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103章 風聲鶴唳
再看那女子的手腕上被劃破了一個口子,湧出血液不向下落,卻分成數道細流淌向她伸出的指尖,她的指尖在刺客前心輕觸一下,刺客身上瞬間便又爆開了數個血洞。她的手方一落下,這名刺客便有像是一具被抽幹了的皮囊,掉落在地。另一名刺客被此情形嚇得癱軟在地,不能動彈。
「你究竟是誰?」趙歡面對女子問道。
「我叫婷兒,你難道忘了?這破名字不還是你給取得?什麼記性?」女子的瞳孔由紅轉黑,開口便是一通搶白。
「你處心積慮潛入我府中,到底想做什麼?」趙歡又問。
「我是趙府的賬房,自然是要做好賬房該做的事。」婷兒說道,明明答非所問,偏偏噎得人無話可說。
婷兒不做過多解釋,邁開大長腿便要出門,趙歡剛欲將其攔下,她自己反先一個犀利的轉身,右手五指一張便又將另一名攤在地上的刺客控住:「我做這些不是為你,我只想做好一個賬房該做的事,不過請你記住,若你有負於靈毓,這便是你的下場!」
說著她的手驟然握緊,這名刺客登時碎為無數血塊。
趙歡看得目瞪口呆,婷兒卻目中無人地將臉一揚,大步流星走出門去。
然而,她方繞過迴廊一角,面上的神色便是一慘,以雙手撐地,伏身好半天都沒有恢復過來。
所謂夔牛之血,或者說鳳凰血,其實都是指一類極陽的物質,若男人生來命帶此物,說不定會成為亂世中的霸者,不世出的猛將,然而她以女兒之身承受此物,便不能化解於命理,導致郁於自身,患上一種極陽之症。和氏璧,天下至聖至邪,當年可使鳳凰墜落,自然也可壓制這種癥狀。
婷兒的病症為趙歡體內的和氏璧所壓制,病情漸漸好轉,但也不能像原來那樣隨意地使用這種病所賦予她的能力了,今次若非為了救她唯一的朋友靈毓,也不會冒險催動血氣運功。
趙歡走到靈毓身邊,卻見她似乎沉沉睡去,想是婷兒用了某種手法,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殺人。
趙歡呆立良久,發現自己每次面對這個婷兒竟都有一些手足無措。許是她太強勢了,不過趙歡的心中可不願承認,安慰自己道:「此女雖然甚怪,但終究並無惡意,看起來又對毓兒極為在意。管她是誰,多一個這樣的高手保護毓兒,也是好的。」
……
……
卯時未到,趙公子府便燈火通明。趙歡將府中人員全部收攏在正廳前的院落,又派人到趙國館驛接來公孫伏英和小王翦。馮亭回了韓國館驛,韓非、李斯本就住在左近,乾脆便留了下來,趙府親衛與韓公子府四名死士在院外四圍設哨巡邏,協力將眾人護在中央。
僕役們打掃戰局,門口刺客的屍體堆成了堆,卻沒能留下一個活口,先前被徐風刺傷的刺客或者逃逸,或者在之後的戰鬥中被殺,好容易捕獲了兩人,卻被他們咬碎了預先藏在嘴裡的毒藥,七竅流血而死。
公子府一方也是損失慘重,長安十六騎在戰鬥中犧牲了兩名,另有三名重傷,除了留在趙國驛館的三人外,其餘也均是身上挂彩。婢女僕役與眾女尚不知死傷幾何,一名家老正在負責清查。
府中正廳,以趙歡居中,身邊環繞著李斯、韓非、徐風、公孫伏英和兩名親衛隊長,剛剛經過了一場血戰,大家都不甚注意形象禮儀,四人報來蒲團席地而坐,趙歡更是直接坐在一張矮几之上,看得老公孫多次想要說話,卻終是沒有出口。
趙歡開口道:「今夜之戰,有賴各位出手相助,所謂大恩不言謝,趙某在此就不過多虛辭,還要請諸位集思廣益,想一想究竟是誰計劃了這次行刺。」
公孫伏英道:「莫非又是秦人?我聞秦國有一神秘組織名曰『黑冰台』,由鐵鷹銳士組成,專事諜報、暗殺。我們壞了他們的好事,他們便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說不定。」
趙歡搖了搖頭:「鐵鷹銳士之名威震六國,若是他們出手,今夜怕就不是這個結果了。還有,若是秦人出手,當是以我為主要目標,他們明明已發現了我,為何還要直闖內宅?種種戰法,倒似乎是為了內宅中的靈毓。」
這其實也是趙歡最憤怒的所在,他弗一來到戰國就經歷了一場刺殺,之後更是成了「被刺專業戶」,但他從未像這次一樣害怕,像這次一樣憤怒。若不是婷兒及時出現,後果他真的不敢去想。究竟是何歹毒之人,非要向他的摯愛之人下手?
