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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正應了那句話,不死不休

  蘇懷染回到了臨城,繼續住在江家老宅裏麵,她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一天天長大,而唯一不希望這個孩子出生的人就隻有她自己。


  將近三個月後的某一天,離著預產期還有五天時間,她準備入睡前肚子卻突然一陣抽痛,她沒有經驗難免有些手忙腳亂,立刻用座機打電話給清姨。


  清姨為了方便後麵那段時間就住在了她的隔壁,聽到動靜之後立刻來到她的房間。


  “羊水破了,我們現在去醫院。”


  清姨說話一向都是柔聲細語的,一下子讓蘇懷染安心不少,她點點頭,緩慢的深深呼吸。


  剛才的情況讓她著急了些,以至於忽略了跟著清姨進來的其實還有一個人,此時她一抬頭,目光就定格在了離她數米之外的那個熟悉的身影上。


  許久不見的江潯安。


  他將她打橫抱起,也很難得的她沒有掙紮。


  低淡的男嗓在她耳邊蔓延開:“我沒有失約。”


  他答應在她生孩子之前都不會出現在她麵前,確實他是做到了。


  女人生孩子就是一個漫長又煎熬的過程,產房裏麵的人度秒如年,而在外麵等待的人亦是如此。


  醫院的基調是這種清冷的死白。


  江潯安的臉色也並不好看,他的麵上沒什麽情緒,帶著一身清冷站在走廊裏,也唯有他自己知曉,緊握的手心裏早已被冷汗浸濕。


  其實他是可以跟著一起進去的,可是卻被她拒絕了。即使已經到了這種情況下,她還是不願意身旁有他的存在,真真切切的想要和他徹底劃清界限。


  早有約定,等這個孩子生下來之後他們就毫無瓜葛。


  這個孩子折騰了蘇懷染整整一個夜晚,一直等到東方破曉之時,產房裏才傳出了嘹亮的嬰孩啼哭聲。


  她早已精疲力盡,那一瞬間鬆了緊繃的心,她微微閉上眼睛,渾身的疲憊感席卷而來。


  “恭喜你,是個大胖小子。”身旁有醫護人員在她耳邊如是說。


  “他健康嗎?”她聲音沙啞的問出這一句話,就像是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


  “七斤六兩,很健康呢。”


  她微微偏過頭,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醫護人員以為她是累著了,也沒再多說話,遂去外麵喊了家屬。


  她沉沉的睡去,至於後麵發生了什麽事情她也沒力氣去理會,也不想理會,隻是想這一切大概是過去了。


  總算上天還是優待了她這一件事情。


  迷迷糊糊的睡夢之中她感覺到有人握著她的手,她不耐煩的掙了掙,那人卻將她越握越緊,她認識的人裏麵也隻有那個人是這麽偏執,沒有力氣再和他掙,又一次陷入了沉沉的昏暗中。


  蘇懷染徹底醒來的時候是深夜。


  安靜的病房裏麵悄無聲息,隻有加濕器往外噴著淡淡的暖香,光線昏暗,她適應了一會兒視線才在房間裏徘徊著。


  不遠處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他用手臂支撐著下巴就這麽倚靠著沙發閉目養神,他甚至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有換,還是送她來醫院之時穿的那件,整個人呈現出一種頹靡的氣息。

  不知是什麽原因,江潯安突然驚醒,他的目光第一時間往病床上看,卻恰好與她未來得及收回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既然如此,那也沒什麽好再裝下去的。


  男人的眉眼上揚,這是他心有愉悅之時特有的神情,他走到她身邊,低聲問:“還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


  她搖搖頭,較之於他的神情,她則顯得麻木多了。


  他又低聲解釋道:“怕打擾你休息,孩子被清姨抱到隔壁去睡了,要不要抱來給你看看?”


  “我不看。”她拒絕的幹脆,這也是闊別了四個月以來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他很健康,聽主任說他是昨天出生的孩子裏麵哭聲最響亮的一個。”他耐性十足的和她盡可能的多講一些。


  隻是哪怕是這樣,她麵上的表情亦是沒有半分的鬆動。


  很久,她才將目光轉向他,淡淡的開口道:“那孩子以後會姓江,他是你們家的孩子,和我沒有關係了。”


  他深邃的眸子緊攫著她的麵容,“可他是你生的。”


  “江潯安,我們不是早就說好的?怎麽,你到這個時候還想要反悔嗎?”她就這麽平靜的看著他,眼底平靜無波,她的神情就和她的聲音一樣,輕輕淡淡的,卻像是一把利刃冰冷且無情。


  是啊,難道不是早就說好的嗎?

