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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4章 十年一劫(2)

  商山陽突然犯病抽搐,趙歡看他仰面在地,五官移位,鼻涕口水橫流,好似極為痛苦,但卻也知道這不是同情心泛濫的時候,心道一聲天助我也,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他一手捂著受傷的屁股,一手撐地而起,拖著一條殘腿,正欲溜之乎也,餘光卻正掃見商山陽一雙渾濁的老眼無助地望著自己,嘴裡不時發出哼哼的細微呻吟,就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普通老人。 

  一道橫亘在中國人面前的終極問題此時又出現了——老人倒地,扶還是不扶? 

  趙歡一咬牙一跺腳:「不扶!小爺打小學雷鋒,今天還就鐵石心腸一回了。」先前的鑽心痛感還未褪去,他實在不想再體驗一次了。趙歡下定決心,剛要拔腿卻又生出一念:現在若是搬起一塊大石直接砸到他的天靈蓋上…… 

  「殺了他吧,以絕後患!」他的心底一個聲音響起。這本只是萬千思緒中的一個閃念,一秒鐘後趙歡卻像著魔一般被它控制,當真去到石岸邊上找了一塊大石頭搬起,跛著腳一步一挪地來到商山陽頭面之前,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將石塊舉過頭頂。 

  這時商山陽的呻吟之聲拔到高處突然哽住,身體僵硬不動,趙歡驀地神思一凝,發散的瞳孔忽又重聚,大石出手,卻是在關鍵時刻腕子一抖偏出幾分,趙歡後知後覺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驚得一頭大汗。 

  看到商山陽不再動彈,他的心頭又是一黯,忖道:「這怪老頭莫非死了?」他一時猶疑,想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卻又不敢,想轉身逃跑,又為方才的邪念羞愧自責。雖然他丟出石頭並沒真的有砸上,商山陽犯病也與他無關,然而人的本性就是如此,心存歹念自感愧疚,善還是惡,往往也只是在一念之間。趙歡機警找來一根木棍,手捏一端向著商山陽的身上戳了幾下,只見他就像一隻在冬夜裡凍僵的麻雀,四肢蜷縮,重心全無,略一使力便被戳動搖晃。 

  趙歡懸著的心徹底放下,卻又升起一股強烈的失望與遺憾,兩種感覺交雜在一起,一時不知是何滋味。 

  趙歡來自後世,對於鬼谷子這樣高深莫測的大德之士本就有種天然的崇敬與好感,一朝穿越能與鬼谷後人產生交集本是求之不得,若不是這商山陽一張口就是「妖孽」,道破了他心底的大秘密,兩人也決計不會鬧得如此之僵。 

  「前輩啊前輩,非是我趙歡見死不救,實在是能力有限,」趙歡對著商山陽的「遺體」拱手而拜,邊拜邊退道,「你我之間誤會太深,我這個趙歡雖然來歷古怪,卻絕非什麼妖孽妖精,如今您駕鶴西去,對人世間的事洞若光火,這一點想必也已經清楚了。我雖一時起了歹念,終究懸崖勒馬,您死後可千萬莫來找我,每逢清明、中元、十月一我就給您多燒些紙,讓您在陰間好吃好喝好玩……」 

  趙歡越說越不靠譜,幾句話間人已退到水岸邊上,一腳踏進水中,身後卻一陣細小窸窣之聲,細一分辨,聲音正是來自商山陽,他在磨牙,他還沒死! 

  趙歡幾乎是本能地心中一喜,多年秉持養成的善良終將恐懼戰勝,趙歡跛著腳一溜小跑顛到商山陽的身側,心道:「後世身患癲癇、心臟病、哮喘一類疾病的病人,身上一般都備有急救藥,卻不知這商山陽是否也會將藥物帶在身上?」想到此處,趙歡不顧危險地將他一把抄起:「前輩,你身上可帶有藥物?」 

  商山陽咧嘴磨牙兀自不答,趙歡自己動手在他身上一陣亂翻,指尖在袍底碰到一個硬物,拿出一看是一截竹筒,竹筒一頭被人掏掉,塞著個牛皮塞子,可以儲物。 

  趙歡心道:「這便是了。」剛剛要將竹筒塞子扭開,洞穴另一頭卻突然響起一陣大笑。這笑的方式與商山陽之前頗為相似,只是嗓音不似他那麼蒼老乾枯,卻像是被人捂著嘴而發出的。 

  趙歡對這種瘮人的笑聲實在心有餘悸,心裡頓覺不妙,來不及將取出的竹筒放回,便是團身一個不甚瀟洒的貼地翻滾,藏到了幾塊大石交叉的陰影之中,屏住呼吸靜觀其變。 

  趙歡眯起一眼從兩塊大石的縫隙間窺視,但見黑暗之中走出一人,體著棕色布衣,腰束寬邊革帶,腳踩軟底高靴,身量不高,卻顯得極為利落,最為醒目的是他的整個頭部都包裹在一塊黑色頭巾中,而臉的部分則是一塊木頭的面具,這面具與臉極為貼合,五官雕琢得惟妙惟肖,彷彿那就是他的真正的臉。 

  「呵呵,」這人負手信步而行,輕鬆地就像要去赴一場暮春的飲宴,「師兄,想見你一面當真不易,多年不見你近來可好?」 

  商山陽抽搐在地自是無法答他,這人站到他的身旁,饒有興緻地蹲身下來看看:「嘖嘖,看來可不大好。」 

  趙歡心中驚疑,這個突然出現的面具人竟然是商山陽的師弟,但看樣子師兄弟兩人的感情似乎不是很好,後世傳說鬼谷子收徒一縱一橫一捭一闔,孫臏與龐涓,張儀與蘇秦,師兄弟間都是天生的夙敵,莫非果真如此? 

  然而這人說出的內容看似譏諷戲謔,但是音調態度卻又頗為誠懇,強烈的反差並沒有產生乖離的感覺,因為他講的都是事實。 

  「師兄啊師兄,當年為了不讓我染指扶搖之策,你不惜毀我面目,倒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每月望日精火焚骨的滋味想來不怎麼樣,要不然你怎麼會才四十歲許倒像是一腳踏進棺材的耄耋老人?」 

  這人悠悠一嘆,長身而起,「我倒想看看,這扶搖策記的到底是什麼鬼神之法,倒能把像你這樣的人也折磨如此。」 

  「想我們當年在谷中爭論,師兄推演出二十三年後會有日月五星連成一線的大望之期,便是應在今日,我當時不信,師傅也斥你狂妄,到底你是對的,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很久。」 

  話到此處,面具人驟然變臉,當然他沒有臉,變的是他的語氣與態度,啊的一聲長嘯,商山陽被震得衣衫盡碎,露出一把枯皮老骨,面具人目光一撒:「說!扶搖策被你藏於何處?」 

  許久不言的商山陽卻自牙縫中抽出一聲扭曲的怪笑:「哈哈,你是永遠也找不到的。」 

  「好,既是如此,我便也削去你的面目……」 

  不待他說完,商山陽又道:「我現在這個樣子,要面目何用,嘿嘿,你若想削便削。」 

  面具人方才覺得自己處心積慮抓住師兄又有何用? 

  這些話語像排練一樣的在他心裡轉了不知多久,籌備十餘年的全力一擊,卻似打在海綿之上,胸口那股惡氣竟還是無處可撒。盛怒之下,他一手提起師兄,朝著一片石堆猛擲過去。 

  二人方才對話信息量頗大,趙歡正在消化腦補,略一晃神卻見一個影子,商山陽像皮球一樣被人丟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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