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決定
自那日被林晴羽威脅,姚織夏便一直心神不寧,每每想起薛凜對她的好,她便心如刀割,人是貪婪的動物,從未被人如此嗬護的姚織夏又怎能輕易說服自己放手呢?
一連幾日下來,她都一直在偷偷關注薛凜的工作進展,明裏暗裏地向他打聽a島開發案的近況。
可喜的是,一切似乎進行得很順利,月底,薛凜還要跟著嶽群出差去a島和當地政府做最後的項目匯報。
這天晚上,兩人剛遛完蓬蓬回到家,嶽群便打了電話過來,說是半小時後和大華那邊的項目組開語音會議。
放下電話,薛凜放鬆地盤坐在茶幾旁的地毯上,打開電腦準備一會兒要看的文件,在茶幾另一側看書的姚織夏卻怎麽也靜不下心。
“你怎麽了?”
“啊?”姚織夏猛地抬起頭。
“怎麽拿著筆半天不動筆呢?想什麽呢?”
薛凜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蜂蜜檸檬茶,這是在戚航為他準備的那罐蜂蜜檸檬全都喝掉後,姚織夏特意為他重新釀的。
“沒什麽,我能想什麽。”姚織夏心虛地看著書本上的文字,可那紙張上麵的一個個字母此時卻像一團亂麻一般攪得她心煩意亂。
“想我唄,雖然我近在咫尺,但是我玉樹臨風的氣場還是讓你忍不住想入非非呀!”薛凜說完也沒再繼續追問下去,將視線又挪回了電腦屏幕。
可姚織夏的心卻平靜不下來,她愛的人雖近在咫尺,可她就像一個牽風箏的人,風平時,風箏的停留就像一個恩賜,風起時,風箏的飄遠才是常態,總有一天,斷線的一刻終會到來。
後來的語音會議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開會期間,姚織夏一直在客廳另一頭的廚房忙活著給薛凜做宵夜。
語音裏突然響起的林晴羽的聲音讓正在切香腸的姚織夏手裏一抖,她停下手中的動作,背對著客廳默默地聽著林晴羽的話。
和那日羞辱她的盛氣淩人截然不同,此時的林晴羽盡顯集團繼承人那過人的商業頭腦和工作能力,她的語氣中充滿了自信和堅定,闡述的觀點也讓人不得不信服。
姚織夏低頭看著菜板上的香腸,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那種對人生的把控力和自信心恐怕是她這輩子都望塵莫及的。
隨後傳來的薛凜的讚同聲幾乎將姚織夏淹沒,她加快了手中的動作,妄圖用切割的噪聲掩蓋住她內心的不安。
將熱騰騰的麵條放在餐桌上,姚織夏用手搓了搓耳垂,緩解剛才拿碗時被燙到的疼痛。
她盯著薛凜的背影半天,又低頭看了看冒著熱氣的麵條,突然便聞不到這碗麵條的香氣了。
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書和筆記,姚織夏瞥了眼正熱烈討論的薛凜,放輕腳步向門口走去。
一直躺在落地窗下睡大覺的蓬蓬一見姚織夏要走,立即起身抖了抖毛,呼扇著大尾巴來送她。
“蓬蓬,謝謝你來送我。”姚織夏蹲下身摸了摸蓬蓬的腦袋。
起身打開門,姚織夏又依依不舍地回頭向沙發那裏望去,隻見薛凜朝她揮了揮手便立即轉頭繼續與其他參會人員的討論。
姚織夏苦澀一笑,轉身關上了門。
院子裏一地的金色落葉,那棵茂盛了整個夏天的梧桐樹現在隻剩下了零星的幾枚葉片,風一吹,便再也支撐不住分離了母體。
姚織夏抬起頭,發現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圓,明明是那麽明亮的月光,她卻覺得清冷無比。
走出院子,黑色的大門在身後緩緩關閉,像一道堅不可摧的城牆隔絕了兩個世界,讓姚織夏不忍回頭。
回到家,屋內漆黑一片,今天一早柳飄飄便跟著龔炎回她家去處理擔保的事了,開了燈,姚織夏看到茶幾上放著柳飄飄的電腦,電腦上還粘了一張便條。
“織夏姐,今天是上網查成績的日子,我就把電腦留給你,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等候你的好消息!最愛你的飄飄!”
