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104章 匹夫之怒
眾人見到公子歡的反應,也紛紛向箱子里望,隨即便有數道女人的尖叫聲響起,更有幾人當場嘔吐起來。
空氣中本就未散乾淨的血腥再次濃烈起來,只見箱中塞著兩具赤條條的女屍,俱是被人從腰部斬為兩段,上下-體擺成極為褻瀆的姿勢,肢體上面淤青、鞭印、割痕、烙疤,嶙嶙峋峋,密密麻麻,看的人直欲作嘔。
兩具女屍只有面目基本完好,像是專門為了使人易於辨認似的,趙歡定睛而視,其中一個正是黑丫。
趙歡的瞳孔震顫著,他的心也顫抖了。
黑丫——那個神經大條的女孩,那個陽光明媚的少女,那個口無遮攔的冒失丫頭,那個屢屢鬧出笑話的開心果兒,就在昨晚還是那麼鮮活,還唱著歌兒嚷嚷著去上廁所,現在卻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身。
看著那層層疊疊的傷痕,趙歡實在難以想象她們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和虐待。但可以想見,若是昨夜毓兒也當真被他們擄走的話,嘶——不!趙歡的心臟猛然緊縮了一下,他不敢去想,也真的無法想象那樣的畫面。
這時,人群中突然暴起一聲大喝,黑膚手舉長竿銅錘向天而舞,痛聲大罵道:
「是誰?是誰!我日了他八輩祖宗啊!」
說著他將錘在身後反提,便要向門外奔去。
「當著公子的面耍渾,你瘋了不成?」
在旁的孫奕抓住他的臂膀,卻被他給一把甩開,衛離也進身一步將他攔腰抱住,孫奕緊接著再次上前,然而兩人合力竟是治他不住。黑膚急擰上身振開二人,瘋魔般將銅錘掄圓,眾人都被他逼得連連退出幾步,這一空擋便被他奪門而出。
趙歡猶自沉浸在憤怒與悲痛中,李斯、韓非不顧越疽代庖之嫌,同時大叫:「快攔住他!」
衛離、孫奕不用交代也自是知曉,穩住身形便追了上去。
黑膚在前一路狂奔,已然跑出了前院大門,眼中怒火熊熊,直欲見人便打,街上行人看其行狀皆是遠遠避開。這時卻自巷口小跑過來一個頭戴斗笠,身背柴禾的矮壯漢子,不偏不斜直朝黑膚而來。
黑膚看見竟然有人挑釁,自是求之不得,悶頭便向著來人衝撞而去。不過一個眨眼,二人眼看便要撞上,矮壯漢子直直如要縮入他的懷中一般,將身體佝僂微微偏轉,同時輕起腳尖一勾,橫起的肩膀則撞向黑膚的后腰眼,單手提著的那捆柴禾也借勢揮出,就聽一聲轟然巨響,黑膚全身的重量砸落地下,驚起一片塵土。
「你你你你,可摔死俺老黑咯……」
黑膚一個餓狗搶屎摔得呲牙咧嘴,最慘的是磕到了鼻子,連淚花也被酸了出來,眼睛被寧神的淚水一洗,心智倒是清明了些。
這時衛離、孫奕追趕了過來,黑膚一見是自己人到了,揉著大腚向那人一指:「隊長,這人打俺,隊長給俺報仇。」
「放心放心,交給我們了。」衛離大喇喇說著,便從腰后拿出一條粗粗的麻繩。
黑膚揉著蒜頭鼻道:「對對對,給他捆上,這人定是刺客一夥的。」
「放心放心,跑不了的。」孫奕也道。
衛離、孫奕朝那人徑直走去,那人卻似乎是嚇傻了般一動不動。
黑膚心中滿是感慨:「關鍵時刻還得是自己兄弟啊!兩位隊長仗義啊!」
思想間,兩人的腳步已然越過黑膚的身體,卻是同時一個轉身,雙雙叼住了他的一隻腕子,向著背後一剪,麻繩便照頭套了下來。
「做甚做甚?綁俺做甚?去綁他啊。」
黑膚兀自不斷掙扎,衛離卻只知道將繩子剎緊。孫奕則拿出一隻布團,捏著他的鼻子塞入口中,黑膚將一雙小眼瞪圓,眼神中千言萬語豐富極了,奈何卻依然只有綠豆大小。
兩人搞掂黑膚拍一拍手,向對面的漢子一抱拳道:「多謝壯士。」
「舉手之勞,不必言謝。」
那人平靜說著,單用左手提起那捆柴禾,重新甩至身後。
