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白天鵝與黑天鵝
姚織夏剛將手伸到洗手台的水龍頭下,便收到了柳飄飄的信息,她欣喜地笑了笑,快速地鍵入會所的地址。
“我就說看著眼熟,果然是你。”
洗手間門口突然響起的女聲把正低頭打字的姚織夏嚇了一跳,她向門口處望去,臉上的笑容隨即消失不見。
林晴羽不屑地輕哼一聲,慢悠悠地向洗手台走來,腳下的高跟鞋發出清脆的響聲,回蕩在姚織夏的耳邊。
見姚織夏一動不動地愣在原地,林晴羽的底氣更足了幾分,她將食指上那枚精致的鑽戒摘下,輕輕地放在洗手台上,而後把手伸到水龍頭下麵,清澈的流水隨即沿著她白嫩的纖纖玉指流下。
姚織夏沉默地盯著林晴羽的紅色指甲,那抹紅仿佛鮮血一樣刺痛了她。
“怎麽?不認識我了?也是啊,你現在可是薛凜的人了,再也不是什麽服務員了,你說是吧?”
林晴羽轉過身,按下牆上的自動紙抽機,扯下一張紙,細心地擦拭著她的雙手。
“咦,我突然發現,你的名字,我還真記不起了,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不出意外的話,薛凜以後是要接手集團業務的,他的身價恐怕是你這種人連想都不敢想的,如果你以為他現在把你當個寶兒似的就可以踏進薛家的門,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別說是薛凜他父母了,就是董事會的人也不可能會接受這麽掉價的掌門人兒媳婦,我好心勸你呀,別白費那個心機了。”
“林小姐,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曾經做過服務員,但我跟薛凜在一起,既不是圖他的錢財,也不是為了要做薛家的什麽人,隻是因為我愛他,我想讓他幸福,僅此而已。”
“哈哈哈,你這個女人怎麽這麽愛說玩笑話,你一個窮服務員,能給薛凜什麽幸福?不過是靠些見不得人的把戲把他哄騙到手,想謀財圖利罷了,你這種女人,我們這個圈子見得多了。”
林晴羽將擦完手的紙丟棄在垃圾桶裏,又把那枚耀眼的戒指重新戴在手上,而後踱步到姚織夏麵前打量起自己的手來。
“這擦手的紙啊,不過是一次性的工具罷了,就算用的時候覺得再舒服,過後也總是要丟棄的,能常伴手左右的,終究是這枚足價的戒指。”
姚織夏不禁攥緊了裙擺,她垂下眼,低聲道“謝謝林小姐的提醒,我記下了,不過,在我心裏,薛凜是一個有主見有擔當的男人,他的生活是由他自己選擇的,至於他要喜歡誰,要娶誰為妻,不是別人能做主的,我沒這個資格,恐怕,林小姐你也沒有。”
原本勝券在握的林晴羽萬萬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既寒酸又卑微的服務員竟敢這樣正麵反駁她,她熊熊的怒氣被瞬間點燃。
“哼!你不用在這得意,他薛凜敢為了你拒絕我,就別怪我不留情麵,我想你也知道吧,我們大華正在和千翔集團做a島的聯合開發項目,薛凜和他的部門主管是對接人,我能促成這個項目的順利進行,也能親手毀了這個項目,如果薛懷遠知道搞砸這個案子的正是他的寶貝兒子和他那不入流的女朋友,不知會作何感想啊?”
一聽此言,姚織夏立即抬起頭,警惕地盯著盛氣淩人的林晴羽,“即使你因為薛凜拒絕了你而遷怒於我,這也隻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問題,你怎麽能拿兩個集團的合作做賭注呢?你這樣做隻會兩敗俱傷,對你沒好處的。”
“哼,你懂什麽,我們做投資的,最關注的就是投資回報率,我付出了那麽多心思和時間在薛凜身上,最後居然被你這種人鑽了空子,你說我這麽做值不值?”
“就算我離開他,他也不會因此而選擇你。”
“我林晴羽,從小的做人準則就是,我要的東西就必須屬於我,即使我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
林晴羽說完便從挎包裏取出一支口紅,她抓起姚織夏的一隻手,在她掌心寫下一串號碼。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既然你口口聲聲說你是真心愛薛凜,那就別等他被搞垮了才迷途知返,如果你想通了,記得聯係我喔!”
