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孝道
“有、有……”
“你連多少主子都記不住，早膳的碗筷就置了三雙，是誰給你這樣大的膽量敢把主子置於屋外？”
小丫頭像個小雞一樣被白翩翩掐住，害怕地看了眼二夫人，懦囁答道：“因為……因為大夫人這幾年都不曾過來用早膳，所以……所以就未添置……”
“哦這樣啊。”白翩翩手下的力道更緊了些，她隻要再捏緊一點，這個小丫頭的鎖骨就會斷裂。
“啊！”小丫頭痛的滿頭是汗，大聲喊道：“二小姐，奴婢錯了、奴婢錯了！——”
旁邊候著的下人已經看呆。
二夫人氣呼呼地走過來，“你這大清早鬧些什麽？她是我的丫頭，我是你的長輩！你這是什麽態度！”
“二娘說起輩分，我倒想起來一事。昨日我已經是君主親封的女官，我是臣子，你是民，按理來說，二娘見我，也需給我行禮才是。”白翩翩道。
“你！……”
二夫人雖氣惱，但是這話說的是實情。
就連老爺來了，恐怕還要尊稱一聲大人。
二夫人本以為白翩翩堅持要去王宮的事情已經夠棘手，生怕她會被什麽王宮子弟看上。但卻沒想到這個丫頭更是心機深遠，居然讓她有本事得到了一官半職。
有了官令，以後再對她使什麽辦法，都不太方便了。至少朝廷一定會追究。
白翩翩看了看這個二娘一臉打算盤的神情，用腳趾都知道她在計劃什麽。
她鬆開了抓著小丫頭的手，靠近二夫人，低聲道：“其實我本可以用千萬種方法弄死你，這也讓我沒有後顧之憂了，但是我暫時不想動殺念，也不想給白翩翩增添罪孽。我現在是朝廷女官，隻要我願意，下令查清當晚你們將我推入狼族的事情，就能叫你那個心愛的女兒永無翻身之日，下半輩子在大牢裏度過。今後你是規行矩步，還是變本加厲，要靠你自己選擇了！——”
二夫人的雙腿瞬間軟了一半，“你敢威脅我？”
白翩翩丟下個白眼，沒再理睬她，回身亮了亮嗓音，足以讓堂屋內所有下人聽清楚，“奴婢知道錯了，本小姐當然會原諒。大夫人身體抱恙偶爾不能過來用膳，但碗筷的添置可不能壞了規矩！如今我和三小姐、大少爺同來用膳，你們還不知道怎麽做嗎？”
“是——”
不一會，又有人重新增添了四雙筷子、四個碗、四把湯勺。
白翩翩抖了抖衣袖，便有下人過來替她挪了板凳，引她走向座位。
赤雲和千千也受到了同樣的待遇。
千千有些擔心地拉了拉白翩翩的手，“姐姐，這樣不太好吧？如果給爹知道了……”
“你是白府三小姐，來吃個早飯而已，給爹知道又如何？”
赤雲在一旁倒是有些開竅了，“我覺得姐姐說的，有點道理！”
“一大清早，怎麽又吵吵鬧鬧！我大老遠就聽見了！”
此刻，白勝進了堂屋。
二夫人本來咽不下剛剛那口氣，想上前教訓白翩翩，又退回了步子。
“老爺，是翩翩這丫頭一大清早就拿她的官位來壓我。”二夫人故作委屈。
白勝第一眼看見站在堂屋裏的人多了幾個，神情開始有些疑惑，多看了白翩翩一會，皺起了眉頭，“好了別說了。”
二夫人見白勝並沒有責怪白翩翩，甚至都沒追問，隻好忍氣吞聲坐了下來，用眼神警告白翩翩——我看你能得意到什麽時候！
“坐下吃飯吧。”
“是——”幾人一同答道。
白勝撩開衣擺坐下，二夫人和白簌簌就挨了上去，忙著夾菜舀粥。
而赤雲和千千還是習慣低著頭吃飯，一句話不敢多說，生怕招惹爹的謾罵。
白勝似乎是看見了桌子上還有一副空著的碗筷，眼底光蘊複雜。
白翩翩有所留意，他心裏大概是才想起來，本該一家人坐在桌子上吃飯，他的妻子卻日日缺席。
隻是白勝的眼神中並沒有諸多的愧疚，而是淡淡然。
大夫人的身體不該多走動，根本就沒有力氣支撐她坐在桌旁。
妻子多年纏綿於病榻，不久於人世。可是身為夫君的白勝，卻連一聲問好都沒有。
白翩翩咬著油條，托著腮看了看飯桌一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觀察一番，她起身，手指尖轉著油條走到了二夫人的麵前，踢了踢她的板凳。
“二娘，你可知你坐的位置乃上席，理應由老爺和正室夫人同坐，方才合乎利禮儀。”
“你！”二夫人氣結。
