈，“別哭了傻丫頭，你陪了我這麽久，到頭來我也沒能給你留下些什麽。”
紅纓明白這是回光返照，連哭都忘了，“撲通”一聲跪下。
“公主帶我如親人，已經是紅纓這輩子最大的恩賜。”她用力握住兩人相牽的手，似乎這樣就可以留住安國。
“等我走了，你將我帶回東月。”安國說，“我已經讓父皇賜婚，將你許給那位你心儀已久的侍衛。你也不必害怕，南漓皇帝不會為難你的，明日你就走吧。”
她聽公主原來已經將她安排妥當，心中酸楚加深，“不，這回請恕奴婢任性一次不能遵旨，公主和奴婢一起回去。一起再看看東月的故土……”
安國抬起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好，我一直都在看著呢。”
那隻手滑過她的臉，無力的垂下耷拉在床邊。她死死的握緊安國的手貼在胸口，憋在喉嚨中的哽咽聲慢慢放大，最終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
月光通過半開的門悄悄的溜進來，在地上鋪成一大塊光斑。它早就見慣了人間的悲喜，此時安然躺在那裏憩息。
光中有一朵朵幾乎透明的火紅彼岸在瘋狂生長，轉眼間便消失了，仿若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