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45章 鬼門恩怨
眼看商山陽的一把老骨就要撞碎在大石頭上,他的身前忽然多出一個人影,堪堪將他的去路擋住。
趙歡本想以雙手將其架住,奈何衝力實在太大,弗一接觸雙臂便被震開,老人直直撞上他的胸膛,他被巨大的慣性帶出,只感覺胸腔一緊,兩人一起撞上大石,趙歡扎紮實實做了回人肉墊子,脊背上一陣頗為不妙的骨挫之聲,劇痛之中,那管竹筒脫手掉落髮出一聲脆響,滾出了老遠。
「何人?!」面具人極為敏感地側耳一扭,這時趙歡才看清楚,他臉上的面具並未掏出眼洞,他竟是沒有眼的。
趙歡從石上滑落,蜷縮在地半個身子都沒了知覺。
按道理講,商山陽與他非親非故,更加曾折磨於他,趙歡也不是什麼以德報怨的聖人,實在是商山陽摔的位置太好,若再遠上一分,趙歡便可找借口推說距離太遠,若是正正而來,他說不定還會本能地躲開,然而商山陽卻恰恰是從他身旁擦過,這時若讓他像沒事人似的置之不理,還是那句話,他做不到。
面具人冷哼一聲:「師兄你一心孤傲,何時竟也要幫手了?真是奇也怪哉。」
他如此說,卻並未太把這個幫手放在心上,吸引他注意力更多的是那管竹筒。他張開手掌五指隔空一抓,對著竹筒方向使出吸力,沒曾想卻吸了個空。令人稀奇的一幕發生了,竹筒緩慢且無聲地又滾回趙歡的手邊,趙歡只覺抽搐中的商山陽耷拉的眼皮下似乎精光一現,再欲看卻還是那麼一副委頓模樣。
「咦?」面具人一奇,邁開高靴緩緩朝著趙歡的方向而來,他每一步踏在地面,四周的空氣都發生一次震顫,顯示著他的意志,「我鬼門恩怨,不知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偏偏要攪局進來。」
趙歡見他朝自己而來,心下駭然,暗暗忖道:「這人心狠手辣,對自己的師兄都不惜痛下殺手,自己若落到他的手上下場可想而知。他的武功高絕,唯獨眼瞎,不知怎麼才能利用一下,難不成像對付司馬來那樣再跳一回大神?」可他略一動作便全身劇痛,實在沒這興緻,而且忽悠司馬來他已是萬不得已的行險之策,讓他忽悠鬼谷傳人,又有幾成把握?
「商老前輩,我這個趙小後輩也就能幫你到此了,還是那句話,能力有限,我未曾受你恩惠,做到此處,對你已算仁至義盡。」趙歡心裡想著,以雙手手肘支撐,慢慢挪動身子,向著面具人的側方迂迴。
他強忍劇痛,屏住呼吸,慢慢匍匐,忽然又覺商山陽似乎眼神一變,目光循去,但見他直勾勾看著那管竹筒,對著自己微微點頭。
「我?是要我拿走么?」趙歡指著自己的鼻尖,無聲唇語,商山陽又朝他點了點頭。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竹筒竟是何物?如此重要,竟讓商老怪在生命垂危之際還念念不忘,難不成是暴雨梨花針嗎?」趙歡來不及多想,抓起竹筒繼續迂迴。商山陽的呻吟聲突然高了起來,似是為他來做掩護。
求生可以激發人的無窮潛力,趙歡爬的並不算慢,面具人也不算快。當面具人來到商山陽跟前時,趙歡已經繞到了他的側面六七米處。這時他離洞中的池水也有六七米,他水醒一向不錯,只要躲入池中,便能更安全些。趙歡一邊爬行,一邊緊緊關注著面具人的動作,只見他蹲身下來,似是檢視商山陽的情況。
又一幕令他震驚的景象發生了,癲癇中的商山陽竟伸出一根竹節般枯瘦的手指,朝著他的方向點了一點。趙歡看的愣住,心中破口大罵。
「你當我是瞎的嗎?」面具人緩緩問道,他並沒有對著趙歡,但趙歡卻知道他在問他。
頭上的汗珠顆顆滑下,一滴兩滴……在落到第三滴的時候,趙歡四肢並用,連爬帶滾奮力朝著水面而去。
「大膽!」