看著便條上歪七扭八的字,姚織夏感動地笑了,說起來,姚織夏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身邊一直有一個上帝派來的小天使在守護她。
打開電腦,輸入網址和密碼,姚織夏緊張地等待著頁麵的加載。
下一秒,盯著屏幕的雙眼便濕潤了,她激動地用手捂著嘴,多年的遺憾和掙紮在這一刻全都被屏幕中的成績打擊得潰不成軍。
姚織夏蜷縮在沙發上,滿是淚水的雙眼一直不舍得離開電腦屏幕,直到視線模糊她才拋開一切顧忌地放聲痛哭,十年,整整十年,被禁錮了十年的飛鳥終於在今天重新長出了翅膀。
不知哭了多久,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後,姚織夏終於恢複了平靜,她從包裏拿出手機,顫抖著翻找通訊錄。
視線停留在“林晴羽”三個字上,她咬了咬牙,撥通了那個號碼。
“喂。”
“我是姚織夏。”
“誰?”
“那個服務員。”
“嗬,原來是你啊,怎麽,想通了?”
“我可以答應你離開他,但我有一個條件。”
“嗬,笑話,你還有資格跟我談條件?你說說看,我看我有沒有心情答應你。”
“隻要千翔集團和大華的合作開發案順利簽約,我可以立即離開薛凜。”
“哼,算你聰明,那就這麽說定了,不過我警告你,如果到時候你不遵守我們的約定,就別怪我用其他不那麽溫柔的方式對待你。”林晴羽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姚織夏放下電話,心中升起一陣悲哀,林晴羽會如何對待她,她從來就沒有在乎過,而她最恨的,其實一直都是她自己,她恨自己揮之不去的自卑,她恨自己沒有能與薛凜相匹配的身份,她更恨自己終究負了薛凜對她的愛。
——
周六一早,嶽群如往常一樣在跑步機上揮汗如雨。
跑步的這一個小時一直是他思考工作的時間,可今天的他卻怎麽也提不起想工作的勁頭,腦海裏一直縈繞著上周末那個不算約定的約定。
上次在咖啡館與尤佳分別時,他便旁敲側擊地問她是否下周末還會來這個咖啡館加班,尤佳當時隻是點了點頭,卻並沒有說什麽,嶽群支支吾吾了半天,臨了也沒敢把那句“我們下周一起吧”說出口。
衝完澡,嶽群站在衣櫃前,拿出一件衣服,想了想又放了回去,猶豫了半天,便氣餒地倒在床上,望著天花板胡思亂想。
要說與尤佳的初次見麵,嶽群根本沒有特意去留意這個安靜低調的女子,隻是對對方的工作態度和能力頗有讚賞。
可他如今為什麽會這麽想見到她呢?
或許是那次超市的邂逅,又或許是他們在咖啡館的相談甚歡,說不上為什麽,無論是閑談讀書電影,還是評論社會新聞,這個他剛認識沒多久的學妹卻如一個多年摯友一般了解他、懂他。
約她出來!不談工作!隻談感情!
腦海中突然跳出這些話,把嶽群自己也嚇了一跳,他翻了個身,把臉埋在被子裏。
“隻是交個朋友,有什麽好怕的。”嶽群自言自語。
打開微信,他一鼓作氣輸入,“尤總監,今天有空嗎?最近有幾部不錯的電影在上映,感興趣一起去看嗎?”
打完字,嶽群趕緊翻看訂票平台,現在正在上映什麽電影,他壓根就不知道。
可他守著手機等了半天,微信那頭也沒有任何回音。
看來人家是在委婉的拒絕吧!
嶽群苦笑了一下,感歎自己年紀也不小了,怎麽還做這麽幼稚的事。
過了許久,正端著杯子喝茶的嶽群突然聽到手機的響聲,他連忙抓起手機查看。
“不好意思,學長,我不太舒服起晚了,才看到你的消息。”
看到尤佳發來的消息,嶽群立馬將電話打了過去。
“你怎麽了?是感冒了嗎?”
