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希望
那一晚，月色泛白，室內情愫暗生，一夜纏.綿悱惻，肌膚親密，我在悲傷中虛無，在虛無中歡度。
史溫自戳了雙目。
他輕吻我的額頭，一個瞎子，這次對太子構不成威脅了吧。我拿江山換一個青執，這雙眼睛看不見大好河山，但看得見我心愛的姑娘。
他的吻，零散落在我的額，一不留神，我那帶血的戰袍，變成了鮮紅的嫁衣。
朱顏得知史溫眼盲，提刀刺進我的肩胛，招招誓取我性命，眼盲的史溫卻準確無誤的擁我入懷，鋒利的刀刃割開皮肉的聲音，尤為刺耳。
朱顏見傷錯了人，像瘋了一樣跪在地上哭了起來。
她說，她說啊。
史溫我恨你！你將我變成彈指殺人的惡魔，隻是為了去替你心愛的女人成瘋成魔！你可有愧疚！可有在你們芙蓉暖帳時想過我朱顏正在一刀一刀割斷別人的喉！你們的愛情！是我殺出的一條血路！可是……我也愛你啊史溫！我愛你……我愛你……
我恍然如夢，原來，有人用血，載了一場讓我一世長安的舟。
可是，我不願啊。
那日春至，夜晚下了小雨，淅淅瀝瀝，打濕了長安城。
皇上駕崩，太子史賢，登基稱帝。
史賢登基的第三日，下令讓朱顏輔佐史溫去葉淮治離淮水，修建河堤。
我被朱顏一同抓去了。
朱顏問，青執，我們回不去了是嗎？
我沒有答話。
朱顏又問，那，可以把史溫讓給我嗎？
我未曾抬眼，不知史溫是什麽模樣，便道，百年好合。
朱顏一愣，策馬至史溫身旁，探身在史溫臉頰上輕琢了一口，淡淡的，卻仿佛灼了我的心髒。
我笑，如此，皆大歡喜。
說完，我策馬折身，奔回長安，我不敢去想史溫是什麽樣的表情。他心愛的姑娘，將他拋給別人了，他渙散的雙目，是否也會流下晶瑩的淚珠。
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這場遊戲，有始，有終。
皇上召見我於流雲居，延夕月，紅羅幛，麝爐香暖，殘釭焰冷。久別未見，別樣陌生。
皇上居高臨下望我，他第一次的舒展容顏，眼睛明亮得如料峭春夜的寒星。
我橫眸淺笑，見禮，卻不說話，我知那刻，我的思念史溫的聲音，必定顫抖得一蹋糊塗。
轉身，對麵閣樓人影嬌軟，曉鏡前，舞姬春蔥纖纖，綰紅妝，青螺春山，眼波流轉。
他的天下背後的陰謀，恰到好處卻不落痕跡。
他說，史溫對你的愛，太懦弱，回到朕身邊吧。
當初送你彎月小刀，是想換下你手中沉重的劍。築這流雲居，是希望你做個肆意瀟灑的女子。為你畫眉，是想，為你畫一輩子的眉。
可是，我的心，你看不見，你隻是以為你隻是我的刀。沒錯，你是我的刀，是我，心上的一把刀。
回來吧，青執。
我輕笑，黃鶯般快樂，那皇上，你把我妹妹還給我，把當初，單純快樂的朱顏還給我。
他冷目。
史溫和朱顏已經死了，士兵來報，淮水洶湧，他們二人落入水中，打撈上來時屍體已經腐爛了。
他的話，在我耳旁響起。
我竟，聽不真切。
皇上可真會說笑，我明媚靜好的妹妹，和我那天神一般的男子，怎麽會如此死去？
我笑了笑，他在騙我，是了，他在騙我。
我轉了個身，搖搖欲墜。
我以為，這個世上，少了一個青執，史溫與朱顏，本該相愛，本該廝守終生。
可是，朱顏，青執她沒有想過結局是這個樣子。
在這個世上，叫青執的女子，她愧對你。
我本想護你周全，可事與願違，竟虧欠了你一生。
你沒有過上好日子，棋琴書畫，是我罪孽深重。我願歲月中獨自蹉跎，輪回時與你錯過。
我回首，我望見了史賢的眼淚。
他的眼睛和史溫一模一樣，我想，史溫，是你在哭吧。
如果一切重來，我不願，隨太子入宮，也不願認識，那個叫做史溫的男子。
你我不識，萬劫，亦不生。
你我本是冥界兩縷孤魂。
隻因輪回時，我逗留了片刻，
你便在人間，苦了一生。
當她講完這個故事，我卻未曾悲天憫人，而是驚訝的看著她，久久說不出口。
所以……她是？
掌門苦澀的笑了笑，伸手將自己的麵巾摘了下來，篝火中，她的臉頰，一身淡黃色雲煙衫逶迤拖地白色宮緞素雪絹雲形千水裙，頭發梳涵煙芙蓉髻，淡掃蛾眉薄粉敷麵，明豔不可方物，依舊風華絕代。
當我回過神來，下意識的站起了身，後退了幾句，小心翼翼的看著她。
她見我如此，笑著說：“你別怕，我現在啊，就是個普普通通人。”
我愣了愣，江.氏王朝，都有字，嚴格意義上來講，江帛應該叫，江晉帛，江玉，也應是江晉玉。
而江帛之上的皇帝，取字史。
所以，她口中的太子，正是如今的皇帝，江史賢……
而她，是……當朝……皇後……
我嚇了一跳，連忙下跪，低頭道：“見過皇後娘娘！”
她無奈的抬了抬手，不耐煩道：“我早就不是皇後了，我與你說的這些，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當初我決意離開時，就做好了失去兩個兒子的準備了，隻是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還能見到江帛，隻是江玉……”
我小心翼翼的起身，坐在了她的身邊，眉頭緊鎖，說道：“你當初為什麽要離開呢？你可知，江帛這麽多年來沒有親娘在身邊，性格才會如此的冷漠，對任何東西沒有興趣，對世人，皆沒有情，雖每日嬉皮笑臉沒有正形，但是我知道，他很孤獨，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她微微一笑，說道：“這不是遇到了你麽。”
她說著，往篝火堆裏丟了一塊木頭，歎了一句：“多幸福啊。”
我皺了皺眉，低下了頭，鼻尖一酸，說道：“可是這麽久以來，都是他在照顧我，我總是惹禍，每次都是他幫我擺平，我感覺得到，他有了牽掛，便不像以前那般閑雲野鶴了，可是，若他知道，你還活著，他不知該有多高興，你為何不告訴他，你為什麽……一點希望都不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