就在趙歡的手已經摸到水面時,面具人雄鷹般掠至,一把抓住他的后心提起,幾個起落之後,趙歡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趙歡在疼痛中醒來,還未睜眼,只覺眼皮一片溫暖的光亮,他在心中默默祈禱,「不管這是在哪,莫要讓我出現在洞穴中才好。」
他眼皮抬起一縫,心中大為喪氣:
「洞穴,還是洞穴!」
這幾日下來趙大公子彷彿已經患上了洞穴恐懼症,然而在最初的喪氣之後,他發覺這個洞穴與先前的都不相同。洞室方圓不大,上下卻很高,溫暖的火光將整個洞室塗抹成乳酪顏色,洞的中央支著一個木架,木架上垂下一根繩子,繩上系著一個陶罐,陶罐坐在火上,裡面咕咕嘟嘟熬著濃湯。溫馨的香味充盈,一下子便俘獲了趙歡的嗅覺,肚腹中滾滾一陣雷鳴,他才記起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進食。
「你醒了。」一個聲音道。
趙歡心頭一驚,這個聲音竟然來自他的頭頂上方,仰臉一看,但見高高的洞頂之上倒懸著一個影子,正是將他抓過來的面具人。他右腳勾吊在一根橫拉的繩上,左腳則蜷於右腿膝窩,雙手在胸前抱臂,像個蝙蝠一樣,似在休息。
「前輩……」趙歡心思數轉,這面具人抓他而不殺他,現在又是這番情形,不知他到底何意?
面具人勾著繩子的右腳一抻,大頭朝下直墜下來,落到洞底曲臂在地面一撐,輕鬆調轉身形,一個180°的后翻,翹起二郎腿坐在一塊矮石頭上。
「後生小子卻很夠膽,我鬼門中人的恩怨你卻也敢摻和進來。」面具人道,他的言語中並無情緒,沒有怒當然也沒有開心。
面具人道:「你可知你為何能活到現在?只因我很是好奇,師兄在人世間竟然還有朋友。」
趙歡聽到話有轉機,心中一喜:「前輩聽我解釋,我乃趙國……」
面具人將手一揮道:「我不管你是誰,只想問你,你為何救他?難道他不該死嗎?」
趙歡道:「前輩,我與商山陽素昧平生,況且他還曾想殺我,我對這個問題無法回答。」
「喔?既是素昧平生,你為何救他?」
「實不相瞞,若是前輩將他拋在別處,我自然不會幹預,可是他既從我身邊擦過,我又怎能眼睜睜看著這風燭殘年的垂老之人被摔死石上?」
「風燭殘年?垂老之人?哈哈哈哈,」面具人的面具之中發出一陣大笑,彷彿聽到了極可笑的事,「你以為我真能殺得死他?你當真以為他是個垂垂老朽?」
趙歡心中一動,「是啊,鬼谷子一身本領通天化地,他的後人又怎會如此簡單便被殺死。」
面具人又問:「他曾想殺你,難道他不該死?你不恨他?」
趙歡道:「恨當然是恨,但是他想殺我只因對我有很大的誤會,恨,卻不至死。想殺我的人一向很多,我非但沒被他們殺死,還……還和其中一些成了朋友。」說到此處他心神一晃,「那個魅惑眾生的孔瑤和刁蠻倔強白薇,她們現在怎麼樣了,會不會記掛著我,為我而哭。」又想到自己現在滿身是傷,如今處境縱然能夠逃脫怕也要落下一身殘疾,再不復往日之風流,卻還有何面目與她們相見?
如此一想,心中索然,趙歡道:「前輩,我想你與你師兄之間也是有什麼誤會吧。」
「誤會?哈哈哈,」面具人道,「好個誤會!師傅向來偏心,我入門明明只晚他幾天,師傅卻將『扶搖』之策傳他,後來我想看上一眼,師兄便將我整個面目削去,這是誤會?我喜歡那太史敫之女,與之情投意合,他卻把齊國的落難公子送到她家,一力暗中撮合,這是誤會?削麵之痛,奪妻之恨,誤會?可笑!」
面具人語氣一轉又道:「不過他自己也沒討到什麼好果,我趁他修習扶搖策時出手襲擊,以至他走火入魔,每個月的望朔之日便會遭到精火焚骨,還未至五旬,便已蒼如老狗,你說可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