“可能是吧,連續幾天加班,身體有點吃不消。”
“你吃藥了沒?”
“沒,沒關係,睡一覺就好了,我工作一忙就這樣,習慣了。”
“那怎麽行!你家在哪,我把藥給你送去。”
和尤佳討價還價了半天,嶽群終於拿到了她的地址,掛了電話,他匆匆穿上鞋,隨手套上一件風衣便出了門。
不到半個小時,嶽群就已經站在了尤佳的家門口,尤佳一開門,嶽群便發現她臉色明顯不對,顧不得尤佳的待客之道,嶽群便把尤佳往臥室趕。
“學長,我還好,你別擔心。”
被嶽群趕到床上的尤佳一邊乖乖地鑽進被窩,一邊安撫嶽群。
嶽群將被子的邊邊細心地掖好,又從塑料袋裏拿出他剛從藥房買來的體溫計,剛要俯身上前,他又尷尬地站起身,將體溫計遞給了尤佳。
“我去給你倒點熱水。”
嶽群說完便出了屋,尤佳望著那隻體溫計,不由得心頭一熱。
嶽群在餐桌上找到了一個即熱水壺,他剛要拿杯子去接水,卻被盤子裏缺了一角的吐司吸引去了目光。
“你還沒吃早餐吧?”
嶽群從客廳帶過來一個靠墊放在尤佳的床頭,又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身,將水杯放到她嘴邊。
“我、我自己來就好。”尤佳害羞地接過水杯,“剛才吃了點吐司。”
嶽群拿起尤佳測完的體溫計,一看上麵的溫度,頓時沒了耐心。
“你這都多少度了!還硬撐呢!趕緊把這個退燒藥吃了!”
嶽群立即取出兩粒退燒藥,又重新倒了一杯溫水給尤佳。
吃過藥,尤佳不好意思地開口道“學長,謝謝你,大周末的還要你來照顧我。”
“別客氣,你以前是我學妹,現在也算是合作夥伴和朋友了吧!總該互相照顧的。”嶽群手心捏了把汗,試圖把自己的立場設立得自然又不帶任何特殊感彩。
尤佳淡淡地點點頭,沉默了下來。
嶽群有些尷尬,立即開口道“你好好睡一覺,我在外麵等你,有什麽事叫我。”
還沒等尤佳回應,嶽群便迅速起身出了屋,將臥室的門給關上了。
從臥室逃出來的嶽群揉搓著雙手,在客廳裏來回踱步,自他今日見到尤佳的那刻起,他便一直心神不寧。
她的雙眼,她的氣息,都讓他沒來由地感到緊張,他搞不清自己這是怎麽了,即使是在多年前追求前妻時,這種混亂迷茫的感覺他也從不曾有過,他一定是病了,或許該吃退燒藥的是他才對吧!
僅僅過去了幾分鍾,呆在客廳裏的嶽群卻度日如年,他起身走去廚房,打算做點什麽清單的吃食給尤佳。
廚房不大,可各種小電器倒是一應俱全,常用的廚具也都歸置得整整齊齊,嶽群走到冰箱前,剛要拉開冰箱門,目光就被冰箱貼下壓著的一張明信片吸引住。
“一切都消逝了,隻剩你,隻剩你,隻剩下你那雙眼睛神聖的光芒,隻剩下你仰望的眼中那個靈魂。”
嶽群震驚地盯著那枚已經發黃了的明信片,那明信片的樣式或許已經沒了印象,可那一個個有些發灰的鋼筆字跡他卻認得,因為那正是他自己的筆跡!
嶽群不可置信地望著那行字,試圖在記憶中搜索它的源頭。
那是無數個泡在圖書館的夜晚,他愛不釋手地翻閱著愛倫坡的每部小說和詩集,閑來無事之時,他便將這首《致海倫》中他最愛的一句詩寫在了充當書簽的明信片上,誰知後來還書時,那枚明信片也隨著那本書一起被永遠遺落在了圖書館的書架上,如果不是他今日突然得見,他根本早就已經遺忘了這枚明信片。
從回憶中轉醒,嶽群情不自禁地向臥室門望去,難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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