林晴羽把那支口紅的蓋子重新合好,正打算扔進垃圾桶裏,可剛一轉身,她又停下了動作,回身將其塞到姚織夏的手裏。
“我想,你可能連隻像樣的口紅都沒有吧?我人很大方的,這隻送你了。”
林晴羽嘴角勾起一抹譏笑,隨後便扭著纖細的腰肢走了出去。
姚織夏緩緩地低下頭,攤開了手掌,將那隻刺眼的口紅扔進垃圾箱裏,她盯著那一串觸目驚心的數字,心中蒙上了一層陰霾。
——
在會所大廳裏等了半天也不見姚織夏的身影,薛凜怕她出事,便耐不住性子又折返了回去,誰知剛走到一半,便看到了迎麵走來的姚織夏。
“你沒事吧?身體不舒服?”薛凜見姚織夏臉色不太好,便上前摟住她的肩膀。
姚織夏搖搖頭,“我沒事,就是,我也餓了,血糖有點低。”
“我就說你總是容易臉色發白,胃也容易疼,肯定是營養跟不上!一會兒上車你先吃點巧克力,我常備在車上不少糖果,回家你先睡會兒,餛飩我來煮。”
姚織夏點點頭,偷偷抬眼向薛凜的側臉望過去,他那雙明亮的眼睛正專注地看著她腳下的路,緊握在肩頭的手散發著滾滾熱度。
她悄悄攤開手掌,那抹殘餘在肌膚上的紅再一次無情地警醒了她。
——
龔炎理了理自己的外套往大廳裏走,剛一進門,視線就被前台那邊傳來的吵鬧聲吸引了去。
片刻的恍惚後,他赫然發現,前台那抹鮮豔的黃色正是被保安架著胳膊的柳飄飄。
“放開她!”龔炎厲聲喝道。
正互相拉扯的保安和柳飄飄都被這突然的嗬斥聲嚇得一怔,兩人齊刷刷地扭過頭向來聲方向瞧。
“龔……龔炎。”
“還不放開她!”
龔炎氣勢洶洶地向這邊走來,嚇得柳飄飄立即鬆了手,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地望著他。
“我說的是你!把你的手從她身上拿開!”
龔炎上前一把將保安鉗製在柳飄飄肩膀上的手拽了下去,又憤怒地拉著柳飄飄的胳膊將其護在自己的身後。
保安尚未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可一旁的前台領班卻是個明白人,她立即走到龔炎麵前恭敬地俯了一下身,麵帶歉意地解釋道“誤會了,誤會了,原來這位小姐是跟龔先生您一起來的,我們剛才以為她是誤闖,才把她攔下,還好龔先生您及時趕到,不然我們可犯了大錯了。”
一旁新來的保安聽著領班的話直發愣,剛才還堅決不放行,怎麽突然就變了副嘴臉,主動跟人家道起歉來了,這城裏人果真行事怪異,老鄉說得還真是沒錯。
“不管是對誰,作為服務業,你們都不能這麽粗魯,這是丟了會所的臉。”龔炎嚴肅地回應道。
“是是是,龔先生您說的是,我們會注意,小姐,剛才是我們的工作失誤,還請您原諒。”領班滿臉誠意地伸著頭向被龔炎拉到身後的柳飄飄道歉。
“沒、沒事,我也有錯,我不該這麽魯莽的。”柳飄飄這下倒有些心疼那個保安和領班,明明做了自己的分內之事,卻被龔炎這個攔路虎一通罵。
柳飄飄伸手拉了拉龔炎的衣袖,小聲在他耳邊說“原諒他們吧,他們也算盡職盡責了。”
龔炎見柳飄飄那副為難的模樣,不禁歎了口氣,轉頭對領班說“既然事情說清楚了,我們可以走了吧?”
領班一聽如蒙大赦,連忙點頭稱是,“龔先生,這位小姐,你們慢走!”
龔炎點了下頭,拉著柳飄飄向會所外走去。
望著這一男一女遠去的背影,保安納悶地問身旁明顯鬆了一口氣的領班“張領班,這男的誰啊?要你這麽低三下四地跟人家道歉。”
張領班撇了撇嘴,有些恨鐵不成鋼,“人家是我們會所的股東,你說他是誰!”
