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宜將剩勇追窮寇
人似下山猛虎,馬如騰雲蛟龍,乘驕陽而來直如金甲天兵。蝦遺軍猝不及防之下,紛紛閃避,小田揮舞著長刀也製止不住。似一把燃燒著火焰的刀切入牛油中,縱橫已如死地的冷口。兵分兩路,狂飆突進,一路驅趕著蝦遺兵,一路直奔冷口最後的陣地。
萬乘風以為自己即將告別這個世界,居然已經出現幻聽幻視。使勁揉揉眼,搖搖自己的腦袋,發現真的是援兵到了,隻不過是出場的時機掌握的太好,衝鋒竟有了攝人心魄的效果。一時間冷口到處是奔逃的蝦遺兵,但蝦遺軍並非浪得虛名,短暫混亂後,就有伍長、軍曹、曹長、少尉等基層管理者發揮作用,小田也反應過來,一條條的命令下去,組織蝦遺軍布置防線,妄想絞殺涉川旅,涉川旅的傷亡直線上升。郭三娃領著騾子、馱馬組成準騎兵,進入唯一的守軍據點。王喜民則虛晃一槍,千騎兜個圈子呼嘯而去,遺留一片狼藉,消失於清晨的風中。
“葛團長,涉川旅前鋒營副營長郭三娃向您報到。”
“得啦,不用那麽多虛禮,王油條呢?”
“額···那個王團長領著騎兵速度快,等機會抽冷子給小田一下狠的。”一頭黑線的郭三娃不敢抗辯,老老實實的回答。
“知道啦,不愧是王油條,肉他吃,骨頭老子啃,習慣啦。”葛桐衡嘴裏埋怨臉上卻笑得像開朵花似的。
郭三娃帶來的人不多,也就四百人左右,但是牲口身上馱著武器彈藥,對於彈盡糧絕的守軍來說,不亞於一場及時雨,冷口局勢瞬間倒轉。小田已陷入進退不得的窘境,打,守軍得到加強,彈藥有所補充,自己的部隊無法全麵展開,人數的優勢無法轉變為勝勢。還有王喜民的騎兵,那可不是何必羽的散兵遊勇,裝備好,一水的花機關、傑克式;人員素質高,都是入伍三年以上的老兵,見過血,驍勇善戰;速度快,涉川旅士兵騎的雖不是戰馬,但保持基本隊形沒有任何問題。退吧,自己是幾個步兵聯隊聯合在一起的,機動能力肯定不如王喜民的騎兵。撤退途中被王喜民咬一口倒沒什麽,大不了丟些人馬,可要是被王喜民死死咬住,其餘夏國軍隊一擁而上···想想都讓小田不寒而栗。
安西壽昌放下望遠鏡,憂心忡忡的對小田說道:“小田君,敵我態勢發生逆轉,我軍即使勝利了也是慘勝,機會已經喪失掉了,小田君,請求戰術指導吧?”
啪,一個打耳光迎麵而來,安西壽昌條件反射的立正低頭,大聲的說著:“嗨!”
“安西,你這是喪失勇氣!恥辱!武士的恥辱!”
“嗨!嗨!小田君我錯了,請讓我象一個真正的武士去戰鬥吧!拜托了!”
安西壽昌可不是簡單人物,他的老師秋園佐佐木乃帝國千年貴族秋園家家主,曾是穀二天王的侍讀,軍政兩屆都有深厚的人脈。而安西壽昌作為他最喜愛的學生,得到的助力可是不小。龜田岩男的本意是要小田和安西教好,以便將來,可現在一衝動,把人得罪了。那廝還一口一個戰鬥,肯定是記恨上了。道歉吧?實在是羞刀難入鞘!