  這個孩子是他強迫著讓她生下來,違逆著倫理血親,他原以為這漫長的幾個月裏她會改變主意,或許會有所鬆動,卻不料她在那一次次的傷害中練就了一幅鐵石心腸。


  他沉默了好半晌,最終隻是說道:“你好好把身體養好,剩下的事情等你好了再說。”


  “好。”她亦是這樣淡淡的應他,依舊是不帶多餘的情緒。


  目前她能做的事情也就是養好自己的身體,還有就是……等待著離開他。


  她閉上眼睛再次睡下,再醒來已是第二天的白天。


  蘇懷染的鐵石心腸不僅僅是對著江潯安,是包括著和他有關的一切,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上午做完今天一係列的檢查之後清姨抱著孩子和護士一起走進來,病床旁邊就是一張小嬰兒床,這裏大多數的健康初生嬰兒都是和母親睡在一起的。


  可當清姨要把孩子放在蘇懷染身邊時,她卻陡然出聲嗬止:“帶他走,我不想看見他。”


  這一聲把清姨和在場的護士給驚著了。


  她可是從生下孩子到現在,連小孩子的一麵都沒有見到……


  最訝異的莫過於清姨,怎麽好端端的突然就這樣了?

  而之後任憑她們好說歹說,她就是一眼也不看這個孩子,神色冷凝麻木,到最後索性拉高被子將臉側過去不看她們。


  留下清姨和護士二人麵麵相覷。


  這懷裏的孩子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小手在空氣裏揮舞著亂抓,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這哭聲果然如他們所言,很響亮。


  這上了年紀的人最不見得小孩子哭,一時間可把清姨心疼的不行。

  “小染,你是不是和潯安鬧什麽別扭了,再怎麽樣這孩子是無辜的啊,你看看他……”


  整個病房都被這孩子的哭聲攪得不得安生,可是病床上的那個人依舊無動於衷。


  她並不是在開玩笑,而是認真的。


  最後還是江潯安來了,他看了眼床上轉過臉去的蘇懷染,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清姨,小孩子的哭聲讓他微皺起了眉,低聲說:“您先把孩子抱走。”


  清姨搞不懂好好的這突然間是怎麽了,一時之間又是急又是氣,隻能抱著孩子走出去。


  沒有人發現的了,蘇懷染緊閉著的眼裏有眼淚流下,她死死咬著嘴唇才能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她告訴自己不能心軟,一旦心軟那便是前功盡棄。


  說她心狠也罷,也就狠這麽一次。


  ……


  第一天是如此,第二天亦是如此,江潯安默認了這個事實,卻也無能為力。


  夜晚,他在嬰兒房裏看著這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家夥,他用手指輕輕戳著小孩子嫩嫩的臉頰,小家夥伸著小手圈著他的手指,剛睜開不久的眼睛黑曜石一般清亮,轉著眼珠子好奇的打量著眼前的事物。


  血緣親情真是這世上最奇妙的東西,這孩子會哭的很,可隻要江潯安抱抱他,就會慢慢的收了哭聲,大多數時候就這樣睜著黑亮的眼睛看著自己爸爸。


  真好,上天還算是厚待他。


  夜幕深沉,小孩子一天大多數的時間都在睡覺,這不一會兒又呼呼大睡了。


  江潯安有些出神,腦海裏想起的竟然都是那一次她對他說的話,她說——


  江潯安,我會留在你身邊,看你妻離子散。


  這是她對他說出的最惡毒的一句話,那時候她對他勢必是恨極了,不然以她的性格,又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可實現如今,他既不可能長命百歲,她又不會留在他身邊,唯有這最後一句話是應驗的。


  他想如果是有報應這麽一說,那就讓他一個人承下。


  這孩子的名字早就定了下來。


  綏者,安之舒也。這孩子的正名,江綏寧。


  ……


  第五天的時候,蘇懷染出院了,她也沒有再回江家老宅,而是直接住進了一個月子中心。


  她也不用母乳喂養,大概是這個月子中心裏最特別的一個。


  她的東西在進醫院之前早就已經收拾好了,就用一個行李箱裝著放在臥室的一邊,她隻需要打個電話讓陸衡替她拿過來。


  卻沒想到把箱子帶來的不是陸衡,而是清姨。


  清姨也不知道蘇懷染怎麽突然性情大變,她甚至還在想會不會是產後抑鬱症之類的情況,畢竟這幾個月是她一路陪著過來的,她對孩子的在意全部都是看在眼裏的,怎麽突然之間說不要就不要了呢?


  清姨還是希望這兩個人能好好的,於是好言相勸道:“小染,是不是潯安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他這個人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我看得出來他很愛你,絕對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就算是有那也不能就看在孩子麵子上原諒他嗎?”

  蘇懷染搖搖頭,“您不用勸我,我們之間的事情說來話長。”


  “可寧寧是無辜的啊,他這麽小,作為他母親的你就不要他了嗎?”


  蘇懷染不再說話,神情已經有了倦怠之色。


  誰不無辜呢?

  她父親不無辜?懷禮難道也不無辜?很多年前在她肚子裏停止心跳的那個孩子難道也不無辜?

  這筆賬若是算起來,那太難算清了。


  原諒他,那又有誰來原諒她自己?


