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八千裏路雲和月
王春樂扶扶金絲邊眼鏡,慢條斯理的開口:“宋連成能保證擋住蝦遺人嘛?既然不能,我們就需要正視失敗後的後果。”
“什麽後果?魚上案板還要蹦三蹦,不打就沒有自保的機會,打了,不論勝敗,磕掉蝦遺幾顆大牙,讓它明白夏國不是好欺負的,才能求和。”臉頰清瘦頗有英武之氣的軍人直接插話。
王春樂沒有答話,級別不對等,回答陳文成就有赤膊上陣的嫌疑,還是不要對抗那麽激烈好了。他隻是低頭略略品茗,旁邊爾三博會意:“打?拿什麽打?咱們的重工業也就黑水郡有點,還都便宜了蝦遺人。夏國弱這是事實,不是血氣之勇可以改變的。我們的國家破敗已久實在經不起折騰。”
“折騰?人家都打上門了,不還手?張大帥死了我們退了,黑水郡丟了我們依舊退了,記得北伐時千泉城嗎?我們還是退了,一直退,退到哪裏?我們還有得退嗎?”胡北狩拽下帽子撂在黃檀木長桌上,神情激動。
提到北伐、千泉城,在座的各位都默不作聲。那是一段怎樣的青蔥歲月,舍生忘死,前仆後繼,多少戰友倒在勝利前夕,又有多少次的黯然神傷。
單尹青見場麵有些尷尬,出言緩和:“打,我覺得需要打一打。”見王春樂的目光掃過來,急忙又道:“當然,我們不能忽視國力差距,我的意思是雙管齊下,邊打邊談,還可以找找外援。比如天下商盟會,高璐國,讓他們出麵協調,他們也不願看到夏國被蝦遺吞噬。”
周泰石不願讓矛盾表麵化,見單尹青和稀泥,打蛇隨棍上:“青放說的不錯,我看就這樣吧,國情如此徒之奈何。下麵······”
大人物的縱橫捭闔相比九路軍的浴血廝殺自然是溫文爾雅的,下裏巴人自不入陽春白雪的法眼,世間事原本如此,但有人卻不願做循規蹈矩的棋子,大人物眼中無關痛癢的小事,在廝殺漢子眼裏比天還大。
萬乘風手按著夯土牆,看著鄉親和一小隊蝦遺兵被後方射來的炮彈炸的東倒西歪。實在按捺不住,回頭罵一句後,發現還有人掙紮。身子一縮隨即展開,如同一隻雄鷹掠過流雲,落地後一點又騰起。幾個起落後,來到事發地。滿地碎肉鮮血,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和血腥的味道,直衝鼻子令人作嘔。一隻血手向他伸出,又頹然垂下。一聲啼哭自那人身下傳來,萬乘風見那人背上鮮血直冒,有的傷口直見白骨,暗自歎息一聲,翻看那人身下,一個繈褓中的嬰兒拚命的蹬腿嚎哭。廢墟中躍起無數身影,一時間慘烈之氣鼓蕩直如百十年前衝向吉野號的鄧世昌。
蝦遺兵本就為九路軍的狠辣而咋舌,又見對方如受傷後的猛獸反噬,不願與對方兩敗俱傷,都躊躇不前。小田也震撼於對方指揮官的果決狠毒,心知此刻不能恃強硬上,否則部隊損失一定慘重。於是蝦遺兵看到小田的默然就更不肯上前廝殺。
萬乘玄拽著萬乘風回到己方陣地,看著他懷中的孩子,問道:“就剩一個?”
“嗯,還有活著的也活不過一小時,傷太重了。”
“這孩子···”
“我養!”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給他起名沒?”看著弟弟漲紅的臉,心中輕歎一聲,萬乘玄柔聲問他。
“三哥,我···”萬乘風平息一下心情,左手揉揉發紅的眼睛,思索片刻,接著說道:“叫餘生吧,劫後餘生,願這孩子此生不再顛沛流離。”
萬乘玄看著眼圈依舊紅腫的弟弟,拍拍他的肩膀,小九還是個孩子啊,這麽短的時間就見識了這許多生離死別波詭雲譎,但願他別誤入歧途。“好。那姓什麽?”