小田瞪著眼睛像隻氣鼓鼓的蛤蟆,呆立半晌,如同泄了氣的皮球垂頭喪氣的吩咐:“致電龜田長官,請求戰術指導。”
小田一封電報徹底擊碎了龜田岩男的美夢。策馬永定河,揚鞭駐馬店,唉,終是幻夢一場。現在是考慮如何體麵的結束戰爭的時候了。
“季新,季新,蝦遺內閣小源伊次郎來電。燕南和平有望啊!”推門而入的爾三博興奮的大喊,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哦?拿來我看。”坐在沙發中品茗的王春樂一躍而起,奪過爾三博手中電報,一目十行的瀏覽。
“好,好啊,咱們的外交斡旋終於發揮作用了。”王春樂將電報拍在雲紋水墨漢白玉的茶幾上,在屋中來回踱步。
“是啊,戰爭威脅一去,我們就可以埋頭民生,實現總理遺誌,追趕列強腳步,重新立於強國之列。”
“嗯,不錯,三博說的不錯,季新你該和周泰石通氣,趕緊敲定此次外交主事人員。”君碧霞也興致盎然的點頭附和,接著提出建議。
這君碧霞是王春樂的夫人,性格果敢堅毅,可是王春樂的一大臂助兼智囊,能當王春樂至少一半的家。爾三博深知夫人的話不能不聽,於是點頭附和。
“好,是應該早點定下來。三博,這事你去辦。”
“好的,我現在就去。”
會議一開始就涇渭分明,西山派、王春樂、周泰石各自紮堆,表麵上一團和氣,實則刀光劍影殺氣縱橫。
“我覺得此次蝦遺甚有誠意,當然並不排除陰謀的可能,但是,和平與我有利,所以達成協議是第一要務,可以為此付出些許代價。”高明生開了頭一炮。
“明生兄,蝦遺的誠意不可靠,談是可以談,但是!必須做好打的準備,前殷之鑒不遠,我們沒有失敗兩次的本錢。”魏利皇目光炯炯,盯著的卻是爾三博。
爾三博頓時不爽了,那次的事情怪他嗎?國弱自然腰板不直,這黑鍋自己背的已經很難受了,竟然沒完沒了的聒噪。“啊,對,沒錯,軍隊打不贏,這外交就是把嘴皮磨穿也換不回好條件啊。所以,主力是不是應該北上啊?”
這招毒,宋連成就不是周泰石嫡係,屬於聽調不聽宣的那種諸侯,主力北上,必然招致宋連成強烈不滿,兩方鬥起來,王春樂這派就可以渾水摸魚了。
“啊,這個,這個···”軍人本無口舌之利,此刻張口結舌,沒辦法接話。
“三博兄,主力北上的問題可以先放放,今天不是談和談的事情嗎?談判的底線、人員可都還沒確定呢。”董步磊微笑著化解爾三博的毒招,拋出誘餌。
唇槍舌劍的一番較量,西山派坐山觀虎鬥,最終會議達成意向:由單尹青主持談判,底線為戰前分界線,燕南可以不駐兵,俘虜相互送還,不要求挑釁者賠款,要展示出我中土泱泱大國風範。總之,不打了就行,風度最要緊。
啪,宋連成一拍桌子,震得茶碟亂響。“打!必須打,告訴姚建海,必須把小田留在冷口。”
“給王喜民發電報,必須給我拖住小田。否則我摘了他吃飯的家夥。”姚建海在馬上遙看遠方,話語卻鏗鏘有力。
轟隆隆,地麵震動,王喜民的騎兵排山倒海般席卷前出的四五百蝦遺兵。小田已苦不堪言,這冷口就如喉嚨中的魚刺咽不下去,更吐不出來。父親嚴命自己保存實力,可恨的至那軍卻不停的騷擾,眼看著一個個士兵倒在九路軍的屠刀下,自己卻無可奈何,直如籠中的野獸,隻能呲牙嘶吼,安排的重機被對方的奇怪的榴彈點名,實在是打不下去了。
安西壽昌抑鬱的看著狀如瘋狗的小田,臉上五個手指印還高高腫起,小心翼翼的說道:“小田,哦,小田閣下,是不是該轉進···”
“嗯?”不似人類的眼光掃來,嚇得安西一哆嗦,下意識的抱頭閃避
。小田目光柔和些許,拍拍安西肩膀,卻把安西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下。
“呦西,壽昌君說的很有道理,我們轉進滄闌道。請壽昌君為前驅,拜托了。”小田恢複了彬彬有禮的謙謙君子,卻讓安西更加寒冷,眼前的君子隻是畫皮,凶殘才是本來麵目。
宋連成沉吟著,手中的煙燒到手指才驚覺。對麵一滿臉橫肉的老者,關切的看著宋連成。
宋連成一臉苦笑,張口說道:“迪威將軍,我真的有些意外,讓我考慮一下吧?”