張領班說完便別別扭扭地走了,留下那保安懊惱地抬起手,狠狠地拍了下大腿。
——
“你怎麽會在這兒?”龔炎鬆開了柳飄飄的手,語氣有些淡。
“我來找你。”柳飄飄鼓起勇氣開口道。
“找我?還有什麽可說的?我們既不合適,又沒關係的。”
看到柳飄飄的那一刻,龔炎便欣喜地預感到她來此的目的,但一想到這個傻子之前因為自尊心作祟跟他說了謊,害得他灌了那麽多酒,傷心了那麽多天,便打算小小地懲戒她一下。
聽到龔炎說的話,柳飄飄難過地握了握拳,低下頭沉默了起來。
可柳飄飄的小動作全然被龔炎放在眼裏,這下可輪到他慌了,他趕緊思索著要如何開口才能挽回局麵。
“你……”
“我喜歡你!”
龔炎想說的話瞬間停在了嘴邊,他凝視著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
“龔炎,我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你!”柳飄飄大聲地喊。
“那你……”從未料到會以這種方式被表白的龔炎此時反倒語無倫次起來。
“都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是我騙了你,也騙了我自己,我其實特別想去見你的!我還特意買了條漂亮的小裙子來著,就是……”
龔炎莞爾一笑,展開雙臂把已經大哭起來的柳飄飄攬進懷中。
“你這個傻子,還沒解釋完怎麽就哭了!”龔炎眼角帶著笑意責怪道。
“嗚嗚嗚……我怎麽這麽不爭氣啊!”
“那能怎麽辦,我隻能認了唄!”
柳飄飄掙紮著從龔炎懷中鑽出來,她用力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鄭重地說“龔炎,我有件事想跟你坦白。”
柳飄飄嚴肅的神情和可愛的鼻音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惹得龔炎忍不住笑意,還沒等她繼續說下去,他便一把將她重新攬回了懷中,這回,任由柳飄飄再怎麽掙紮,他也堅決不放了。
“龔炎,你先放開我,我……”
“不放!”
“這件事很重要的!”
“有我們在一起重要嗎?”
“關乎到我的身家性命的!”
“你的身家性命現在開始正式托管給我了。”
“你別開玩笑,我……”
“飄飄!”龔炎緊握著柳飄飄的肩頭,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我都知道了!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
“怎麽會……怎麽會這麽快?”
“你也太低估我的辦事能力了。這件事,不是沒有回旋的餘地,我已經派人去查那個欠債的人了,就這麽讓你家傾家蕩產地還債,也太便宜那個混蛋了。”
“龔炎,我究竟是該說對不起,還是謝謝你呀?”
龔炎鬆開柳飄飄,得意地環抱著雙臂,“那就要看你表現了。”
柳飄飄愣愣地抻著脖子等待龔炎下一步的指示,龔炎也不言語,隻直勾勾地盯著柳飄飄。
可這期待還沒持,柳飄飄便轉頭就往會所的院外走,龔炎震驚地看著那隻小黃雞越走越遠,不敢相信自己究竟遭遇了什麽。
“柳飄飄!你幹嘛呢!”龔炎憤怒地喊到。
柳飄飄立即回過頭,一臉無辜,“你現在不是要去參加同學聚會嗎?我不打擾你,我先去外麵等你,絕對好好表現!”
龔炎深呼一口氣,咬牙切齒道“我真是謝謝你啊!”
柳飄飄靦腆地抿嘴一笑,羞澀地低著頭舉起雙臂,在頭頂圈出一個愛心的形狀。
前一刻還怒氣滿滿的龔炎,在看到小黃雞頭頂的那顆愛心時,瞬間就被融化了,他抬手撫了撫額頭,邁開大步奔向柳飄飄。
“你怎麽不進去?”
“我的愛心在外麵等我,我還哪有心思參加什麽同學會啊!走!帶我的愛心去吃好吃的!”龔炎拉起柳飄飄的手便向停車場走。
“真的?太好啦!送了一天的奶茶一口飯還沒吃,餓死我了!”柳飄飄興奮地回應。
“你想吃什麽?”
“炸串!”
“跟你商量點事。”
“啊?”
“我們去之前,先去藥店給我買個瀉立停。”
“唔?”
——
“冷嗎?”
