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章 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
麻二和他老婆頓時色變,麻二踢老婆一腳,怒吼:“抱孩子,上後山。”萬乘風也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一時間愣在當場。麻二背著袋糧見萬乘風不動,接著吼到:“你等啥!隻要是麻風村的有殺錯沒放過。走啊。”
一行人急忙忙出門,摸著黑上山。麻二家就在山腳,自是輕車熟路。走到一處懸崖前,麻二找到一處雜草灌木叢生的地方,撥開草木,露出個黑漆漆的洞口。他一招手,萬乘風和女人都進入洞中。不一會,又有人陸陸續續進入。最後麻二和一個青年合力在洞口堵上塊大石。
“哈哈,又是這套,這回你們可跑不了了。來人,放狗!”一個粗豪的聲音在山間回蕩,隨即又是一陣犬吠聲。
萬乘風想要站起,麻二一把拉住他,示意沒事。原來每個隱藏點最後進去的人都會一路灑下藥粉,狗根本沒用。
果然,一陣喧嘩過後,沒什麽大動靜。剛才那個聲音再次響起:“行,真行。以往老子也就放你們一馬,今天可就不行了。弟兄們,搜山!”
“大哥,幹嘛那麽累,一把火就都解決了。”
“嗨,你以為我不想!金老爺說了,一定要把打他家如花的麻花子抓住。兄弟,二百兩銀子呢。”
“如花?”
“哦,金老爺九房姨太太養的京巴。就喜歡咬人。”
這是什麽樣的世界?打了一條狗就要燒死全村人?縱然是麻風村也足以稱得上駭人聽聞了。萬乘風憤怒異常,卻一時不得發作。他暗暗思忖一旦脫困一定讓這金老爺自食惡果。
窸窸窣窣走動的聲音由遠及近,眾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聲音又漸漸遠去,大家都輕輕吐口氣。正在此時,麻二老婆懷裏的孩子突然嚎哭!
麻二老婆還沒有反應過來,她身邊的麻貴一把捂住孩子的繈褓。麻二老婆抓著他的手,眼神裏都是哀求。麻二撲過來,卻被自己的兄弟麻溜和侄子麻三狗按住。萬乘風一把擰斷麻貴的手,卻又有數十隻大手伸來。同時幾人飛身撲在萬乘風的身上,萬乘風想也不想勁力勃發,幾人飛出。
孩子終究還是死了,麻二和他老婆兩人瘋了一樣廝打麻貴。短短的刹那,萬乘風的心都涼透了。他眼中紫炎焚燒,這樣的一群人,被欺壓的一群人,活的像狗的一群人,卻幹出如此卑劣之事!他們,他們不比金老爺之流高尚,都是一丘之貉!萬乘風的淚水在肆意流淌,他搞不懂,為什麽他們會為了活下去就可以毫無人性的扼殺一個鮮活的生命,即使是因為一個會威脅他們生命的可能。他無奈的搖搖頭,一聲長嘯中夾雜著無奈、憤怒、痛苦。
“哈哈哈,你們都該死!”話音未落,萬乘風揉身而上,重手頻出。崩、炮、橫、劈、鑽五行拳使出,砰砰,一拳一個,中拳者或飛出或無聲軟倒或橫飛或站在原地,一時間血肉橫飛,無人能當萬乘風一拳一腳。
“麻貴!”萬乘風一腳踢開眼前之人,看到麻二已經倒下,他老婆被麻貴撕扯著衣服。萬乘風一拳打斷麻貴的胳膊,左手扼住麻貴的脖子,把他舉起。
“你還是人嗎?”萬乘風的眼神象千年冰川般寒冷,右手拽住麻貴的右臂,用力一扯,齊肩撕下。
“啊!我草你馬,一個小崽子捏死就捏死了,老子不服!”麻貴疼的嗷嘮一嗓子,雙腿拚命的亂蹬。
“你還有臉說!當家的對你哪點不好?你是他二叔啊!啊啊啊”麻二老婆撲到麻貴身上廝打,又轉身查看丈夫的情況。
洞裏的廝殺聲音自然不小,官軍自然找了過來。身高五尺的大漢從一匹花馬上跳下,後麵跟著百十個綠營兵。
“管帶,就是這!”一個綠營兵打個千,諂媚的指著山洞。
“好,記你一功。明去呂秀才那領五錢銀子。弟兄們,我韓直絕不獨吞金老爺的賞錢,這二百兩今晚有功的按功勞全分了。現在就看你們有多喜歡銀子了。來啊把洞給我砸開!”
