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小田目前真真如喪家之犬,狼狽不堪。龜田家的內鬥讓師團變成散沙,尾川、長氣雖迫於龜田岩男的壓力出兵救援,但出工不出力,小田的小命就似風中燭火飄搖,隨時都可能被九路軍一口吞下。因此,小田放棄了重武器、重傷員,輕裝前進。惶惶然淒淒慘慘切切,鴉雀無聲,如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整個隊伍彌漫著一股沮喪的氣息。
噠噠噠,密集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萬乘風他們已經銜尾而至。小田又扔下一個中隊斷後,萬乘風當機立斷,分出一半人馬由特務連副連長
黃傳軍帶領,前往鬆骨嶺阻擊;而他則帶著剩下的人馬圍殲這股敵人。本來山嶽旅剩下還有戰鬥力的隻有三四百人,但隨著涉川旅來援的人馬加入,使得追擊的部隊已經有千人以上。此時分出一半人馬後,再圍殲蝦遺人一個中隊人數上並不占優,但萬乘風就是這麽幹了!喪膽之軍,萬乘風一幹人打心眼裏就瞧不起。
伊藤內山是熊本人,獵人的兒子,真刀真槍積功升職,在蝦遺軍界中沒什麽人脈,更不是龜田家嫡係,自然也就成為炮灰的最佳選擇。接到阻擊的命令後,他隻是默默點齊人馬,心裏較勁,一定打出我熊本男兒的風範來,至於能不能保存性命他並不在意。
萬乘風想速戰速決,采用傳統放風箏的騎兵戰法,如風似電一沾即走;但伊藤內山已明死誌,絲毫不為所動,對手離得遠時,春田金鉤自由射擊,對手進攻到二百米左右,九二重機、迫擊炮、擲彈筒、大正輕機齊射,絕不主動進攻。就如同一隻刺蝟令萬乘風無從下手,反而折損了幾十名戰士。
萬乘風勒緊韁繩,惱怒的盯著伊藤內山的陣地,開口說道:“不能這麽打了,來,咱們合計一下。”
“沒錯,不能這麽打了,傷亡大還沒效率。”丘無涯和萬乘風惺惺相惜,隻是短短的追擊路上幾句交談,就覺得對方甚合吾意。此刻也讚同萬乘風的意見。
“冒前輩、胡前輩你兩過來一下。”萬乘風想到一個主意,落實一下可行與否。
“冒前輩、胡前輩,問一下啊,你二老有沒有一種粉末可以毒倒一片的?不要求毒性多大,隻要能讓人失去活動能力就行。”萬乘風比劃著說著他的想法。
“唔,我想想。”冒博羽撚須沉吟。
“呀,這種藥可是真少見,我踅摸踅摸。”胡艮生撓頭了。
丘無涯一聽這話,就大致明白萬乘風的意思了。他想想,就問萬乘風:“乘風,你是想用迫擊炮發射吧?”
萬乘風點頭,丘無涯又轉頭問冒博羽:“前輩,有這種藥嗎?”
“有倒是真還有,可我存貨不多,效果達不到啊!”冒博羽咂咂嘴,無奈的一攤手。
“哦,等等啊。”丘無涯若有所思,轉身走到僻靜處,拿出流水人家扇,抽出一把油紙傘,耳朵貼著紙傘做點頭狀,一會又回轉,手中卻多了個紙包。
“這是‘如假包換散’,和藥攪和在一起就沒問題了。”
“這,啥意思啊?”萬乘風不懂丘無涯的說法依據是啥。
“哦,我沒說清,這‘如假包換散’能模擬任何藥的藥性並提高十倍,這點就夠用了。”
冒博羽和胡艮生一聽眼睛頓時就亮了,倆人研究藥物一輩子,咋聽居然還有如此神藥,就如老饕遇見美食,眼睛裏恨不得伸出一隻手來。
丘無涯見狀,一捂紙包嘴上不住的說:“就這一點哈,沒存貨沒存貨。”
萬乘風哈哈一笑,轉身找戰士詢問。
“啊,恐怕不行,炮彈頭沒炸藥炸不開啊,綁在上麵沒準頭了,不行不行。”茅四四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丘無涯擺脫兩個無良老頭後,看看萬乘風的主意能不能行,此刻他插話了:“那弄個投石機怎麽樣?把迫擊炮的碰撞引信放進去,落地就炸。”
“真有你的,就這麽辦。”萬乘風一聽就知道有門,高興的一拍丘無涯,直接把他拍個跟頭。
“你小子!”丘無涯爬起來瞪著萬乘風就想發火,一轉眼珠,嘿嘿笑了:“我說乘風啊,這投石機誰會造啊?精度不求五米八米的,得有五十米吧?還得造的快吧?有圖紙沒?嘿嘿嘿。”一副你快來求我的欠揍模樣。
萬乘風一開始渾不在意,聽一句嘴就張大一分,最後嘴裏能放下個雞蛋了。“丘哥、丘叔、丘大爺,我這不是最近功力漲了,沒收住手。對不住了哈,再說不也是為你的英明神武,擊節叫好嘛?發發慈悲,解兄弟的危難,我記你一輩子。”說著連連作揖,心知時間是最要命的,決不能讓小田逃出生天,臉,不能要就,不要了吧。
丘無涯知道孰輕孰重,開玩笑也得適度。他臭屁的點點頭,下巴微仰,鼻中哼一聲,從懷裏掏出一疊紙:“幸好我有收藏,乘風,叫幾個人過來,我和他們商量著趕緊造。”
投石機隻用了半天的時間就造好了,得益於丘無涯熟悉構造手藝精湛,也有萬乘風等一幹江湖豪傑伐木的速度奇快。實驗幾次後,精度實在談不上,勉強能打四五百米,不過也差不多夠了。
“冒前輩,藥呢?”