白簌簌一拍碗筷，怒道：“平日裏都是娘在照顧爹，怎麽就不能坐在爹的旁邊了！”
白翩翩不予理睬這兩個蠢貨，伸頭問道白勝：“爹，您覺得，女兒說的對嗎？”
赤雲和千千在一旁看得顯然都快窒息。
他們是不知道白翩翩哪裏來的膽量敢父親提出這麽一個事情，兩人不約而捂上了眼睛，以為下一刻白勝拍桌怒吼，然後拿著鞭子把他們三姐弟狂抽一頓。
但是飯桌上寂靜了一會。
隻見白勝擱下碗筷，對二夫人道：“規矩自然是不能破壞。從明天開始，你就坐下方。”
白翩翩一愣，她原本隻是想讓二夫人出出醜，並沒有認為白勝會答應。
按照以往白勝的脾性，隻會大發雷霆。
“老爺！……”二夫人很是激動。這麽多年來，她在白府都是受正室的禮待，沒想到今天白翩翩的一句話就讓她在飯桌上的地位降了一格。
白勝的嘴角抿成一條直線，不難看出眼底積了很多怒火。
白簌簌拽了拽二夫人的衣袖，“算了，娘，來日方長，爹爹近日心情不好，我們還是不要惹他不開心了。”
赤雲和千千特意看了看外頭的太陽，有沒有從西邊。
這大概是近些年，父親第一次沒有站在二夫人和長姐這邊說話了。
不過不多時，白勝看了眼準備回到座位上的白翩翩，冷聲道：“翩翩，你給我站著，不許坐。”
白翩翩回頭，“我？為什麽？”
“你昨夜出手傷了長輩在先，今日又擅自下位毫無禮儀家規，這頓飯，你就站著看便好，算是對你的一點小懲罰。”白勝道。
白翩翩心裏冷笑一聲，白勝的這個意思，算是有一碗水端平的感覺。
他是個極為好麵子的人，所以白翩翩說到規矩，他不敢在很多下人麵前否認這個說法。可是他心裏必然是不願意的，那麽這把火，一定會撒在白翩翩的身上。
“好，可以。”
今天便不和白勝這個無知的父親計較，是礙於娘親。況且昨天她隱約記得傷了二夫人和白簌簌，白勝都沒有追究，也算是給她麵子了。
估摸著是和白翩翩現在的身份有關係，他也不好打罵。
但從他的眼神中能看出，他並沒有因為白翩翩昨日出色的表現而開始喜歡這個女兒，反倒是眼神中多了幾分審視和警惕。
這樣因為一點點的疑慮就防備自己的女兒，他也不愧是從沙場的摸爬滾打出來的武將。
白翩翩沉思了會，然後端起了一杯茶水走向白勝。
她調整好了語氣，道：“爹，您別怪女兒沒有盡過孝道。在白翩翩心中，您一直都是令人尊敬的父親，翩翩渴望在白府裏好好生存、生活，有個疼愛她的父親，有個慈祥的母親，可是當身邊危機四伏，保命都成問題的時候，她哪裏還懂得該去如何遵守‘孝道’，不知道怎麽討得父親的歡心，更不知道如何讓母親不傷心……”
說到這裏，大約是帶著原主的記憶和感情，白翩翩隻覺得鼻頭一酸，眼睛潮濕了。
連千千和赤雲，都眼含淚水沒有胃口再動碗裏的飯菜。
這些話都是原主內心最沉重的部分。她今日說出來，也不知以後這個愚昧的父親會不會偶爾想一下自己的處事不周。
白翩翩其實算是個知書達理、琴棋書畫也都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模樣又好看，按道理白勝沒理由不疼愛。
可是大夫人的不得寵，二夫人和白簌簌時常的挑撥離間，無中生有，一次又一次的事情漸漸堆積起來，都讓白勝越來越不喜歡這個女兒了。
因為白勝的嚴厲，他們三姐弟就變得更加畏畏縮縮，這樣一來，白勝看見他們這模樣總是氣不打一處來，說這三個兒女的性子不像他。
“你今天的話怎麽那麽多？怎麽，你是想說，我平時日虧待了你不成？”白勝這回是真的有些惱了，“說搬去偏苑的是你們娘親，不過來同我吃三餐的還是你們。你們可有把我這個父親放在眼裏？”
赤雲見氣氛不妙，拉住了還想繼續說話的白翩翩，“爹，姐姐不是那個意思。”
白勝將碗筷一扔，再也沒了胃口，“你們三個要是不想好好吃飯，以後都別吃了！”
看白翩翩丟了醜，白簌簌和二夫人心裏略爽了一些。
白翩翩失望地搖著頭，白勝是一點都沒有聽懂她話裏的意思。
反正今日，她也都盡力了。
至於以後白赤雲和白千千，以及那個住在偏苑的娘親生活該如何，也需要靠他們自己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