“哼”萬乘風一手攙著麻二一手攙著麻二老婆慢慢從洞中走出。
“為虎作倀,殺了你也不冤枉。”萬乘風放下兩人,身形如鬼魅搶入官兵隊伍中。隨手奪過一把柳葉刀,捎帶著抹了持刀人的脖子。
萬家以刀法傳家,裂陽刀本就是戰場搏殺術,又夾雜著形意刀在內,根本就是虎入群羊,沒有一合之敵。蜂擁而上的兵眾如潮水退去,留下十幾具屍體在地上抽動。韓直雙手執一柄大關刀,舞動的跟車輪似得,直衝著萬乘風而來。他身邊左右還跟隨著兩個端著白蠟杆大槍的精瘦漢子,槍尖抖動,好似毒蛇吐信。三人呈品字形,一人主攻二人伺機偷襲,端得是毒辣異常。
萬乘風若是在平常肯定不會正麵硬剛,利用速度的優勢先幹掉小嘍囉,再返回解決,如今他心中充滿悲涼疑惑,狂性大發,龍吟虎嘯,迎頭一刀和大關刀相撞。哢啦一聲,仿佛半空中一個霹靂,在韓直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大關刀被從刀刃中線處一分為二。萬乘風的柳葉刀刀頭竟還有紫光,韓直剛出口一聲:“刀氣”就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兩個世界,左眼和右眼看到的截然不同。萬乘風撞飛韓直兩半屍身後,兩杆大槍刺在他身後,槍尖相撞濺出耀眼的火星。萬乘風左手抓住槍杆一掄,持槍的精瘦漢子騰空而起,接著撞倒四五個綠營兵,萬乘風竟把他當成了流星錘。
如此凶猛殘忍的萬乘風殺破了綠營兵的膽,韓直一死,綠營兵直接崩潰。眾人發出一聲喊,四散奔逃。萬乘風卻施展龍行的身法不斷殺戮,鮮血糊滿了全身,隻有白森森的牙齒格外顯眼,形如惡魔。
“兄弟,別殺了,咳咳,嘔”麻二醒了,見到如魔的萬乘風殘暴如斯,擔心困獸猶鬥下萬乘風有什麽閃失,出言製止。
“你說什麽?兒子死了,死了!麻二你個慫貨,大兄弟,別聽他的,殺,把這些挨千刀的都殺絕,我的兒啊!”麻二老婆披頭散發狀如瘋魔。
麻二怒視妻子,她卻毫不退縮,心頭一軟,柔聲安慰:“餘娘,兒子咱們還能再生,可兄弟一旦有個閃失,咱一輩子心裏過不去。”頓一頓,看到餘娘不為所動,接著說道:“餘娘,我知道你嫁給我委屈,可已經這樣了,咱就得走下去,人可以沒有錢,不能沒有骨頭!我麻二出身麻風家族,兄弟十個,活下來的隻有三個。沒這股氣,我早死了。餘娘”麻二抓住了餘娘的手。
萬乘風站在原地,身上的血慢慢的流淌,眼神裏的癲狂慢慢褪去。
“滾開!不要碰我!我做錯了什麽?爹不疼後娘嫌我多餘,吃不上穿不上,後娘貪圖我娘的嫁妝,把我嫁給你這麻風子!好容易生個兒子又得了麻風,現在連兒子都不給我留!老天爺,我到底錯哪了!既然我沒錯,那就是天錯了,錯了的就該殺!”
萬乘風眼中的紫芒大盛,惡狠狠的盯住奔逃的綠營兵。一聲嘶吼不似人聲,萬乘風身影如電閃刀似雷鳴,一個個身影倒下,萬乘風竟覺得心中暢快無比,殺戮的速度竟又提高不少。
麻二一巴掌打翻餘娘怒斥:“你瘋了?什麽對錯?無外就是力強者勝。可除了這些,我們還是人,是人!活人就是活的那股氣!”