冒博羽帶著鹿皮手套,小心翼翼的把一個瓷瓶遞過來。
“冒前輩,這到底是啥藥啊?這麽小心。”丘無涯好奇的問道。
“一會再說,先看療效。”冒博羽脫下手套遞給丘無涯,囑咐他千萬別讓藥碰到肌膚。
轟,一聲爆炸後,蝦遺人陣地身上騰起一股七彩煙塵。隨即又在整個陣地彌漫開來。
萬乘風舉著望遠鏡,問冒博羽:“前輩,到底是啥藥啊?怎麽不見動靜?”
“哈哈,這玩意你應該也見過,就是毛毛蟲的毒刺。我這是產自滇西野人山,當地叫神仙蟲,大概是取讓人欲仙欲死的意思。”
“我艸!”萬乘風和丘無涯齊聲驚呼,這老頭人模狗樣兒的心眼太毒,這玩意要不了人命,可比要命厲害多了,沾到身上···倆人齊齊打個冷戰,太嚇人了。
“冒前輩,這藥能維持多長時間?”
“嗯,我也不知道了。原來的藥效怎麽也得三四天,現在恐怕他們都活不了了。”
果然是威力無窮!蝦遺陣地上哀嚎一片,這聲音如此之大,隔著老遠
也清晰無比。望遠鏡中敵方陣地上亂作一團,大部分士兵滿地亂滾亂爬,手指不停的撓著裸露的肌膚,一會功夫一個個跟血葫蘆似的。
“趕緊的。衝!”萬乘風跑向黑雲踏雪,翻身上馬,如離弦之箭朝敵方陣地奔去。
“不要理會他們,那就是一群死人,直接繞過他們。”萬乘風催馬前行時下達命令。
於是一條長龍劃個弧線,直接將敵人拋在身後。敵軍的慘狀不僅讓人毛骨悚然,連馬兒也不自覺加快速度逃離這片煉獄。
姚建海一杯一杯灌著悶酒,心中惆悵難以遣懷。王喜民一屁股坐在他身邊:“旅長,蹭點酒喝哈。”也不等姚建海回答,倒上一杯酒,一仰脖:“嘖,啊,好酒。杏花村賈記,三十年陳釀。”
姚建海看看身邊的王喜民,長歎一聲:“班長,你說大帥怎麽會這樣?我倒是想想得開,可,心裏這道坎,過不去。”
“建海啊,我一直看好你,腦子靈,性格好,為人義氣,可這當官?你還是太純良了。”王喜民叼上一隻三炮台,姚建海為他點著。美美吸一口,煙頭忽明忽暗。“我也不甘心,弟兄們死在蝦遺人手底下多少?可還有這麽多老弟兄靠著你呢!不可輕舉妄動。”
“那萬乘風他們怎麽辦?任憑他們去死嗎?”姚建海的眼圈有些紅了,聲音也帶著些許顫抖。
王喜民惱怒的看他一眼“我說,你等我說完嘛。”轉頭大喊:“郭三娃!”
“到!”郭三娃跑過來一個立正,抬手敬個軍禮。
王喜民滿意的看看郭三娃,對姚建海說:“你看他怎麽樣?”姚建海瞬間明白了王喜民的意思,內心很抗拒,但理智告訴他這是最好的應對手段。
王喜民看他沉默,笑笑,轉頭對郭三娃說道:“三娃,跟著我多少年了?”
