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60章 誓報此仇
名者,萬物之始也。
這「長安十六騎」的名頭一打出去,便是長安君將自己的名頭打了出去,亦是將自己的名聲族望與他們捆綁在了一起,十六人的勝敗榮辱從此與長安君渾然一體。男兒建功的奇志與君恩深重的感激此刻混雜一起,十六條漢子的熱血似被星火燃起。
趙歡感受著他們熱切的目光,一時感慨良多,他初入戰國之時便如無根的飄萍,於人於事都是隔岸觀火,如今才不過月余,他與這個世界的羈絆已是越來越深。
毓兒的仇,王卷大夫的仇,還有這些趙國兒郎們前程與企盼,如今都繫於自己一身。自己如何能夠退縮?想要快意恩仇,要去闖出一番功業,於這亂世之中,又怎能沒有一套自己的班底?
劉邦有漢初三傑,劉備有關張趙馬,朱元璋有劉基徐達常遇春,便是這當世的四大公子,哪一個不是門人食客上千,家將扈從如雲?而自己呢?
這十六個人,便是他現在能拿得出的班底,是他進入這場生死賭局的本錢。
人,是少了點。
但,
本朝太祖有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趙歡有心培養他們,自然不會吝惜什麼虛幻縹緲的名聲。
當然,這還不夠!
關雲長青龍偃月,呂子明白衣臨江,蘭陵王頭戴鬼面,薛仁貴腰挎雙弓,要完成從兵到將的氣質升華,他們似乎還少了那麼一身行頭。
於這一條趙歡早便想好,他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宅男,從小打遊戲出裝,對裝備的重視可以說是與生俱來。他拍了幾下手掌,便有十六名窈窕的侍女自內院魚貫而出,每個人都手托一套連夜從臨淄的兵甲大家之處高價購置的嶄新甲胄。女兒家的盈盈素手托著極盡雄性氣質的剛強盔甲,不知是為人,還是為甲,十六條精壯的漢子全都眼放光芒,隱隱還能聽到口水咽下之聲。
為首的一名侍女走到黑膚面前停定,眾侍女以她為標皆正對「十六騎」中的一名,盈盈蹲身,將本來疊放著的甲胄展開,分為三部,黑盔,黑甲,黑靴;
黑盔鋥亮,盔沿反卷,狀如虎豹,上插一道赤色雁翎;
黑甲英武,甲鱗萬點,銅鏡護心,肩束一條大紅披風;
黑靴輕便,靴底厚實,牛皮柔韌,周飾數叢卷逸的雲紋。
這些盔甲皆是按他們身形尺寸採購,既威武貼身,又絲毫不影響動作靈活。
由眾侍女服侍著,一應裝扮停當,十六人分列兩側,軍容肅穆,赳赳雄壯。
不錯,不錯,趙歡在心中暗暗點頭,這身裝束於戰陣上雖然略顯浮華,但卻正適合在臨淄的這樣高城大池內揚起威風。他默默地凝視眾人良久,他們在歷史中都只是籍籍無名的小卒,也許會庸碌而平穩地度過一生,也許明日便會成為路邊一堆無名野骨,然而現在自己卻給他們辟出了一條充滿萬險的進身之途,歷史之神也在這一刻為他們悄然打開一扇命運之門。究竟是成為閃耀夜空的星斗,還是被歷史的車輪碾為浮塵?自己又何嘗不是走在這樣一條路上,立於這樣一道門中?
怕個甚?後世努爾哈赤起兵遼東,也不過靠著十三副鎧甲,自己倒比他還多著三套哩!
趙歡一笑:「都挺著作甚?活動一番試試,看看是否合身。」
他此話一出,院中短短沉默了一秒,一下子便鼎沸般熱鬧了起來。這些兵卒都是苦哈哈出身,哪裡穿過這樣雄壯完備的盔甲?這簡直是上將軍的待遇啊!眾人先都不急著活動比劃,皆是先駕著雙臂闊步拽弄一番,兼之自誇、互誇、品評、打趣,趙歡看著這些像孩童一般興奮的男子漢們,露出了欣慰而溫暖的笑。
「列隊!」眾將試甲的興頭未過,趙歡再次發出號令。
十六個人迅速站好,目中神采奕奕,等待著他發出下一條命令,今天自公子歡口中而出令他們又驚又喜的命令已經太多,接下來他又會說什麼呢?又會發出怎樣的命令?
只見趙歡的面色突然凄然肅穆起來,本來負於背後的雙手放到身前,略略上提的一手中還握著一條窄窄的白綾。
「我視諸位盡如手足弟兄,此門之中大可敞開說話。」趙歡緩言道,「你們想必也都已經聽說,齊中大夫王卷日前以莫須有的罪名被太史高殘害於市,死無全屍。王卷大夫與我相交雖短,卻早已莫逆於心,其高潔品性有如鬲山大川,令人仰止,不想現在卻因我慘死。自今日起府中於正廳擺靈設奠,全府上下縞素寒食,戴孝三日,以祭王卷大夫在天之靈。」說著他雙手捧綾,頭顱慢慢低下,手慢慢上抬,很具儀式感地將白綾繫於額上,然後將頭緩緩抬起,「不報太史高殘害王卷之仇,趙歡恥而為人!」
見主上說得莊重,十六人也都肅然起來,皆撕了白綾繫於帽盔臂甲。眾僕從在趙歡吩咐下籌備起靈牌供品,死無全屍者多以衣冠為冢,王卷的家被太史高一把火燒盡,竟是連一件像樣的衣冠都找不到。趙歡只得在正廳設了一個虛靈,帶著小王翦祭拜完畢,自齊王宮中傳來了一道詔令,命趙歡、公孫伏英即刻覲見齊王,以完成入質事宜。趙歡這才重新想起自己質子的這重身份,自來到臨淄以來,本該立即王宮覲見,卻是由於秦使的關係縷受阻撓,是以到現在還未完成質子的正式交接。
寶劍出世,正當試鋒,趙歡棄車就馬,十六名近衛盡出。
這是趙歡重生后第一次騎馬,他于田櫟營中時曾觀察過齊國的戰馬,不僅沒有馬鐙,也沒有馬鞍,這時再看趙馬,雖然依然沒有馬鐙,卻已有了簡單的馬鞍。問及細節,衛離上前告知,原來這趙國戰馬的馬鞍下面本來還帶有兩個腿套,突騎衝鋒之前,將腿套入其中以穩定身形,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馬鐙的作用。更有甚者,大戰之時將騎馬之人用麻繩綁定在馬背上,所以趙國的突騎衝鋒才那麼具有威力。這時在齊境內,趙國兒郎們自是已將這腿套或者藏起,或者摘去。
趙歡自習得扶搖策,身體不似先前那麼嬌弱,平衡感也大大增強。他翻身上馬,來去幾趟試蹄,雖然玩不出什麼漂亮的馬技,料想也不致摔落下去。於是他一圈馬首,與十六騎合為一處,心中想道:「後世有語「跨馬長安」,以喻得意風流,今日卻是長安君跨馬臨淄,不知在那宮中等著我的卻是什麼?」
「駕!」趙歡雙腿一夾馬腹,十七匹馬揚塵而出。
他剛剛離開門口,一個中年婦人自門中而出,她的行禮有好幾箱子,早有一輛雇好的馬車在門側等候,但她的神情卻凄寒蕭索,有若喪家之犬。
正當她要登車之時,卻又有一個高挑纖細的女子神態自若地入得門來,她的肩上背著個小布包袱,面色雪白,纖眉杏眼,眉形略平,漸漸淡去的眉梢尾部長著一顆小小紅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