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掌門的故事
我將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給她說了一遍，她才恍然大悟，然後開心的笑了笑，說道：“如此，千候和奉天重修舊好，就看你了，姑娘，你我有緣，不如你認我做幹娘如何？”
“幹？”我語結，一時說不出話，猶豫了一會，便問道：“掌門，您究竟是什麽人？”
她笑了笑，收回了目光，篝火跳動，英哲她的雙目，皓若星辰，她說道：“我與你說了，你可不許告訴別人，更不能和江帛說。”
“好！”我痛快的應下了。
她目光緊盯著眼前的篝火，苦澀的笑了笑，思緒慢慢拉長，畫麵在此定格，紛紛剝落。
我姓陳，叫陳青執。
那年，杏花三月，馬蹄躂躂，所到之處，花瓣和泥濺起。
朱顏問，青執，你何時變得如此寡淡？
我輕策馬鞭，看也不看，笑說，在我把太子留在你床上那天開始。
史溫在一旁聽著，黑了臉。
朱顏說，.蹄子！別不知好歹，二皇子對你這般好！
我側目瞧了瞧史溫，又轉頭一笑，我拿太子相抵，換了個瞎子，再好不過是個廢人。
史溫臉色越發難看，沉默不語在一旁策馬，目光渾濁，石雕般儒雅的眉眼深刻我心。
長安盛傳，智勇無雙賢太子，沈腰潘鬢是溫郎。
我與朱顏原是洪災過後無家可歸的孤女，十歲便跟著鏢局的師父走鏢。
朱顏小我一歲，我不舍讓她纖細蔥瑩的手指因習武，而布滿了黃色的繭，便代替她習武，走鏢，甚至殺人。
少時，鏢局房頂上，自有月光，白白的，如同她身上白白淨淨的衣服，皎潔的讓灰頭土臉的我感到羞愧。
我常常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輕磨，一遍又一遍說著。
朱顏，你要代替我去過好日子，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做一個溫雅賢淑的女子，答應我。
朱顏說，青執，你真傻。
好景不長，在我十三歲時，師父因走私鹽，鏢局被抄了。
太子揮兵抄門時，朱顏正趴在我懷中哭，大概哭聲太大，吸引了太子向我們走了過來。
那時的我，像極了一隻狼，但凡靠近朱顏的人，我必迎刀劈去。
所以當太子想要伸手拍拍她的腦袋時，我抓住他的手臂張口狠狠咬了下去。
太子摒退了官兵，忍著來自我牙尖上的痛楚，輕聲隻道，我不會傷害你們，跟我走吧。
那一場劫難，我與朱顏因禍得福。我因會些功夫，故而留在了太子身邊做了暗衛。而朱顏一身優雅儒美的模樣，被二皇子討了去做貼身婢子。
太子為我築了一柄彎月小刀，說，姑娘家用小刀，輕快一些。
於是，我便用那柄小刀，割斷了阻礙他前程人的喉。
太子大興土木為我建了流雲居，說，青執是個姑娘，該住在翠湖紅花的地方。
於是，我便將流雲居，訓成了太子的暗衛獄。
太子為我畫眉，他說，青執有顛倒眾生之貌，平日的生活太過粗糙。
於是，我便去魅惑了馬丞相，日夜笙歌，將他刺殺於河廊畫舫。
是了，青執喜歡太子，恰如史溫喜歡朱顏一般。
我為朱顏開心，她贏得良人翩翩，贈她玲瓏美意。
那時的史溫，風.流倜儻，在長安係醉玉頹山之相，得他一眼，便此生無憾。
我時常在執行任務時遇到史溫，他總是一副慵懶，事不關己的模樣，嗤笑，太子爺真是不懂憐香惜玉，讓你出來搏命，他身旁的人是不是都死光了？
初始，我隻是行禮，然後避開。
後來，情形緊急，我便顧不得君臣之禮，一掌拍開他，躍身離去。
朱顏問我，青執，愛情是什麽？
我側目望她，美玉雙眸，攝人心神，她一身嬌柔女兒的模樣，是我夢想的模樣。
我想了想，是帶血的戰袍。
朱顏伸手握住我的手，腦袋歪在我的肩胛上，那你的戰袍，可願給我披？
我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麽，隻是有些悲傷的捧起她的手，驟然紅了眼眶，我說，朱顏，你的手……為什麽起了繭？
她突然就眼淚決堤，伸手狠狠摑在我的臉頰，哭的潰不成軍，罵道，青執！你是個..人！
說完，她便離開了。
離開時，風，與她的腳步，過境無聲。
回去後太子瞧見我臉頰紅腫，便拿了瓶露脂給我，淡漠道，明日二弟生辰，你與你.妹妹比試比試吧。
我對於太子，隻有服從。
壽宴上的史溫笑的毫無心計，慘綠少年，城北徐公，目光總是落在我身上，盯得我渾身難受。
我親愛的朱顏，她手持長劍，站在台子上，麵無表情，飛快地折斷了我的長劍，飛身一腳，將我踢下了台，拳腳利落，如同來鴻去燕。
我竟不知，她何時練就了這身好本事，快到我看不清，便輸的一敗塗地。
壽辰過後，太子帶走了朱顏，將我留下。
我如那柄被折斷的長劍，被棄地待葬，置若罔聞。
史溫走了過來，拾起我麵前的斷劍，交給下人，說，修好。
我淡淡道，不用了。
朱顏，太子的愛情，便是我帶血的戰袍。
可我，願為你披上。
許久，我再沒見過太子與朱顏，聽聞皇上已日薄西山，老中久病了。
而登基這一路，我親愛的姑娘，你還要飲多少鮮血？剜多少顆人心？
史溫與太子一母同胞，但脾氣秉性卻大相徑庭。
盛傳史溫是個風.流種，可我卻未見他府中有鶯鶯燕燕，他隻是想盡辦法，傾其所有願博我歡顏。
他常說，青執，眉生下走，我要怎麽辦才能讓你常歡顏？
日久天長，他給予我的感動，險些，讓我忘記了太子。
皇上駕崩前一日，朱顏來尋我了，她如小時一般在我懷中，哭的天昏地暗，小小的身體在發抖，我曉得，我親愛的朱顏，她在害怕。
她說，太子讓我殺了二皇子，青執，我做不到啊，我做不到……青執……我該怎麽辦……
我輕輕拍她的背，淚悄然滑落。你是我心尖尖上的姑娘，我願為你洗淨，袍上的鮮血。
小刀逼喉，史溫悲傷，青執，你真的要殺我？
我淚眼汪洋，沉默不語。
他似認命般閉上了雙眼，隻是輕聲歎了一句，我死了，你該怎麽辦呢……
我終是忍不住，放下了小刀，趴在他的胸口，靜靜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