李斯道:「具體何人我猜度不出,但刺客之中有通曉墨術者。」
「你是說是墨家的人?」趙歡問道。
「非也,若是墨家出手,今夜也必將難以收場。」
這下趙歡又疑惑了:「不是墨者?為何又會通曉墨術呢?」
這其實是因為他來自後世,兩千多年的時間斷隔,只覺得墨學是個非常神秘的學說,而對墨家的印象也多是來自影視作品,覺得是一個紀律嚴密的准軍事組織,然而實際上墨學當時為「世之顯學」,更是有「諸子百家,非儒即墨」的說法,可見墨家學說影響之廣。
墨子死後,墨家更是三分為秦墨、齊·墨、楚墨,秦墨善匠,齊·墨善辯,楚墨任俠;三墨之中只有楚墨還保持著准軍事架構,齊·墨則化於民間朝堂,活躍於稷下學宮,秦墨領袖更是以巨子身份出仕秦國,不然憑著大秦的嚴刑峻法,便是商鞅自己落難時想借宿一晚尚不可得,又怎會容許境內存在這樣一股私兵勢力?
墨家三分,散落的小支流更是無數,有一年稷下論戰,倒有三人自稱巨子,時人傳為笑談,但這也間接造成了墨家學術的擴散與發揚,許多人並不是墨者,卻通曉墨家之術。
李斯將此淵源徐徐道出,趙歡邊聽邊在心裡暗忖:「昨晚行刺的飛賊所擺架勢與李園如此相似,卻不知是否李園所用也是墨術?還是這些人與李園本就有很大關係?然而李園又怎知自己與毓兒的事?」
趙歡眉關緊鎖,一籌莫展。忽聽一人幽幽柔聲道:「子歡公子,今晚靈毓小妹有驚無險,已是萬幸。來敵全軍覆沒,已是大勝;戰鬥雖有耗損,也是必然,公子不要太過傷心才是……」
趙歡不用看也知說話的人是徐風,先前他救出靈毓后,又帶領家將肅清院中余賊,看到了徐風矯若游龍的神槍之威,驚詫得下巴差點掉在地上。現在聽他嬌嬌怯怯的模樣,哪還有半點方才的氣勢。徐風會使劍,能抖幾個漂亮的劍花,趙歡還能接受;這樣一個比女人還嬌的男人,竟會使槍?尼瑪還是支雙頭槍!趙歡總感覺心裡怪怪的。
感受到趙歡奇怪的眼神,徐風言語一頓,咬起嘴唇將頭低下。趙歡猛然醒悟自己這樣看人頗不禮貌,忙開口道:「徐兄槍法如神,若是平時當真可看不出。」
徐風像是有些羞於提及似的,解釋道:「此套槍法乃是家傳,先祖曾有在朝為將者,創下這套槍法和兵書三卷,供後世之子修習,誰知家道漸漸中落,到了風兒,便只能靠別人施捨度日。這雙頭槍法父親自小便逼我習練,今日卻是第一次用,讓公子見笑了。」
徐風面露上露出難色,像是想到了一段不甚愉快的經歷,原是他父親為了扭轉他的性格,****嚴加督導。最後未見性格有所好轉,這套槍法倒是練得愈發精湛純熟。
趙歡道:「徐兄何必妄自菲薄,以徐兄的身手,來日為將,其功績未必便在徐家先祖之下。」
徐風聽了猛一抬眼,卻又神情落寞的笑了一笑:「風兒如此,又如何能為將呢?」
看見他的眼中的驟然所放的光芒,和光芒隱去后的落寞,趙歡心中不禁閃過一念:「興許,徐風並不是天生便有龍陽之癖,許是只因他長得甚美,又有一些娘娘腔,便被男孩嘲笑,自然愛與女孩子玩;後來家道中落,徐風被好男風的貴族們你爭我奪,才會漸漸墮入此道。」
想到他可能經歷的種種遭遇,趙歡心裡不禁陣陣惡寒,寬慰他道:「誰說徐兄便不能為將了?我聽說上古時期有一位神將便生得容貌極美,每每衝鋒陷陣不得不以鬼面遮臉,兵鋒所指,無不披靡。為將者,所重者乃是精熟的戰法和強大的內心,與外表美醜又有何干呢?若當真越丑戰力越強的話,我趙國使黑膚那夯貨為將,豈不是可以一統天下了嗎?」
幾人聞言而笑,徐風低垂的眼中卻閃過了一道異彩。
眾人討論無果,便各自散去,趙歡與衛離、孫奕又討論了一下接下來的防衛方案,然而不管採取什麼方案,終是覺得人手不足。
不知不覺天邊已現魚肚白,質子府發生了這樣的大事,有司卻只是象徵性地派了兩個詢問的差役,使得趙歡更加覺得其中深山不明。
家老統計出了府中人員中的傷亡情況,共有十餘人被殺,多人受傷,失蹤的人大部分已經找到,只有黑丫與一名婢女未歸,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時一僕役來報,大門口有人送來了一口大箱子,放下人便走了。
趙歡命人抬進院中,當眾將箱子開啟,他探頭只看一眼,登時瞳孔一縮,瞠目欲裂,手指緊握成拳,指甲深深扣進了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