“誒,識時務者為俊傑,蝦遺勢大,金陵那邊也沒安好心,你這是前有虎豹,後有豺狼,危如累卵啊。如今你必須左右逢源,那小田就必須放,賣龜田個好,下一步···”
“迪威將軍,我怎麽也是個夏國人,這賣國的事怎麽能幹呢?”
“嗨,那怎麽能叫賣國呢,權宜之計而已。冉天王大英雄吧?不也認賊作父虛與委蛇?正經是強大自身,那時你願意做大英雄就做,想滅掉蝦遺就滅掉蝦遺,大丈夫當如是。”蔣超宗口沫橫飛,慷慨激昂,大有世間事盡在手中之睿智。
“哦”宋連成心動了,的確,自己是群狼環伺,踏錯一步必將萬劫不複。小田消滅與否的確無關於大局,自己已經勝了,做人留一線,事後好相見,或許在龜田那裏可以借力,對抗那幫中央軍。中原大戰後,局勢漸趨明朗,中央軍勢不可當,自己想保住九路軍十萬將士越來越難。白庚堡之流在自己的九路軍中權勢愈發壯大,沒有蝦遺人的入侵,自己或許就控製不住部隊了。到那個時候,自己就是想到天津衛當個寓公,恐怕也不能了。
蔣超宗看出宋連成的猶豫,趕忙加把火:“龜田太君表示,為答謝連成的人道精神,可以交付九路軍七五炮二十門,六零迫擊炮三十門,九二重機三十挺,大正輕機五十挺,春田金鉤三千把,子彈十萬發,大洋···十萬塊。”看著宋連成越來越亮的眼睛,蔣超宗握握袖袋裏蝦遺住友銀行三十萬元金票,心中鄙夷宋連成沒見過世麵,土包子一個。他哪裏知道,宋連成已經是標準的窮光蛋一個,連褲子都不保了。打仗就是打錢,大炮一響黃金萬兩,區區燕南之地,供養十萬大軍已屬勉強,打起來以後,更是入不敷出捉襟見肘。此刻聽到龜田竟肯付出這麽多的裝備和大洋,宋連成口水就在嘴邊晃悠。
既然政治上有利,又有好處可拿,宋連成略略矜持一下,就答應下來。
姚建海猶如雕塑站在風中良久,手上的電報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小田丟下一個大隊斷後,倉皇逃竄。
“把命令傳下去吧,解釋清楚,旅長也沒辦法。”王喜民拿過姚建海手中的電報,對著傳令兵吩咐道。一會功夫,人群嘈雜一片,鬧騰最凶的是群渾身血跡斑斑的人。萬乘風怒氣衝衝的走來,推開阻攔的警衛人員,劈頭就問:“姚旅長,真的不追了?那麽多弟兄白死了?他們可還沒走遠,在天上看著咱們呢!”
姚建海艱難的張張口,又閉上,眼神中痛苦、掙紮、不甘,來回轉換最終長歎一聲,轉過身去,不敢再看萬乘風以及他身後那群滿身血汙的戰士。
“唉,你們也別逼旅長了,他不比你們心裏好受。可軍令如山倒,沒有商量的餘地。旅長,他,也難啊。”王喜民看著背影佝僂的姚建海,心中感慨這如山的漢子竟如此委曲求全,憤恨宋大帥竟下了道如此荒唐的命令,而眼前激憤的人群卻無法理解旅長的無奈,他其實也想問問為什麽,可不得不勸,否則如何收場?
萬乘風盯著姚建海微駝的背影,姚建海的手攥的緊緊的,還在微微顫抖。良久,他冷哼一聲:“王團長,給我們準備馬匹,你們不追,我們追。”又朝姚建海吐出兩個字“懦夫!”說罷轉身就走。
“等等,我也跟你去!”丘無涯抓下軍帽,貫在地下,跟著萬乘風的腳步前行。頓時,又百十人脫下軍裝,默默跟著兩人離去。
王喜民看看姚建海,姚建海依舊沉默,背在背後的手卻一擺,王喜民會意,轉身準備去了。
跨上姚建海的黑雲踏雪,萬乘風轉頭看向山坡。姚建海站在山坡上猶如雕塑,兩人目光相碰,萬乘風看到姚建海眼中,有著欣賞還有羨慕
,於是朗聲吟道:“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天亦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說罷撥馬轉頭疾馳而去,身後眾騎相隨卷起煙塵滾滾,彌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