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第175章 我是神醫?
這上將軍府著實不小,雖然在園林裝飾上不似太史高的螭園那麼誇張,但規模卻一點也並不比螭園差了。
田換月引著三人,經前廳外的側門向後,便是一個曠闊的演武場,演武場中此時雖然空無一人,但從兵刃的擺放和器材的磨損程度來看,這演武場平日經常使用,毫無荒廢。穿過了演武場繼續深入,又過一個月門,則是一片清幽的竹林。
碎石鋪路,曲徑通幽,走在林中小道,田換月步履輕盈,在頭前領路,而趙歡與呂不韋為了照顧「跛腳」的孔瑤,已與她拉開了一段不小的距離。
「仲兄,仲兄。」
趙歡忽然小聲喚道。
呂不韋聞聲回頭,也低聲道:「子歡何事?」
趙歡看了看遙遙領先的田換月,側頭問呂不韋道:「勞煩將今日談判的重點與底價相告。」
其實他之所以小聲說話,倒不是怕被自己這新收的徒兒給聽了去,只是壓根不想她摻合進來。
生意不是請客吃飯,生意畢竟是生意。
趙歡一向是甩手掌柜,從來也沒有什麼做為大股東的自覺,只是今日的生意談判,呂不韋打的是他的旗號,若是到時田單問起了什麼,自己兩眼一抹黑地抓瞎,豈不尷尬?
呂不韋乃是百年難遇的商賈奇才,打理生意從不需要趙歡過問,但在這一點上倒是百密一疏,此時被趙歡一問,卻是拍著腦門搖了搖頭,隨即將這樁生意的要點和底價簡要說明。
趙歡不知行情,卻也裝模作樣地點頭稱妥,暗暗將數字默記在心。
誰道旁邊的孔瑤卻驚訝一聲,原來她身為刺客身上常備跌打金創之葯,對藥材的行情門兒清,方才呂不韋的報價竟是足足比市價低了三成不止,以這個價格,竟是有的連進貨都進不來。
女人天生小氣,女刺客頭子頓時就不幹了,心道:「這呂仲如此得小色胚的倚重,卻怎麼胳膊肘往外拐?不行不行,我們府上家底兒雖厚,可也不能由著他這麼折騰呀!」
孔瑤怕趙歡吃虧,趕忙向其一番羅列,將其中的貓膩闡明。趙歡卻不信呂不韋會出賣自己,只當他是為了開拓銷路而故意壓價。
呂不韋倒是在旁苦笑,他哪是什麼「向著外人」,卻也非是壓價促銷,實則這樁買賣本身就是對田單的變相賄賂。而今日所約,根本目的也是為了讓趙歡去結識田單這位齊國的實權人物,最好還留下個好印象,以後生意上有什麼事情,便也都會方便許多。
但他方欲開口解釋,前方的田換月卻是一個回身:「老師,前面便是家父的書房了。」
趙歡三人同時緘口,只見這竹林深處暗藏這一座別緻的朱漆小築,田換月上前咚咚敲起了房門,言道:「趙國的子歡公子登門拜訪。」
室內沉寂了片刻,須臾傳出一聲:「進來。」
田換月替老師推開房門,趙歡一行三人依次進入小築之內,田換月則很自覺地站在一旁,為他們關上了門。
趙歡對田單雖是耳聞已久,先前卻並未見過這位傳奇名將,入門只見門口對面的桌案后坐著一個中年男子,身材不甚偉岸,容貌也平淡無奇,身著錦緞袍,頭戴逍遙巾,雖是端坐,卻有些寒酸的溜肩,哪點像什麼橫刀立馬的將軍?倒似是一個附庸風雅的富家翁。
趙歡略遲疑地抬手作一揖道:「田上將軍?」
「哈哈,你卻道怎地?看老夫不像,是嗎?」田單劈頭蓋臉的一句問道。
呂不韋忙也踏前一步躬身見禮,解釋道:「哪裡哪裡,上將軍說笑。田上將軍氣度雍容,子歡乃是驚異於上將軍殺伐內斂的風采。」
但幾乎同時,趙歡卻大搖其頭說道:「不像不像,當真不像,倒像是太平世道的富家翁。」
田單爽聲大笑:
「好個殺伐內斂!好個太平世道!倘若真逢太平世道,我本也想去做個悠哉悠哉的富家翁,奈何田某生逢亂世,也不得不披堅執銳,勉力上陣。雖然身不由己,但大丈夫行之所行,卻也從未有過後悔怨尤!」
趙歡心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田單看似平庸,但這一開口,寥寥數語卻霸道外漏,方才知道其不同凡響。」
田單說著便長身而起,繞到案前,眯起三角眼細看三人,起手指點道:「你是趙賢侄,你是呂賢侄,對也不對?」
呂不韋深諳商道,知道什麼時候該套近乎,什麼時候該恭敬嚴謹,他的父親本是田單多年故交,按道理他應與田單更為親近,但他卻是恭恭謹謹執後生禮道:「正是不韋,拜見田上將軍。」
反而趙歡與田單素無瓜葛,卻是老實不客氣回道:「子歡見過田叔父。」
孔瑤站在一旁,聽這田單稱呂不韋為侄,心道一句:「原是如此,這呂仲與田單分明有舊,是以報價才比市價還低。」
接著看呂不韋似乎自證清白般撇清關係,她心中的這個想法便更加篤定。
四人分賓主重新入席,開場的寒暄客套之後,談話進入到了談判階段。
呂不韋所開出的價格壓得極低,這樁生意本來並沒有什麼懸念而言,偏偏他話猶未盡之時,半路殺出一個九鳳孔瑤,搶過話頭,卻是在其報價上足足提了兩成。
這下田單可不幹了,他今日肯親自約見幾人雖是看在老友面子,也是因呂不韋的報價實在誘惑太大,現在卻臨時改口,他焉能答應?
