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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千騎卷平崗

  清冷的月漠然俯視紅塵,長風呼嘯群山之間,鼓蕩著蕭殺。冷口的夜卻不寧靜,各式子彈劃破夜幕鉤織出殘忍的美,絕望的嘶喊、得意的獰笑、熱血奔流的衝鋒、入肉時刺耳的聲音共同奏響生命終結的樂章。飄蕩於山巒間的血腥令山林中的鳥獸驚悚,竟是死一般寂靜。


  地下指揮所裏充斥著濃重的血腥味,還有傷口腐爛的味道、煙草味、嘔吐物的味道,混雜在一起說不出的怪異。可來來往往的人沒人在意,隻有傷員的低聲呻吟和電報機噠噠發報聲,以及餘生欲求不滿的抗議聲。


  “老衛,減員已經過半,有戰鬥力的,你我加起來也就剩八百人了。咋辦?”葛桐衡愁眉不展,看著衛旭明。


  “求援電報打了十幾封了,咱們不好過,小田就好過?大不了把這條命扔在冷口,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衛旭明眼睛裏充滿血絲,胡子拉碴,幹涸的嘴唇裂開幾道口子,隨著說話時嘴唇的動作不斷流著血。


  “那事不賴你,要是我還沒你那麽果斷。咱們都知道,冷口一丟是什麽後果,你真要心軟放棄冷口,那你就是民族的罪人。算啦,誰叫咱們是當官的呢?咱不背黑鍋誰背黑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吧。”葛桐衡掏摸出一根煙,劃火點著,深深吸了一口,神情暗淡的安慰衛旭明。其實何嚐不是安慰自己。


  “哎,我認了,別人倒也算啦,看見餘生,我這心裏···唉······”長長一聲歎息,衛旭明雙手搓臉,掩飾心中難過,神情卻說不出的落寞。


  “老衛,唉,我葛桐衡從來沒服誰,說實話,兄弟服你了。有情有義的漢子。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你當得起。”葛桐衡站起身,拍拍衛旭明的肩,轉身向外走去:“我去看看傷員,老衛,準備拚命吧,小田已經瘋了。不好扛啊。”


  是的,小田已經瘋狂了。龜田岩男發現戰事有變,長氣竟然沒有自己的命令就撤出四維城,小田久攻不下,自己的師團命懸一線。現在唯一的勝機就在冷口,否則以現在的戰場態勢,小田難以全身而退。於是龜田岩男狠狠斥責小田,小田至今記得一直英明神武的父親,竟用前所未有的嚴厲語氣對自己,甚至還帶著一絲掩蓋不住的恐慌。所以,小田拚命了,瘋狂的進攻,連醫生都被他趕到了第一線。而他脫光上衣,額頭紮著月經帶,親自督戰。


  萬乘風的窮奇刀已然不知去向,手中是奪自蝦遺的歪把子輕機,一扣扳機,噠噠,卡殼了。氣的他一扔歪把子,打個滾從戰友屍體旁撿起花機關,剛才的地方就被子彈照顧上了。噠噠噠,一個短點射,兩個鬼子應聲而倒。還是自己的東西好用!


  山字營的弟兄們統統放棄了冷兵器,血與火的戰場最能催熟人,活著的江湖人也都成為優秀的戰士。尤其是現在,夜幕是最好的掩護,山字營江湖中所謂下九流人士,如魚得水。打悶棍,下絆子,設陷阱,放毒,這幫人玩的不亦樂乎。以至於在地道裏,其他人看他們的眼神都不對了,從開始的鄙夷到後來的敬佩直至現在的防備,大家都意識到,這幫貨玩的是猥瑣流,極度的猥瑣,一般對準人體下三路設計,二等兵中島輝的血淚遭遇,可見一斑。


  中島輝小心翼翼的夥同三個蝦遺兵,搜索前方一片殘垣。打頭的是自己的老鄉上野良,突然間上野良一聲慘嚎,翻毛皮靴被獸夾的虎牙打穿,鮮血呲呲的噴射。上野良下意識的抽腳,居然把獸夾從土裏拔出來了。看到獸夾下麵連著細細一根魚線,上野良覺得不妙,耳中傳來細微一聲,崩,一張步人反曲弓彈上來,自他的兩腿間上行。同行三人仿佛都聽到蛋碎的聲音。上野良臉色頓時醬紫,兩眼球凸出,張著嘴卻沒有聲音發出,就那麽歪倒,抽搐一陣悄無聲息。刷,剩餘三人齊齊跳開尺餘,上等兵川上次糟背部靠上了被炸斷的槐樹,感覺微微刺痛,看到同伴看著自己的目光充滿驚駭,滴答,他低頭看,手上落的是自己的涎水。滴答,又是一滴,不對,怎麽是紅的?中島輝看著七竅流血的川上次糟驚恐萬狀,他的臉竟在極短的時間黑如鍋底,緊接著裸露在外的皮膚皸裂成一塊一塊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身體脫落,而川上次糟竟絲毫不覺!


