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第136章 千古文章一大招
文比之時,因為參加的士人需要安靜的環境進行思考,所以這間偏殿並不對外開放,只有身份高貴的公族貴胄、卿士大夫和名士賢者才有資格在旁設座觀看。
然而說實話,自從荀老夫子改論戰為論文後,這「文比」的觀賞度就大大降低了許多,著實沒了什麼看頭。這不,文比還未開始,首席之上面南而坐的齊王田法章,已是連連打了三個哈欠。
齊王的下首位,是稷下學宮的祭酒荀況荀夫子。而設於一側的貴賓席上,美婦人太史雲央心神不屬,太子田健正盯著李園運氣;下首位中又坐著個黃色麵皮的中年男人,精瘦粗大的體魄,坐的直似山嶽般安穩,是魯仲連;而他的旁邊一個仙風道骨的清矍老者,則是墨家的長老公羊鉞。
殿門即將關閉,但就在即將合攏的那一霎那,門縫之中突然插入了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掌。
「ouch~」
一聲銷魂的呻吟,那手掌被門板夾得一抽。
老侍者忙驚得退了一步,便只聽「吱呀」一聲急促聲響,整個門板被甩得洞開,冬日清晨的寒風被吹入殿內,門中光亮處立著一個身材頎長的少年。
少年散亂衣衫上血跡斑駁,肩頭上纏著一圈繃帶,頭頂長發被一條葛布隨意紮起。
「呼——總算是趕到了。」他一入殿內便手撐膝頭喘出幾口粗氣。
首席上齊王眯起眼睛,凝眸而視,好奇問道:「那可是趙卿家嗎?」
趙歡剛剛從一名女侍手中結果手帕擦了擦臉,聞言上前深躬一揖:「外臣趙歡,拜見我王。」
低挽愁眉的太史雲央猛地抬頭:「是他!子歡無恙,李園騙我!但看他的樣子,真的算是無恙嗎?怎麼滿身是血?他受傷了!有沒有危險?還痛不痛?」
太史雲央眸光閃閃,一時千百思量,卻又想到現在自己的這番樣子,芳心大慘。
正在閉眼冥思的李園也驀地雙眼睜大,看看門口的血人,又向太史雲央狠戾地一望。
「趙卿家何以弄得這幅模樣?」齊王問道。
趙歡來之前已回過了府,正看見太史華狼狽而去,公子府舉府歡騰。他卻沒有進去,太史高是為他圍困公子府的,他倒要站到現在齊國,乃至天下最高的舞台上去,要讓那些心懷惡念的人暴露在陽光之下,倒看看他們還敢怎樣。
他炯炯目光直迎上齊王的眼神,作揖道:
「稟王上,是趙歡走路不小心,被狗給咬了。」
「哈哈,趙卿家忒會說笑,被狗咬傷焉能至此?」齊王抖袖大笑道。
趙歡道:「王上聖明,被咬之後,我又去咬了狗。」
殿中一陣笑聲和竊竊私語,站在殿門口偷聽的螭園家老頓時眼角一陣狂抽。
齊王則又是大笑,笑過之後卻覺得這句回答似有深意。
什麼?難道螭園與趙公子府前發生的事,齊王竟絲毫不知嗎?
齊王作為齊王,自是應該知的,只不過近日上大夫后勝又給他進獻了兩個西域方外之國的美人兒,兩姐妹碧眼藍眸,通體白雪,其奔放性感比之東夷少女有過之而無不及,最可貴是每行房事兩女必爭相歡叫,一浪高過一浪,聲震琉璃瓦絲毫無拘束,直把寢殿外的侍女們都聽得面紅耳赤。
兩女電動小馬達般蠻腰輕盪,日·日鞠躬盡瘁,齊王則夜夜小樓聽風雨,聽的不是江南細雨,卻是疾風驟雨,狂風暴雨,自然也就聽不進其他的什麼事了。
田法章對這位趙國公子的觀感本就不錯,和聲聞道:「趙卿家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說出來本王替你做主。」
門外的螭園家老聞言大驚,李園的心裡也警鈴大作,荀老夫子深深地望著少年,魯仲連也在好奇這年輕人會說什麼。
趙歡環顧殿中眾人,沉默了一下道:「謝王上,趙歡大比來遲,請王上准許我參加大比。」
「這個……」齊王詢問的眼神看向荀老夫子,小小要求他自可答應,不過肯與不肯,還要經過這位祭酒的同意。
荀老夫子點點頭道:「殿門未合,論題未開,子歡並未遲到,自行取號入座便可。」
趙歡向著老夫子恭敬一拜,又再次拜過齊王,同樣到執事處領了號牌,對號入座。
他才將屁股坐實,一名執事便中氣十足地起高嗓道:「開題!」
只見荀老夫子走到一個紫綢遮蓋的木架旁邊,手握一角將綢布一扯,便露出了掛在木架上的論題。吊在黑漆木架下的白色梧桐木板上,只寫了一個斗大的齊國大篆:
「學」。
今日文比的論題,便是論「學」。
士子之中頓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有的取聿,有的端硯,趙歡獃獃地看看四周:「怎麼?這些東西難道還要自備?這考務工作做得也太不到位了吧。」
兩手空空的趙大公子舉手向執事討要,誰知執事竟也沒有。
