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被慣的
日子過得很快,江潯安和蘇懷染之間好像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誰都沒有打破此時得來不易的平靜。
這一層樓的護士也經常能看到一種奇怪的現象,那個長相氣質都絕佳的男人時常會對著他那兩個助手冷著臉發脾氣,但隻要那個性格柔順的姑娘出現在病房裏,那絕對治了一切的不服。
有一次一個護士好奇,在無意間就問了其中一個長相斯文的男子,這好脾氣的姑娘怎麽忍受這個男人的壞脾氣?
好脾氣?
顧源扶了扶鼻梁上的無框眼鏡,眉頭都已經皺了起來。
他說:“那兩個脾氣是一路貨色。”
隻有比誰更倔,哪有好脾氣這麽一說?
隻是最近這段時間感覺像是太陽從西邊起來了似的,他們兩人的關係仿佛是有了突飛猛進的實質性變化。
但誰也不清楚,誰也不敢問。
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江潯安的身體漸漸恢複以後,顧源就開始把積壓了不少時日的工作帶來的醫院給交由他處理,在這種環境裏,他不免會發火,一有些不順的事情脾氣就很那控製住。
而且他的發火並不會指著人的鼻子罵,而是冷肅著一張臉冷嘲熱諷,好幾次顧源都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快收拾東西回雲城算了。
但顧源又覺得,江先生受的是外傷,又沒有傷到腦子,怎麽會性情變化這麽大?
以前也不是沒有在醫院工作過,也沒見他有這種脾氣出來。
這些日子顧源和陸衡受夠了他的冷眼,後來就總結出來了一點——
被慣的。
比如,當顧源第一天帶著文件來醫院找江先生簽字時,蘇懷染便在旁邊說,他還是個病人,就不能以後再說嗎?
顧源想想當時他是怎麽回答的?
他說,江先生隻要做決策,影響不到他的傷情。
江先生雖然沒再說什麽,但是從此之後他們就沒有過好臉色看。
很大程度上,這就是被慣的。
……
又是一天,蘇懷染正好從外麵回來,與從病房出來的顧源打了個照麵。
顧源的神色看上去並不怎麽樣,但最近這算是常態。
蘇懷染見了,也不禁調侃了句:“又被罵了?”
顧源抿了抿唇,道:“我覺得可以替江先生辦出院了,他精神已經很好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做完手術之後重要的就是靠養和複健,而這座城市的醫療條件到底是不如大城市的,她也在考慮這件事。
而她考慮的,是回哪座城市?
臨城,還是……雲城?
“再說吧,讓他自己定奪好了,是繼續在這等複健還是怎麽樣。”蘇懷染這話說的有些敷衍,緊接著她又立刻補上了一句:“反正他是外傷,又不是傷了腦子。”
顧源倒是笑了,終於他們在這個想法上不約而同的一致了。
蘇懷染目送著顧源離開,而後自己走進病房內。
她一走進去就見江潯安倚靠著床頭不知在想些什麽,見她來了,他才從出神的狀態中回來。
待她坐下來之後,他似是有意無意的問了句:“染染,陸衡有沒有把我們留在車裏的東西全拿過來?”
“你還嫌不夠晦氣想留著作紀念?”蘇懷染坐在一旁削著蘋果,頭也沒抬就這麽回複他。
“也不是,就是裏麵有些用得到的東西。”
蘇懷染抬起頭看他,正好手裏的蘋果完整的削到了最後,她切了一塊自己先嚐了嚐,然後才把剩餘的切成塊遞給他。
“用得到的東西我倒是沒見。”她若有思量的瞧著他,忽然轉了語氣,又問:“怎麽,難道你寫了遺囑,怕丟人所以才緊張?”
江潯安的眉眼間劃過一絲不自在,但也僅僅就是一瞬就恢複了正常。
他淡淡說著:“那倒也沒有。”
言罷,便咬著她遞給他的蘋果。
可若是蘇懷染沒有看錯的話,他剛剛那舒了一口氣的樣子算怎麽回事?
什麽重要的東西?找的不就是那支錄音筆。
那錄音筆裏的內容,她也沒有再去聽的勇氣。
過了一會兒,蘇懷染將話題岔開,問道:“顧源讓我問你,是繼續留在這還是轉院。”
江潯安的峰眉微蹙了蹙,理所應當的說:“我養他不是吃閑飯的,先在這裏待一陣吧。”
他說的倒是輕鬆,就不知道顧源又該在背後怎麽訴苦了。
蘇懷染倒也沒說什麽,
若是以他的身體為主,確實也是留在這會更好些。
但若說私心……
江潯安看著她最近也明顯消瘦的臉頰,也有些於心不忍,他握住她的手腕,粗糲的指腹摩挲著她的掌心,聲線低沉道:“最近辛苦你了。”
蘇懷染最煩的就是聽到他說這種話,這樣更容易激起她的愧疚心理。
“我就是有點想寧寧了。”她歎了一口氣,自己出來了兩個月,回程的時候又出了事,已經這麽久沒有看見那孩子,怎麽會不想呢?
江潯安看著她眼裏的黯然之色,沉默了片刻,他忽而出聲問:“那以前你是怎麽做到不想他?”
這些話若是放在以前,江潯安斷然是不敢問的,這算是他們之間痛苦的過往。
也許是因為現在兩人的關係緩和了些,他才敢這麽問。
蘇懷染的神色也是平靜的,隻是語氣帶著幾分悵然:“我怎麽會不想他呢?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想他想的就快要瘋了似的,我想象不出他長大了多少,也想象不出他長成了什麽樣子,也不知道你會不會有時間去陪伴他。”
那是她對自己最狠的一段時間,但是骨肉至親,她騙得了別人,卻無法掩飾夜深人靜時心裏壓抑的痛苦。
那是克製不住的思念。
所以當江潯安帶著寧寧出現在她身邊的時候,她才會幾次三番的丟盔棄甲。
為人母,不可能割舍的斷。
江潯安隻是靜靜地聽著她說起這一段,他明白那時她的複雜和絕望,而這源頭就是他。
“染染。”他低聲念著她的名字,深邃的視線睨著她的眼眸,低沉的聲線裏有幾分自嘲:“我原本不信命,但是最近,我時常在想是不是真的應該放手。”
寺廟裏那僧人的話還在他耳邊響著。
“求而不得不可強得,那天那僧人看到我抽的簽之後便說了這麽一句話,我當時一點也聽不進去。他停頓了片刻,“可接著那僧人說我一身戾氣,終是會害人害己,我想了很久,好像這都讓他說對了。”
就是因為他的偏執,害人又害己。
蘇懷染靜靜地看著他,也終於知道那天他的情緒為什麽會那麽差,任誰聽到這種話心情都不會好。
片刻的靜默之後,他的眼裏浮起些許譏誚,是無可奈何的自嘲之意。
“染染,但是我不甘心。”他低沉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