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慈悲
教主拂袖，坐在了大殿上，眉眼如畫，笑著說：“這可就嚴重了，我們不摻合你們朝廷的事，不為別的，髒手。你若是問南嶼，我倒是想起來了，他們出了高價買我們的秘術，我們不過是個生意人罷了，你若想買，我可以把破解秘術的方法賣給你。”
江帛看著他，問道：“怎麽個賣法兒？”
“簡單。”他笑了笑，指了指小白，說道：“這是我奉天教最出色的秘書師，你可以帶走。”
隨後，他又指向我，目光突然的沉重，道：“她，得留下。”
“不可能。”江帛斬釘截鐵道。
那教主悠然自得，笑道：“那就恕不遠送。”
我見他倆弩拔弓張，便從中打著圓場，笑了笑，說道：“那我們先不談國家大事，教主，我有一事想要問你，除了當年我被人利用，在那之前，你可有見過我？”
教主看了我一眼，然後低頭看著自己白皙的雙手，淡淡道：“見過。”
“那……”我猶豫了一下，便接著問道：“我欠了你什麽？”
話音落，他目光一愣，逐漸變得僵硬，許久，都沒有說話。
我見他沉默，便追問道：“你何時見過我？為何……我欠你，我為什麽記不得了？”
他緩緩抬起頭，看著我，問道：“你當真想知道？”
說完，我心頭卻一顫，原本的篤定，變成了猶豫。
他笑著說：“我欠我太多了，自由，快樂，感情，你的人生本來是屬於我的，該坐在這個位置上承受著刺骨的寒冷的是你！守著麵目全非的親人的人應該是你！被囚禁在這山上的更是你！你欠我一個青春，欠我這一生，你甚至欠我一個完整的自己！”
他越說越激烈，猩紅著雙目，仿佛隨時都會將我吞噬，我嚇了一跳，江帛將我護在身後，說道：“你若想說便說出來，若不想說便別嚇她。”
不知為何，他對江帛這種袒護突然的憤怒，他拍案而起，冷笑了一聲，說道：“小白，天色不早了，先招待客人歇下吧。”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我被他這一通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塵北走過來笑了笑，說道：“歡歡姐姐你別怕哈，教主一直這樣陰晴不定，說的話也聽不懂，但是他人特別好，對我們都特別好，你們先住下吧，有什麽事情日後再說也不遲。”
我心有餘悸的看著他離開的方向，點了點頭，然後隨著小白和塵北在慈悲穀的萬花閣歇下了。
夜晚，天空飄起了小雨。
江帛來到了我的房中，見我沒有歇下，便湊了過來幫我捏了捏肩膀，說道：“累了吧，怎麽還沒睡。”
我歎了口氣，猶豫了一會，說道：“哪裏睡得著，江帛……我有一件事想要跟你說。”
江帛點了點頭。
我抿了抿唇，不知道從何說起，便喝了一口茶，說道：“江帛，我可能……不是我原來認為的我自己……你知道嗎，就是那個畫姑娘，就是……嗯……相爺的妹妹，衛植的姑姑，畫姑娘，她和我長的一模一樣，我見過她的畫像，和我的五官是一樣的，換種說法應該是……我和她長的，很像。”
“我知道。”江帛風輕雲淡道。
他的淡定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便問道：“你怎麽知道？”
江帛坐了下來，說道：“霍芍跟我說的，我見你沒有提，便沒有多問，如今你自己告訴我了，說說你有什麽想法？”
我搖搖頭，說道：“沒有想法，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江帛摸了摸我的頭，寬慰道：“想怎麽辦就怎麽辦，你若想弄清楚我便幫你去查，你若安於現狀不想再生枝節，弄清楚了南嶼的事情，我便帶你回家。”
我苦惱的皺了皺眉，看著江帛石雕般儒雅的眉眼，歎了口氣，目光眺望窗外雨中的萬紫千紅。
柵欄和牆壁上都是這一架薔薇,柔條披掛的枝葉上,綴滿了圓潤的花,芬芳呈媚氣。臉盤小小,重疊的瓣,粉中透紅,紅裏泛白,有的微微調些紫,說不好這是什麽顏色,或許這就是薔薇色。三五朵一簇,沉甸甸,熱鬧在枝頭。本來鏽跡斑斑的鐵柵欄,因了這一架薔薇,有了一種莊重古樸的美。
園內，那玲瓏精致的亭台樓閣，清幽秀麗的池館水廊，還有大假山古戲台玉玲瓏等古代園林的傑作，都使我留戀往返。特別是那饒著圍牆屋脊建造的雕龍，鱗爪張舞，雙須飛動，好像要騰空而去似的，更令人感動不已。
沿著竹園中主樓樓廊走到盡頭，便可進入秋山峰巔，那是一座黃石假山，石色近土紅色，隻此一色便生秋意。而這座山的得體，還在於它和主峰以外的配峰相呼應，在於它山勢脈絡的連貫。
人間美景，卻為囚籠。
我抿唇，說道：“還是弄清楚吧，我不想這麽不明不白的，怪難受的。”
江帛起身，拉起了我的手，我好奇的看著他，問道：“幹嘛？”
“不是弄清楚嗎？”江帛笑了笑，將我拉了起來，接著說道：“現在就去弄清楚，不然的話，你又睡不著。”
我隨著江帛來到了慈悲閣，屋子裏還是燈火通明，在燭光的照映下，普度眾生的佛像，卻露出了無可奈何的笑容。
我們剛走了進去，教主便出來了。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我們會來，所以手持酒杯，悠然自得的坐了下來，說道：“來了，坐吧。”
我看了看江帛，他寬慰的對我笑了笑，讓我放心，便坐了下來。
江帛說道：“你在等我們？”
“不。”他笑了笑，抿了一口酒，說道：“我在等客人。”
說完，他望著我笑了笑，說道：“你果真還是來了，當真不怕這兒是地獄？”
我看了看江帛，篤定道：“不怕，江帛會保護我，哪怕是地獄，我也不怕。”
說完，那教主突兀的笑了，他又為自己斟滿了酒，看著酒杯發呆，笑容漸漸凝固。
“好一片癡情……好自由的靈魂，可惜，這都不屬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