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情深不知處
見江泊語氣裏的調侃,我竟無法反駁他,一時語結,低下了頭。
江泊見我許久不說話,越發來了興致,放下茶杯湊近我的臉,問道,“怎麽?那齊些真將你拋棄了?要不這樣吧,從今以後你就跟著我,給我做個洗腳丫頭,爺我保你下半生衣食無憂,怎麽樣?”
我努力笑笑,抬起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沒好氣的推到了一邊,說,“江泊,你是不是見我難過你就特別開心?齊些才不是那種人!這次我回來就是要把綻綻帶走的。”
江泊突然沉下了臉,眉眼鋒利,眼中堆滿了冰雪,問道,“我為什麽要把綻綻交給他?”
我怒火中燒,著急道,“可綻綻是我收養的女兒!”
江泊哦了一聲,依舊沉著臉,道,“可她也喚我一聲爹,咱倆可是一起遇到她的,這一路來也是我養著的,你突然發春跟小白臉跑了,現在突然跑回來要孩子?我問你,你可對綻綻負過責?再者說了,你把我女兒帶走交給一個陌生的男人,我怎麽敢相信他會善待綻綻?”
他的話條條在理,可落在我心裏,卻總有那麽一絲絲的別扭。
鍋餅在一旁低頭忍笑,江泊不悅,利眼望去,問道,“你笑什麽?”
鍋餅被他冷冷的一問,立刻噤若寒蟬,恭敬的站在一旁低著頭。
江泊轉眼看著我,然後道,“你想帶綻綻走也行,那也得問問綻綻的意見。”說著,他對鍋餅吩咐道,“去把綻綻帶來。”
鍋餅應聲退下,不出片刻,火燒便牽著小小的綻綻走了進來。
綻綻目光落到我身上時,滿是光彩,欣喜萬分的朝我跑過來,張著小手撲進了我懷裏,仰起小腦袋,黝黑的眼睛望著我,奶聲奶氣問道,“娘,你去哪裏了?”
我輕輕抱著她,忍著難過,微微一笑,道,“我去將軍府了,綻綻,我回來帶你走,將軍府可大了,有好多好吃的。”
綻綻開心的點點頭,轉身拉起江泊的手,道,“爹爹!咱們一起去吧!”
粉嫩的小手緊緊握著江泊白皙蔥蘢的手指,那一刻,江泊的眼中充滿了慈愛,他對綻綻笑道,“綻綻,我不能去將軍府,我的家很遠,如果你和你娘去了將軍府,我就要回我的家了。”
說完,綻綻臉上的欣喜消失不見,皺巴著小臉,轉過身來看著我,說,“那我們還是不要去將軍府了,娘,咱們跟爹爹回家吧。”
我胸口那個地方隨著她的不開心突然變得柔軟,此刻,我卻不知道要怎麽開口告訴她,如鯁在喉。
江泊見我這般,伸手將綻綻抱在懷中,綻綻有一個習慣,她喜歡在江泊坐著的時候爬到他的腿上,然後跪在他的膝蓋上摟著他的脖子,甜甜的和江泊說話。
這也大概是江泊最溫柔的時候了吧。
江泊對綻綻道,“你娘她不會跟我走,她有喜歡的人,如果你和她在一起,就會有一個新的爹爹,但如果你跟我回家呢,可能就見不到她了。”
話音落,我見綻綻眼中忽然濕潤,她望著我,問道,“娘,你不喜歡爹爹嗎?你為什麽要喜歡別人?我不想要新的爹爹,可是我也不想跟你分開,娘,你別去將軍府了行不行?我們一起去爹爹家裏,永遠永遠永遠在一起。”
我所有的堅持在她的懇求中變得支離破碎,眼淚劃過臉頰時,我抬手拭去,然後問道,“綻綻,那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綻綻見我的嚴肅,淚水大顆大顆落下,然後把頭深深埋進江泊的脖頸中,不願再抬頭看我。
她的選擇已然明了,我不知道要怎麽告訴她,我與江泊隻是萍水相逢,她所親近的兩個人,注定要形同陌路。
江泊不是齊些,他的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我的一句一筆。
而綻綻,她是很喜歡江泊。
我也知道,江泊言語刻薄,但他對綻綻的疼愛卻是真的,我喜歡在馬車上,聽江泊教綻綻念詩,我也會偷偷跟著學,直到綻綻在江泊懷中沉沉睡去。
我也安眠在他身旁,在他深邃的眼眸中。
我為什麽不喜歡江泊,我也這樣問過自己。
大概,因為已經遇到了齊些,江泊對我而言,都已經是失色的了吧。
我強忍著淚水,不再去看綻綻,對江泊道,“那,你要好好照顧綻綻。”
說完,我起身便要走。
火燒堵在門口攔著我,我抬眼看她,她一如既往的英姿颯爽,頭發高高束起,臉上卻掛著絲絲憤怒,道,“李姑娘你不能走,我們家公子真心待你,”
“霍芍!”江泊厲嗬,“你幾時變得這般多嘴多舌?”
霍芍衝江泊拱拳,目光堅定道,“公子,你難道就眼睜睜看著李姑娘離開嗎?當日李姑娘離開,公子不放心便帶著我一路跟著李姑娘去了將軍府,公子親眼看見李姑娘被人所傷,又親眼看見她被齊些抱走,霍芍看得見公子眼中的擔憂與難過,李姑娘不在的日子裏公子日日抱著綻綻待在房間裏,卻讓我與郭秉守在將軍府,公子,若李姑娘真的與那將軍在一起,公子心裏難道不疼嗎?”
霍芍的話,落在我耳中,情真意切。
我此刻,不敢轉身。
我不敢看把酒臨風的江泊,此刻眼中,是否有倉皇失措。
屋子裏安靜了許久,江泊站起身來,將綻綻遞給了霍芍,低聲道,“你先下去吧。”
霍芍接過綻綻,不甘心道,“公子!”
江泊低沉著臉,“我知道。”
霍芍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然後抱著綻綻關上了門離開了。
江泊回身來麵對著我,我似乎可以在他眼中看到不知所措的我,在他麵前,我顯得那樣狼狽。
江泊呼吸清淺,輕歎,說,“歡歡,霍芍的話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有了齊些,其他都是多餘。”
我低下頭,不敢看他。
他繼續道,“我也不是特別喜歡你,等你走了我就把你忘了,你又蠢又不好看,我們兩個都別往心裏去,此事極為荒唐,興許是我……”
他不再說下去,我抬頭望著他,他凝重的臉突然緩和,笑容春風拂麵,可我為何,在他的眼中拾到了那麽多破碎的琉璃。
“興許是我眼拙了,往後可別再偷人家銀子了,你怎知,偷的是不是心。”
他的話落進我的耳中纏繞成了絲線,分不清條理,隱約覺得熟悉,卻不知他提及的是什麽。
江泊見我糾結,突然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說,“做過的壞事那麽快就忘了?在曲旦,你在一家客棧偷了一個人的銀子,還對那人磕了個響頭,說‘對不住了,我要偷你的銀子了,然後我叫拂歡,我媳婦叫齊些,到時候你問我倆要就行了。’是不是你?”
他的話讓我恍然大悟,震驚問道,“那是你?那你為什麽不抓我?我記得,那人睡的挺沉的啊。”
江泊點了點頭,道,“我睡得是挺好的,你爬窗進來的時候摔在地上的聲音恐怕隔壁都驚醒了,還有那響頭磕的地都快砸穿了,我倒是想不醒,你給我這個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