  清姨見說不通,也就沒再這停留多久。


  其他東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箱子裏的一個文件袋,那裏麵整整齊齊放著她的所有證件,蘇懷染拿出來翻了翻,卻發現包裏多了一張卡。


  這一家人的處事方式還真是驚人的相似,不過錢也真的是個好東西,江柏延當初給她錢,喬臻也她一大筆錢,現如今江潯安還是如此。


  照單全收。


  最後從文件袋裏麵掉出來一份結婚證,這喜慶的顏色刺痛了她的眼睛,甚至是連翻開的勇氣也沒有。


  她給江潯安主動打了一通電話。


  他接電話的速度很快,才剛剛響了幾秒鍾,電話就被接通。


  她聽見那熟悉的男嗓,也不多寒暄,開門見山地說:“江潯安,我們什麽時候把婚離了?”


  結婚那天他說,隻有她變成他的合法妻子,很多權益才是生效的。


  她把這句話聽了進去,想的卻隻是她和他有過一張結婚證,那她給他生的孩子就不能算是私生子,而是堂堂正正的婚生子。哪怕她和他現在就離了婚,以後這孩子也不會在背後被人指指點點。


  電話那頭的男人沉默了許久。


  “你真的不想看一下寧寧?”良久,他終於試探性地問出了這一句話。


  “你現在還問這句話,有意思嗎?”她能忍得住第一眼不看,那自然後麵就都能忍得住,她的語氣帶了些譏誚,道:“他跟著你絕對比跟著我好,你們家也不會虧待了他,我就不去操這個心。”


  這個話題在他們之間就是禁忌,還沒出院時他隻要一提到那孩子,她準會變臉色。


  她確確實實是狠了心,狠下心連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也不去看。


  隻是這番話她說的太過於輕描淡寫,就像那孩子和她沒有半點關係……


  “染染。”他淡淡的喊她的名字,聲音裏驀然的帶了幾分近乎於蕭索的意味,“我不會打擾你的生活,我們分開兩年,自然也就判了離婚。”


  “短期內你總不會就要找人結婚吧?”末了他又加了這麽一句,這語氣自己聽著都覺得有些嘲諷。


  他想象不出她若是又要嫁給別人……


  “不會。”她回答的簡單幹脆,也沒再和他多糾結什麽。


  隻是不放心的說:“我希望你這次說話算話,不過……你就算說話不算話也沒什麽。”


  是,哪怕他說話不算話也沒什麽,畢竟他們之間已經沒什麽牽絆了,唯一的聯係就是那孩子,也被她自己生生扼斷。

  他忽然笑了,帶著幾分自嘲。


  “放心,我說話算話。”


  法律規定,因感情不和分居滿二年的夫妻,一方提出離婚訴訟,可被準予。


  他現在越來越不喜歡這種帶著時間限製的條條框框。


  誰又說得準兩年內會發生些什麽,甚至連明天會發生什麽都沒人能夠保證的了。


  蘇懷染主動掛了電話。


  ……


  一個月的時間過得很快,蘇懷染的身體恢複的也比想象中的好,尤其是這心無旁騖的一個月她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僅僅是身體,就連情緒都比先前要好了很多。


  人就是要有些盼頭,不然這日子總是越過越死。


  回歸正常的生活,就把以前的那些事情當成浮生一場夢。


  臨城是一座江南城市,也是有她很多少時記憶的地方,她想不到要去什麽地方,最終也就決定留在這裏。


  她在市郊買了一套公寓,精裝修,隨即就住了進去,而她在裏麵一住就是一個月,足不出戶。


  若非是時常能見到她下樓取快遞,不然這幢單元的人都不知曉又多了一個新住戶。


  她過了這麽一個月頹廢的日子。


  一個月後的一天,天氣明朗,蘇懷染忽然想出去走走。


  她終於想起拿起手機打電話給顧涼蓁。


  顧涼蓁隻知道她和江潯安應該是重新和好了,所以這麽長的時間裏也沒有主動聯係,一直到今天接到她打來的電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用什麽起頭。


  “小染,最近過得好嗎?”


  顧涼蓁算算時間,她的孩子應該早就生下來了,隻是江家那邊沒傳來消息,隻能說明江潯安藏得好。


  “還不錯,這句話是真心的,這麽多年來我覺得最近這段時間是我過得最自在的時候。”


  顧涼蓁試探性的問:“那你和潯安怎麽樣?”


  “我和他沒什麽。”她的語氣很平和,是真的聽不出有一星半點的異樣。


  就如她所言,是真的沒什麽。


  顧涼蓁反應了須臾,隨即有些遺憾道:“那看來那件事情還是我做錯了,我不該把你懷孕的事情告訴潯安……”


  “不,你是為我好,現在這樣也很好,孩子生下來給他,他也承諾不打擾我以後的生活。”


  聞言,顧涼蓁恍然大悟,可這之後又是陷入了一陣深深的不解中。想起前一陣江潯安突然找到她,久違的在她家裏說了很多話,讓她意識到江潯安或許一直都沒有變。


  “小染,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你不能試著慢慢地去原諒嗎?”


  蘇懷染歎息了聲,平靜且又緩慢的說:“涼蓁姐,我不原諒他就像不原諒我自己一樣。”


  話至此她低笑了聲,用輕鬆的語氣說著很沉重的話語:“或許真的得等哪天我們哪個人先死了,才能徹底放下吧。”


  正應了那句話,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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