自打上車,姚織夏就一直沉默不語,車內靜悄悄的,敏感的薛凜有些不習慣這樣的沉默。
“不會。”姚織夏伸手攏了攏披被薛凜披在身上的外套。
“怎麽都不說話?是介意剛才的事?”薛凜知道,自尊心很強的姚織夏一定會為外人的胡言亂語而感到難過。
“沒有,他們說我什麽我無所謂,隻是,我怕你……”
“我不在乎!”薛凜厲聲說道,“你是什麽樣的人我心裏有數,我是什麽樣的人也輪不到他們去說,安心地做你自己就好。”
聽到薛凜的這番話,姚織夏心裏五味陳雜,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將她從混亂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薛凜看了眼顯示,按下車上的通話鍵。
“喂,阿凜啊。”
“嗯,爸,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我是你爸,關心關心兒子不是很正常嗎?”
“您這語氣聽著就不正常。”習慣了被薛懷遠吐槽的薛凜反倒對父親突如其來的關心感到不習慣。
“不跟你閑扯了,這不是你戚姨前幾天去你那接元朗回家嘛,她回來告訴我,你在一家酒店管理公司工作了,怎麽樣?需要老爸參謀參謀不?”
一聽薛懷遠打聽自己的工作情況,薛凜立即緊張地清了清嗓,一旁的姚織夏聽到薛懷遠這麽說感到疑惑得很,難道薛凜在千翔集團工作的事一直是瞞著家裏的?那她無意中向戚航泄了密,為什麽戚航沒有告訴薛懷遠呢?
“嗨,就是個小公司,也沒啥工作難度,您就不用惦記了。”薛凜抬手摸了摸鼻子。
“嗯,阿凜啊,你真是長大了!不過你要記得,不管是在哪裏工作,不管公司是大是小,你都要認真努力地去做,知道嗎?”
“好,爸,您就別操心了。”
“阿凜啊,爸爸真為你感到驕傲。”
薛凜一怔,心裏的某個角落突然變得柔軟起來。
“阿凜啊……你媽媽,也會為你驕傲的。”
姚織夏將視線轉向薛凜,隻見他的神色有些暗淡,目光中也充滿了哀傷。
“嗯。”
“阿凜,等你想回來了,我就退休,總有一天,千翔的未來是要交到你手裏的。”
“爸,再給我點時間。”薛凜堅定地說。
“好,爸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到,其實,爸還有件事想跟你說。”
“您說。”
“你在英國這麽多年都沒回來看過你媽,你還記得她走的那天吧?”
“十二月十三。”薛凜淡淡地開口。
“今年冬天,我們一起去西滄看看她吧,她一定很想你。”
“好。”
薛懷遠與薛凜又閑聊了幾句,便結束了通話,坐在一旁的姚織夏始終沒有出聲,她知道,任薛凜平時再百無禁忌又無所畏懼,可“母親”這兩個字始終是他心中無法消弭的痛。
想必他現在一定很遺憾吧!不管自己以後表現得有多好,都再也聽不到來自母親的讚揚了。
“怎麽了?我父親的聲音讓你這麽緊張麽?”
“沒,我隻是感到很開心,你和他終於和好如初了。”
“這還要多謝那場海難啊!”薛凜笑笑。
“薛凜,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姚織夏鼓起勇氣想向他提一個可能很敏感的話題。
“呦!你還有問題要問我?怎麽,想通了,打算和我一起住了?”薛凜一直對姚織夏拒絕和自己一起生活的事耿耿於懷,便借機敲打她。
“沒有!我是想問,之前在島上的時候,就見你一直戴著一枚耳鑽,我以為,那是一枚對你來說意義非凡的耳釘,可後來再見到你,發現你再也沒戴過了,我就是很好奇……”
“那是我母親的遺物。”薛凜平靜地答道。
“嗯?對不起。”姚織夏自責地說。
“沒關係,已經過去了,以前戴著它,就是放不下過去,現在不戴了,因為我想向前看了。”
姚織夏欣慰地點點頭,雖然林晴羽刻薄的言辭和惡毒的威脅依舊在她的腦海中回蕩,可一想到隻要自己退回到原位,那麽身邊這個她愛著的男人就可以順順利利地擁有那麽美好的未來,她原本動蕩不安的心也跟著坦然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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