田單早年本就是商賈出身,在商言商,聽了孔瑤的話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他久居上位,又長年浸淫在軍伍之中,一言不合便是風暴雷霆一般聲色俱厲,倒也是想以威懾之法使這些小輩就範。
孔瑤身為天下席榜上有名的刺客頭子,什麼陣仗沒有見過,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小嘴飛快地與田單據理力爭。呂不韋一向自詡口才頗好,但現在爭吵的雙方一個是長輩,不便插話,一個是女人,插不進話,竟是一時不知該如何化解誤會才好。
到底姜還是老的辣,孔瑤口齒伶俐,畢竟也非商賈,漸漸地便落於了下風。
趙歡見這田單如此強勢,孔瑤在話語上被他擠兌得厲害,心起維護之意,便也加入了舌戰。
趙歡「不走尋常路」,拿出「張悟本」的偽專家架勢,上去便是一氣「醫藥科普」,倒似自己便是醫藥學的行家,田單與兩人爭論的焦點也從商業利潤轉移到了技術層面。
呂不韋見勢已無法挽回,乾脆從善如流,給趙歡與孔瑤敲起了邊鼓。
趙歡一行「三英戰田單」,實則卻是四個門外漢在一起猛吹鬍謅醫學藥理,卻把櫃中的閆箕給聽得驚為天人,以為上將軍所請之人,乃是什麼絕世罕有的神醫。
田單吵著吵著忽然大笑,趙歡不明所以,頓時呆在一處:
我靠,這老傢伙不會氣瘋了吧?莫是惱羞成怒,暗藏刀斧手,以大笑為令,要殺人滅口?
顯然,趙歡是古裝劇看的多了,田單並沒有氣瘋,笑聲漸止,高起一聲:「快哉快哉!老夫自從當了將軍,便很多年沒有與人談生意談得這般痛快!」
田單繼續道:「趙歡賢侄,看你講醫論葯如此頭頭是道。我便考校你一題,你若答得出來,我便依這位小姑娘所處之價,也算是你們陪老夫這番遊戲的報酬。」
三人不瞪口呆,孔瑤更是心中驚詫,她的偽裝毫無破綻,卻不知這田單是怎麼看穿識破。趙歡問道:「若答不出呢?」
呂不韋道:「那便按先前不韋的出價再減一成,上將軍你看可還使得?」
田單微微而笑,並未回答,隨即皺起了眉,問道:「若有一人,前日還完好無恙,一夜之間卻倒地不起,嘴歪眼斜、口流涎鼻垂涕,神智似是清醒,卻偏偏口不能言,腳不能行,稍微動作便全身顫抖,這是何病?」
趙歡聽這癥狀,搜腸刮肚,第一個想到的是癲癇,但田單言明其本來完好無恙,那麼就不是癲癇,而是……
「中風!」趙歡答道,「田叔父所言之病症,應是『中風』。」
「中風?」田單疑問一句,「可有醫治之法?」
趙歡心中暗道:「我又不是大夫,你問我我去問誰?」
但事關談判結果,他不得不再次皺起了眉,中風病理他雖然不知,不過卻大概知道似乎是因為血管阻塞,似乎是無法根治的,而且會有不同程度的後遺症,無法可治么……
等等,趙歡突然想起自己同孔瑤一道為太史雲央行功驅毒,這中風之症既然是血管不暢,一般的方法無法醫治,但若以扶搖真氣貫入血管經脈,卻可能會有所效果。
趙歡道:「小侄並無把握醫治,但田叔父如果讓我見見患者,興許我可以想想辦法。」
「這……」田單沉默了,他並不是在思考怎麼讓趙歡去見齊王,卻是在比較著一個健康的齊王與一個卧床的齊王,乃至一個死去的齊王,究竟哪個對自己更加有利,對自己的家族更加有力,最終他保持了沉默。
田單隻道閆箕早已從密道離去,哪知他還藏在櫃中未走。閆箕此刻卻是急壞:「這神醫已經表明治病之意,為何上將軍竟還不去安排呢?他在猶豫什麼,莫非……」
良久,田單又笑了起來:「這題便算賢侄贏了。」
三人一頭霧水,卻是很快被談判勝利的喜悅衝散。
不管怎麼說,這場生意談判還是圓滿結束,趙歡一行起行告辭,又與田換月一番言語,三人便登車回府。
御手甩鞭,馬車堪堪拐過田府圍牆,卻突然有個人影攔在馬前:「人命關天,神醫留步!」
趙歡疑惑地掀開車簾問道:「你有何事?」
那人忙跪於地下,磕一個頭道:「神醫!」
趙歡吃驚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什麼什麼,我是神醫?神醫是叫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