  “哈哈,看見沒,老帽,這‘美女脫衣’怎麽樣?劑量小威力大,絕對是殺人越貨之必備良品。”笑容猥瑣擠眉弄眼的老頭,對著個整潔的過分的中年人誇耀。


  “哼,這有什麽?等等看那兩個小家夥,我的牽機才是毒中惡霸。”


  說話間,川上次糟已成血葫蘆,他啊啊啊是我張嘴發聲,卻一句也說不出來,最後還是中島輝不忍心,抬起槍閉著眼結束了川上次糟的生命。


  另一個蝦遺兵崩潰了,大叫著轉身就跑,也沒有招呼中島輝。隻是剛跑沒幾步,被地麵一根細繩絆了一下,一根削尖的筷子嗖的掠過,擦破他耳垂的油皮。當他又跑出五六步後,突然扭曲著倒地,身體不斷抽搐,手腳開始不斷收縮,軀體也在痙攣中收縮。那蝦遺兵的叫聲簡直不似人聲,仿佛野獸的哀嚎,不斷打滾抽搐。


  “這,這就是牽機毒?他能挺多長時間?”猥瑣老頭瞪著圓溜溜的眼睛,下意識的問道。


  “牽機,已經失傳八百年的毒中貴族,是我從郭槐墓裏挖出來的。”


  “郭槐?狸貓換太子的郭槐?”


  “嗯,就是那個太監。這牽機發作到身亡,得看縮到什麽程度。”


  “什麽意思?”


  “就是啥時候縮成猴子大小,人才能咽氣。”


  “奶奶個熊,這,這人得受多大的罪啊!你小子真毒!”


  “這什麽話?老子是殺敵,殺敵!死了的蝦遺人才是好蝦遺人。”


  中島輝傻了,他再也不想在這個恐怖的地方待下去了,媽媽,夏國好可怕,我要離開這。喃喃自語的中島輝奔向來路,跑了十米左右,雙腿陷入土中,陷阱半程有柄刀刀口朝上架著,中島輝下落的瞬間,被鋒利的刀口切開,卡在腹腔不得動彈。悲憤的中島輝不停嚎叫,知道自己不僅已無生機,還可能被對方利用,艱難摸出手雷,拉弦,轟,成為一堆碎肉。


  雖然山嶽旅和獨立團的戰士浴血奮戰舍生忘死,但局麵還是不可避免的慢慢崩壞。畢竟蝦遺在裝備、訓練、人員素質,乃至人數相對九路軍將士都占優,雖說哀兵必勝,但時間一長,那血氣之勇消退,整個冷口隻有半條街道和地道還在守軍手中。


  萬乘風一屁股坐在彈藥箱上,狠狠灌兩口水,手一抹,對著葛桐衡說道:“葛團長,花機關的子彈還有沒了?”


  “你屁股底下就是。”葛桐衡頭也沒抬,手上麻利的擦拭著已成一堆零件的鏡麵匣子。


  衛旭明重傷已經送到後方醫治,何必羽還在外圍遊擊牽製小田,現下的冷口,總指揮是葛桐衡,前敵指揮換了數任後輪到了萬乘風。主要是戰士的生存率太低,而江湖人在巷戰中反而如魚得水,成為一股舉足輕重的戰力。


  萬乘風從箱子上跳下來,打開一看,牛皮紙包裹的7·63子彈隻剩箱子底一層。


  “啊?隻剩這麽點了?葛大爺,你別那麽扣嘛。”


  “扣?沒看老子擦槍?老子都準備上前線了。小子,嘖嘖,還是雛吧?可惜了了,準備遺言吧。”葛桐衡放下煥然一新的槍,揉揉萬乘風的腦殼,一臉猥瑣。短暫的接觸,這個虎頭虎腦的小子深得他的喜愛。可惜現在彈盡糧絕,到了最後時刻,唉,爺倆一起上路吧。


  黎明前的黑有如實質,偶爾冒起的火光旋即被黑暗吞沒。萬乘風步履蹣跚,靠在夯土牆上,大聲喘息。剛才那三個蝦遺兵身手也不算如何高明,但萬乘風已是強弩之末,解決這三人竟然受傷了。這是參戰以來他第一次受輕傷,被刺刀劃過左肋,開了條血槽。萬乘風眼神迷茫,望著遠處靜默的群山,援兵什麽時候才能來啊?

  驚雷陣陣,狂風起,旌旗展,天邊一縷紫光賁現,火紅朝陽躍出的刹那,一支騎兵踏風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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