萬乘風猛地急停,緩緩轉過身,盯著麻二夫妻。麻二餘娘突然都仰天大笑,身形幻化。
麻二的身體在人身和龍頭拐杖之間不斷交替變換,這龍頭拐杖正是信良子的虯龍杖。餘娘也是如此,不過她的原身是問心路上的陣眼墨色玉淨瓶。
“入我道門得永生,年輕人不要自誤。”麻二一掃方才模樣,寶相莊嚴。
“切,我魔道自由,隨心所欲。年輕人,跟著我,我讓你過關,前麵有大自由。”
“嘿嘿,哈哈哈,我命由我不由天!什麽魔道,與我何幹?我就是我,天上地下,唯我獨尊!”萬乘風大笑不止,心法發動,一股龐大的吸力由丹田發出,四周的山川樹木無不向萬乘風飛去。
“你幹什麽?”玉淨瓶驚聲尖叫。虯龍杖則穩穩的當回吃瓜群眾。
萬乘風毫不理會,嫌心法吸收太慢,又使出太極拳,一招招打出,劃出大大小小的圓,圓圈擴散如水波散開,撞到飛來的物體就把它瞬間攪碎。到後來,竟然有數道龍卷環繞萬乘風身邊,聲勢駭人。
玉淨瓶急了,生死路的墨鬥就是這麽被折磨的半死不活,還用這一招?玉淨瓶中黑水滔天,讓你吃,能吃是吧?讓你消化不良!
黑水被拳風霧化,吸入萬乘風體內,萬乘風身體表麵瞬間結了一層薄冰。驚愕的表情還凝結在臉上,萬乘風為中心方圓十米被玄冰冰封。黑水依舊向萬乘風湧去,冰塊的規模不斷在增加,玉淨瓶得意的擊掌,斜睨虯龍杖。
虯龍杖不動聲色,嘴角扯扯,開口道:“小玉,你咋變成這樣了?逍遙門也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吧?”
“我管它,姐們高興。待在這忘魂台已經快兩千年了,悶了,想出去走走,不行嗎?”
萬乘風體內都被冰凍,唯有泥丸宮和丹田一片烈焰騰騰。生死路上吸收太多的火,此刻躍躍欲試徑直從泥丸宮丹田衝出。水火不容,萬乘風體內熱鬧無比,手三陽手三陰足三陽足三陰打個不可開交,奇經八脈陽脈以督脈為首向陰脈進攻,百脈糾結,水火互衝。
玉淨瓶轉頭驚恐的看向萬乘風所在的冰坨,盡管黑水依舊源源不斷的前仆後繼,冰坨依然在消融。盞茶功夫,哢啦一聲,萬乘風崩碎冰坨。此刻的萬乘風狼狽無比,上半身早就光了,下半身也隻剩下萬乘風自己做的內褲。十年前萬乘風一時興起偷了爺爺的金絲內甲,拆掉後扒出萬年冰蟬絲,做了內褲。材料好才是真的好,小弟弟的安危萬乘風是極度重視的,即使因此被爺爺第一次痛打也在所不惜,所以,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現在萬乘風還能有條內褲遮羞,就是得益於十年前的靈光一閃。
萬乘風也不等玉淨瓶發難,身子一縮隨即爆發。雙臂一掙崩散黑水纏繞,腳下一蹬,虯龍杖恍然看到一條巨龍怒吼,使出龍行的萬乘風突兀的出現在玉淨瓶身邊,一拳擊飛!玉淨瓶隻覺炮聲隆隆,自己就飛起,臉上啪的一聲竟掉落一片黑色的肌膚。
“我撕了你!”被毀容的女人是恐怖無匹的,玉淨瓶被擊飛的身體在空中詭異一停,迅疾無比的帶著一道黑色閃電飛回。
虯龍杖自是不能眼看著年青人殞命,他正要出手之際,忽的地動山搖,天塌地陷。
信良子右眼一跳,心有所感,急忙推門出屋。逍遙門所有人都出來看向後山。黑霧翻卷,直衝雲霄。隆隆聲震耳欲聾,整個南華界都搖晃起來。
丘無涯被黑霧衝到半空,沒等他有所動作,黑霧向內塌陷,一盞油燈自地底緩緩升起。丘無涯被黑霧裹挾,翻滾著進入油燈。
萬乘風、玉淨瓶、虯龍杖最先被黑霧纏繞,玉淨瓶和虯龍杖不能保持人身,俱都現出真身。玉淨瓶中噴出的黑水被黑霧同化,虯龍杖上疙裏疙瘩的木刺射入黑霧中卻毫無反應。兩件通靈的靈兵反向直奔萬乘風,萬乘風伸手接住,左手玉瓶右手杖,浮在黑霧之上警惕的觀察四周。
油燈從黑霧中浮起,燈芯竟是一個身著寬袍長袖的中年人。
“現在是什麽時候了?秦莊公還在否?”
萬乘風看著那人,心中竟然湧起一陣酸楚:“先生,春秋已過三千年,鬥轉星移物是人非,天地萬物之逆旅,光陰百代之過客。”
那人喃喃的咀嚼著萬乘風的話:“天地萬物之逆旅,光陰百代之過客。百代之過客,過客。哈哈哈。年輕人,我是楊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