其實自古讀書人就最為講究,尤其參加這種大型的筆試,所用之器物必求合手妥貼,並不是稷下學宮沒有準備,而是準備了也用不上,漸漸地也就不準備了。
好在稷下學宮乃天下士子求學論道之所,這些東西自是不少,不多時侍者給趙歡拿來了一支聿,趙歡對戰國大篆本來就是初學,再配合上聿這種簡陋到極點的筆,寫出的字簡直是要丑出天際,才寫了兩個字出來,便連連擦汗。
太史雲央無顏面對趙歡,然而眼睛偏就忍不住地向他初看,此刻見他執聿認真書寫,便又想起前晚二人還高榭對飲,他還送了自己一支自創的「改良筆」,還有那把題有自己名字的摺扇……自那也自己被他強有力的手掌捂住了嘴,此後情情狀狀,事事種種,有的沒的都湧上心頭,雲央忙低頭不再看他,卻忽然想到那支筆還正躺在自己的衣襟底下,便又不自覺摸了出來掩耳盜鈴地「睹物思人」。
忽然她覺得眼前一暗,一個影子罩住了她,心中的人兒到了眼前,趙歡淡笑著輕輕俯身:「太史姑娘……」
太史雲央的眼睛再次朦朧了,彷彿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說,千萬委屈要對他講,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向他交代解釋,但話兒擠到了嘴邊反而都說不出了。
「平安便好。」趙歡平穩鎮定的聲音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講。」
雲央頓覺心頭一松,彷彿有人替自己撐起了壓在胸口的大石,此刻她的胸口又急促地起伏了起來。
趙歡暖暖地笑著,盯著她的眼睛,身體繼續前傾,太史雲央的眼睛瞪的老大,心臟快要跳了出來:「莫非?難道?難道他要……」
「那名士子,快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執事誠惶誠恐高聲叫道,他還真沒見過這麼大膽的,當著大王的面也敢擅自離席,卻只見齊王對趙歡的異舉似是早已見怪不怪,饒有興趣地看著,不發一語。
「咳咳,馬上馬上,」趙歡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頭乾咳兩聲道,忽地一個起身,太史雲央手中的那一支筆也回到了他的手裡:「借姑娘手中之物一用。」
趙歡雖然遲鈍,但卻不傻,太史雲央對他的心意他早已感到,但君子之愛發乎情,止乎禮,考慮到兩人的身份、年齡、各自立場差別太大,況且他已有了他的毓兒,所以並未把這份心意存放心上。直到方才的對視,他才感覺到了,這美麗少婦芳心可可,用情竟已是如此熾熱真摯。
趙歡嘆一口氣,搖頭晃去種種煩惱,現在首要想的卻是應付當下的大比。
論「學」?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易招呼?
趙歡搜腸刮肚將自己關於「學」的知識儲備過了一遍,忽然看到殿前靜坐的荀老夫子,心裡有了主意。
看著趙歡還未動筆,一旁的李園陰岑岑一個訕笑的眼神:「這論述要求思維嚴密,舉例翔實,可不是從別處學兩句酸詩就能應付的。」
他正這般想著,卻見趙歡突然像打了雞血一般,握起那支奇怪的「聿」埋頭疾書。
趙歡奮筆,文思有如尿崩,其實因為根本就是在背,文不加點一氣呵成,一篇洋洋洒洒的錦繡文章揮就而出。
在其他士人還或在冥思苦想,或在斟詞酌句,或在默默而書,趙歡便愛惜地將筆涮凈收好放入衣襟,然後長身而起——交卷子了!
「喔?!」
趙歡走到執事處,將羊皮紙隨意一丟,大模大樣走出殿外,眾人皆是一奇,看著他的背影,均在想著:「這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公子,不會交的白卷吧?」
「唉~這種人竟然也能參加大比,真是有辱斯文。」執事暗啐一口,展卷卻發現上面寫滿了字。
這時荀況出現在他的背後,拿起羊皮紙觀瞧,只見第一行兩個極丑的大字:
「勸~學~」
自題目而下,雖然字體不夠規則,然卻筆走龍蛇,頗有神韻。荀老夫子默默讀道: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蚓無爪牙之利,筋骨之強,上食埃土,下飲黃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鱔之穴無可寄託者,用心躁也……」
殿外的趙歡自信地笑著,他就不信,拿這篇連老夫子自己都尚未寫出的《勸學》,難道還入不了荀祭酒的法眼?
千古文章一大招——
千古文章一大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