這時衛離孫奕才發現他自右肩向下,整個袖筒都空蕩蕩的,他,竟然只有一條手臂。
兩人正要將黑膚押回府中,獨臂漢子在身後道:「敢問兩位,趙國質子的居所可是在此處么?」
衛離聞言神色一凜,重新將這人從頭到腳打量一邊。
獨臂漢子察言觀色,不禁問道:「莫非你們便是趙長安君的麾下?」
衛離還未開口,身後一個聲音先回答道:「不錯,這兩個是我的親衛,長安十六騎的兩位隊長,敢問壯士又是何人?」
漢子聞聲一震,立時將斗笠掀去,露出他的本來面目,納頭便拜道:「罪將余智威,拜見君上!」
「啊——余將軍,你竟還活著!」
趙歡愣了許久,才有些生硬地驚訝說道。只因他想了半天才將這個名字想起,余智威之前是趙國使團的護衛主將,在無名山谷的伏擊戰後一直下落不明,眾人皆當他已死,卻不想會在此出現。
趙歡看這余智威雖只有一臂,單是一招間便把黑膚摔倒,身手已是不凡。他正值用人之際,忙去俯身將他攙起,誰知余智威卻自認有罪,堅持要跪著才肯將話說完。
故事回到從頭,時人信奉神明,白家二哥的神箭更是要向天地鬼神借力,看他在奪帥弓下三箭不死,認為是天意使然,再加上他右臂已廢,便留下了一口氣任他自生自滅。後來司馬來來了,李園也來了,卻都未發現他這個活人,許是真的上天垂憐,他命不該絕,第二天的時候他被一名入山砍柴的樵夫所救。
他本以為長安君已死,自己難辭其咎,索性便在山中隱居了下來。過些時日,聽說長安君劫後餘生,卻也因怕受到處罰而隱姓埋名。後來又聽人傳說,長安君設計火燒館驛,力殺秦使,他高興的大笑了一夜;聽到長安君失蹤,齊國搜山檢海無果,又不禁為其悵然一嘆;再後來便聽說公子歡再次歸來,又出了種種風頭,尤其是長安十六騎的威名不脛而走,聽得他心癢難耐。
然而余智威自覺負於君上在先,並且自己已失去一臂,戰力大不如前,實在沒有臉面面對昔日的舊主。除了那壞死的一臂,他身上的其他傷都漸漸好了,便在臨淄老老實實地賣起了柴禾,若是不出昨夜的事,說不定就這樣度過一生。
今日一早他一入城,便就聽說昨夜趙公子府被大批刺客所侵,一番血戰死傷無數,聽到這裡他卻如何還能坐住?於是不等柴禾賣完,便早早向著趙國的質子府尋了過來。
趙歡聽了種種曲折,一番收心安撫自不必說。言畢轉而面向黑膚:「給他鬆綁!」
孫奕得令剛將黑膚鬆綁,他便是賭氣似地一躍而起,還是要走。
「站住!」「放肆!」
衛離、孫奕同時喝道,說著又要挺繩而上。
趙歡卻拜一拜手,向著黑膚的背影問:「你要去幹什麼?」
「俺去報仇!」
「去哪裡報?向誰人報?你知道嗎?如果你想清楚的話,便去吧。」
趙歡道:「你們誰都別攔他。」
黑膚噔噔噔地大步走出幾步,卻茫然地停下了,轉身看向趙歡:「那麼,仇不報了?」
趙歡看著黑膚沒有說話,但堅定的眼神已經給出了答案。
他最初見到黑丫的慘況,本來也是心神巨晃,怒火中燒而致方寸大亂,然被黑膚這麼一通胡鬧,卻漸漸理清了思路,冷靜了下來。
仇,自然要報的,卻不能靠著匹夫一怒。
這是一個相信實力的世界,自己只有擁有足夠的實力,才能保護身邊的人。
然而一想到發展實力,趙歡又不禁大皺起眉,自己畢竟是在他國為質,如何又能夠強無聲息地壯大自己的實力呢?總不能公開招兵買馬吧。
他眉關緊縮,思緒不斷在各種歷史場景中遊走,忽然,還真讓他想起了那麼一段著名的歷史典故來。
單田芳老師的聲音緩緩而出:那是清朝康熙年間……
康熙小皇帝年幼,大臣鰲拜專權,是誰制服了鰲拜呢?
韋小寶韋爵爺啊!
韋小寶是什麼人?
小太監嘛!
康熙爺靠著訓練小太監摔跤,暗自壯大實力,我為何不能效法於他?
小太監呢我是沒有的,但是我有……
趙歡眼軲轆一轉,長眉一挑,一個大膽的計劃爬上了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