“不記得了,大概有十來年了吧。”郭三娃摸摸後腦勺,憨憨一笑。
“多的我也不說了,現在我求你件事,不是命令。”
“團長,你可不敢這樣,三娃我承受不起。”郭三娃頓時誠惶誠恐。
王喜民揚手打斷郭三娃的動作,臉色一整:“三娃,現在啥形勢你也清楚,大帥不讓打,可不打,咱們對不起死去的弟兄,對不起死了的百姓。我尋思旅長不能出麵,我又老了,你正合適,帶著弟兄們報仇。再說一遍,不是命令,你可以拒絕。這隻是我私人的請求。”說罷,站起身深施一禮。
郭三娃臉色漲紅,單膝跪地:“團長,我在鄉裏活不下去,這才吃糧當兵。啥也不懂,是你教我識字,提拔我,沒你哪有我郭三娃的今天!沒啥說的,我去!”
姚建海凝重的看著郭三娃:“你可想好了,如果大帥怪罪下來,你可就不能歸建。這些年的努力就白費了。”
“哈哈,我還以為能掉腦袋呢,原來隻是不能歸建。旅長,我郭三娃也算是個男人,不就是個官嗎?無所謂,我丟得起。”
“好,好啊,王團長你帶的好兵啊。”姚建海輕輕拍拍郭三娃的肩膀,拉著他坐到桌前。倒上一碗酒,雙手遞給郭三娃:“三娃,你的旅長沒膽子啊,為了咱涉川旅幾千個弟兄豁不出去。來,敬你一杯。”
“三娃,你一定要活捉小田,其他人都可以死,這個人一定要留下,關乎於大局,手裏的牌不嫌多。喝了這杯壯行酒你就出發,人,你隨便挑,武器,你說帶什麽就給你什麽,就一樣,把小田帶回來。”
黃傳武斜靠在一株斷了的鬆樹上,手中的傑克輕機猛烈的抖動著。他的喘息聲越來越急速,胸膛上的彈孔還在噴灑著鮮血。
黃傳軍拿著望遠鏡的手激烈的顫抖,他恨不得衝到兄弟身邊,替他挨這兩槍。隻恨此身不由己,重任在身不能妄動。淚水模糊了雙眼,身形卻如這山崗,挺拔巍峨。
小田真急眼了,這滄闌道最近的出口就在鬆骨嶺後,黃傳軍等人掐死鬆骨嶺就等同斷了小田的命脈,困獸猶鬥,何況凶殘的蝦遺人!於是,正麵隻有裏許寬的小小鬆骨嶺上,上演一幕原始而赤裸裸的廝殺。小田也不講什麽隊形了,整中隊的士兵蜂擁而上,反正對方手裏沒什麽重武器,拚消耗也得拚死對方,打開生天之路。
等到萬乘風趕到時,黃傳軍瞎著一隻眼正把著傑克輕機射擊,而鬆骨嶺上活著的人已不過百。這才多長時間?滿打滿算七八個小時,竟陣亡三百多人,黃傳軍的傷勢居然是最輕的!戰鬥的慘烈可見一斑!
鬆骨嶺下黃塗塗的一片屍體,把半個鬆骨嶺鋪滿了。小田的損失至少有七八百,一個大隊報銷了。小田看著如此慘烈的戰場,心痛無比。
可危險還遠未解除,傷亡的事以後再說吧,先顧眼前。望遠鏡裏出現了一群衣服齊整的人,絕對是對方的援兵!小田心裏湧起一陣無力感,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盤,這援兵的速度就望塵莫及。其實他不知道幾年以後,援兵積極的恰恰是蝦遺軍,對比如今真是莫大的諷刺。
郭三娃收拾停當,隊伍也集結完畢,跨上馬回頭望。山崗上兩人的剪影隨著夕陽越拉越長,下意識抬手敬個軍禮,撥馬前行。姚建海站在山崗,看著遠去的弟兄們,眼眶濕潤了。“班長,千百後誰能記得這些熱血男兒?我真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不是對的,唉,身在官場不由己啊。真恨不得自己是個大頭兵,什麽也不用想,殺就行了。”
“旅長,你有你需要做的,我們替不了你,想那麽多幹什麽?無愧於心也就好了。”
“無愧於心?無愧於心,唉,我怎麽能無愧於心!”姚建海一掌拍在身旁鬆樹上,哢啦一聲,鬆樹竟在中掌處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