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結束這個遊戲
秦筌影顫抖著雙手接過父親骨灰時,她的眼淚在不聽使喚的滑落,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親人在她的世界裏已經變得遙不可及,但每每觸及都是她內心最柔軟的那一部分。
時隔這麽多年,那個在年幼時會高高抱起自己任由胡茬紮在她臉上,給她全部寵溺的父親居然是以這種形式重新回到她的身邊。
她記得,父親會在每個周日晚上推開所有的事務,不論有多重要,都要帶著她一起吃飯然後聽她彈琴。
她記得,在媽媽生日的時候,父親送給她的禮物是親手做的一個蛋糕,他帶著她一起學一起做,足足好幾天下來才有的成果。
她記得,父親最愛抽的煙是雪蓮,後來有一次她感冒喉嚨發炎,他在家的時候沒有抽過一根煙,後來也開始戒煙。
她記得,父親很忙,陪她的時間卻永遠不會少……
這是她曾經擁有過的親情.……
也隻在那一隅角落,還和平常人的情感一樣。
骨灰在她的手中變得沉重不已,似要把她整個人都壓喘不過氣來。
緊鎖著眉頭,齊銘起身,再沒有多餘的心思陪韓凜上演客套的戲碼。
“韓總,不送。”齊銘手指門口的方向,下著逐客令。
韓凜的視線緊縮在秦筌影的動作上,一動不動。
“你沒有什麽話想要對我說?”這句話是韓凜對她說的。
她看著手中的骨灰盒,視線模糊,並聽不見韓凜是在對她說話。
“沒有。”齊銘擰眉作答,從沙發裏起身,對身後的人吩咐:“送客。”
韓凜的視線從她的手轉移到她的臉上,她如今在別的男人掩護下小鳥依人的模樣,像硫酸一樣腐蝕灼燒著他的眼球。
她抬手將掛在臉邊的眼淚擦掉後才抬眸,對上齊銘深邃的眸子。
然後又轉向韓凜,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
“我們能談談嗎?”她問韓凜,在這之前她給齊銘的眼神是希望得到他的理解和讓他放心。
和韓凜不一樣,她不需要得到他的準許,齊銘對她的真切,她不說不代表她看不見。
“筌影。”齊銘走近在她身邊,垂頭低聲喊了一聲,似是規勸。
秦筌影收了收手中拿著骨灰盒的手,這是她彌足珍貴的父親。
她的親人,給她生命和家的人。
現在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邊,似是把希望也一並帶給了她。
但是,兩家的恩怨總該了解。
她和韓凜之間,總該有始有終,把話說開。
她的眼神訴說著堅定,齊銘沒再多說,招了招手把辦公室的人清離出去。
剛剛還人滿為患的空間,瞬間留下她和韓凜兩個人,和一片沉重的空氣。
她把父親的骨灰盒慎重的擺放在桌上,小心翼翼。
然後坐至在韓凜的對麵,兩個人的視線沒有相交,卻都像是嚴冬的湖底,充滿了冰冷和沉溺的氣息。
良久後,秦筌影打破湖底的寂靜。
她說:“我們算不算兩不相欠了?”
她的父親和他的父親,都以這種方式較勁般的各自散落了十多年,現在物歸原主,他們是不是算兩不相欠了?
仇恨之中,誰也沒有好過,誰又欠誰的多早就已經說不清了。
韓凜抬首,望向她白皙無溫的臉,開口的嗓音夾雜著冰柱碎裂時迸發的寒意。
“兩不相欠?”韓凜不急,等她轉頭對上他的視線,這才咬著牙字句清晰的說:“這輩子都還不清。”
她欠他的,這輩子她都不可能還的清,因為他根本就不會給她還清的機會。
她不詫異,反倒是內心有幾分平靜。
父親的歸來,韓凜父親的真相,都讓她收起了當時想要殺死韓凜的戾氣。
她和韓凜,這麽久以來都像是交織在黑暗中互不放過的惡靈。
對彼此生命有足夠的威脅,卻除了對方在黑暗中又無人可依。
這個意識,讓她沉默,讓她心驚。
“韓凜,我姓秦,不是你養的小貓。”她望著他,平靜的說道。
這是她第一次直呼韓凜的名字,從前沒有,以後應該也不會再有了。
韓凜凜冽的目光皺縮,她的語態讓他想要撕碎,撕碎她這張站在岸邊企圖拉他上岸的仁慈清高模樣。
他不說話,她繼續開口:“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出現在韓家,現在也是,我的命是你救的沒錯,但在兩年前你就可以當我已經死了,我們兩家的恩怨,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何必繼續執著下去。”
她的勸說,苦口婆心,如同火苗點燃韓凜內心的憤怒。
世界從來都不大,存在的人也隻手可數,她是他的唯一,而她現在的意思是在和他道別。
他靜靜的看著她用心良苦的遣詞造句,如同在看一出無聲的幽默劇。
看到中途,沒有忍住笑出聲音。
她越是想撇清關係,他越是不如她意。
韓凜起身,在她旁邊坐下,身側的沙發深深的陷下去。
他撩起她耳邊的碎發,動作親昵,他知道她聽不見但是能看清楚唇語,於是抬起她的下巴曖昧的吐出充滿磁性的嗓音:“秦小姐,你還記得你是怎麽活到今天的?”
韓凜刻意如她所願,沒有叫她小貓,卻是叫她秦小姐。
譏諷,隱隱刺痛著她。
他的聲音低啞深沉,話語刺人,她聽出其中隱忍的怒氣。
“我養了你十年,你拿什麽償還給我?身體?”韓凜從上至下打量了一圈她,隨後輕蔑的勾起嘴角,湊近她總結說:“你不經過我的允許就奔向別的男人的床上,現在我嫌髒了。”
韓凜撥動著她的發梢,動作輕柔緩慢,和他無情傷人的話完全南轅北轍。
“你說,你拿什麽償還?”
韓凜的意思簡單明了,不談仇恨,她也欠他一份恩情。
她始終是欠他的。
她閉上了眼睛,韓凜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
睜開眼睛,說出了她的回答:“命。”
“真可惜,我對你的命不感興趣。”韓凜輕笑,帶著勝利者的不屑和嘲諷。
“還記得我們之間有一個遊戲?”
她一愣,韓凜口中說的遊戲她當然沒忘。
從她眼神裏得到了回答,韓凜點了點頭:“很好。”
“想不想知道該怎麽還我?”
她不知道,但是她的潛意識在閃紅色的警示燈。
韓凜不等她作答,徑直說:“結束這個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