萬乘風低頭撫弄孩子,說來也怪,聽到‘餘生’兩字時,孩子停止了啼哭,竟咧嘴笑了。“姓···姓冷吧,冷口餘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這裏不安全,走。”關天喜潛過來,見到孩子後馬上想到孩子的安全問題。
回到地下,一群人全都聚攏過來。一群大老爺們麵對窮凶極惡的蝦遺兵從來沒有慌張,此刻麵對柔弱的嬰兒竟手作無措。最後還是那個拉二胡的老兵頭接過孩子,煮了碗米湯。吃飽了的餘生咂咂嘴,甜蜜的睡著了,他還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已然不在,卻多了一群凶悍的爹。
長氣接到尾川私下發來的電報,憂心忡忡的看著遠處高昂的四維城。龜田爵是他在帝國陸軍學院的同學,自知道龜田爵的身份後,他拚命巴結,當他成為跟班,鞍前馬後侍候龜田爵三年後,終於博得效忠龜田家的機會。此次出征,秀男的遭遇將龜田家內鬥展現的淋漓盡致,他已經無法繼續裝聾作啞,必須選擇站隊了。思考良久,他還是無法下定決心。正在此時,一個電訊員跑來:“聯隊長閣下,尾川聯隊長來電。”
“給我。”長氣接過電報,匆匆瀏覽後,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再次低頭細細看一遍,抬頭時,順手把電報撕碎,神色肅然。
“什麽?怎麽可能?你再說一遍!”
“我的師長大人,真的,肯定是真的。長氣已經撤了,一個蝦遺人都沒了。”聽筒中傳來呂團長喜悅又略帶無奈的聲音。
“你再派人偵查一下,再給我電話。”蕭韜吟疑惑的擱下電話,轉頭對副參謀長魏彬喜說道:“老魏,你說這長氣是什麽意思啊?怎麽就這麽悄麽聲跑了?”
魏彬喜還沒答話,屋外跑進來一個報務兵。“師長,宋大帥電報。”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啊,長氣這老小子挺鬼的嘛。”聽完電報,恍然大悟的蕭韜吟對著沉吟的魏彬喜說道。
是的,長氣本就對龜田岩男的冒險計劃心存疑慮,涉川旅的突圍、山嶽旅趙傑的堅守,使得形勢大變,即使堅持龜田岩男的計劃也不會有太大收獲,而龜田家的內鬥更減少了勝利的概率。尾川的來電直接促使長氣的天平徹底倒向龜田爵,既然隻能徒增傷亡,那麽不如相機撤出給龜田岩男釘上最後一根棺材釘。所以,長氣聯隊撤退的非常幹脆,甚至長氣希望九路軍從四維城出來和他野戰,他不介意自己的功勞多一些。宋連成接到蕭韜吟的電報,心中大定。起身走到作戰室的沙盤前,思慮片刻,開口問道:“姚建海到哪裏了?”
作戰參謀回答:“大帥,姚旅長已經離四維城三十公裏。”
“嗯,讓他征集騾馬,轉向冷口。必須於國慶節前到達!”軍令一下如山倒,車琳琳馬蕭蕭,隊伍如一條臥龍蜿蜒於群山之間。姚建海麵無表情,抬手招過傳令兵:“令王喜民抽調精兵強將組成快速反應部隊,編製以加強營為參照。攜帶連發武器、迫擊炮,先於大部隊騎行,務必於九日晨到達冷口。到達冷口後,不必等待命令,先行攻擊,不計傷亡保住冷口。”
很快一隻一千七八的人馬脫離大部隊,卷起煙塵遮天蔽日,消逝於崇山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