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2章 殺人放火天(2)
「好……」
溫氏突然被一股渾然不顧生死的決絕擊中,她不明白為什麼,她這一生也見識多了拼著魚死網破的蠢笨丫頭,最後哪個不是被她收拾得服服貼貼?
就像一個雞蛋擲到一面木板上只有可能打碎,而箭卻能將木板射穿。
靈毓就像雞蛋,而寅丫頭卻是箭矢。牆永遠不會害怕蛋的決絕,卻無法無視箭的引弓、上弦。
她選擇了避讓,因為她感覺到了危險。
她的眼皮突突跳了幾下:「寅丫頭就算你狠,給我放了她們!拿上你們的東西快給我滾。」
溫氏趕走了兩個丫頭,本來糟糕透頂的心情漸漸疏朗。縱然寅丫頭半路出來搗亂,該辦的事還是辦了,沒了靈毓那個小狐媚子,歡郎的心又會回到自己這來。
她一直知道的,歡郎雖然嘴饞貪玩了些,他的心裡真正愛的卻從來只有自己一個女人。
風雪夜,吱扭一聲自趙國館驛的小門而出,各穿著一身單薄的短襦,背著小布包袱,兩個女孩一個高挑一個嬌小,共撐著一把破傘,在雪中臨淄依偎而行。
靈毓走出一步倒要三次回頭,她曾是戰戰兢兢卻又無憂無慮的小小婢女,是公子充滿著陽光寵溺的眸子,為她大開了通向另一世界的大門,那裡的風景那麼明媚卻又如此令人惆悵,日常的點點小事中,不知不覺間深埋的情根已經長出了鮮芽。
「毓兒還會再見到公子嗎?」
「真的是公子說我偷了東西嗎?」
「咱們走的話,公子會不會真的以為東西就是毓兒偷的?」
寅丫頭強拉著她,不斷煩惱地隨意應付著各種痴痴傻傻的問題。她可不想一直帶著這個累贅,又不好扔下不管,好在她知道在臨淄城裡有那麼個所在,去那裡興許剛好適合。
兩人沿著中央大道一直向南,又順著城中的河道向西,走到一處開闊地,靈毓的眸子忽然亮了起來。
「公子!」
「姐姐快看,那是公子嗎?」
寅丫頭有些訝然眯起眼睛,正見公子歡和大夫王卷在那座高閣上面憑欄而坐,侃侃而談。
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她腳下站定,狐疑地環視八方,將影影綽綽盡收眼底,向靈毓道:「那裡不要去,有危險的。」
靈毓卻哪裡聽得進這個?目光迷離地走出幾步,卻又猶疑地退了回來,問寅丫頭:
「姐姐,公子若真的不要我了可該怎麼辦呀?」
寅丫頭盯著她萬花筒般閃爍的眼睛,頗認真道:「你還是去吧,不然我看會更危險。」
……
……
「如此,那敵軍將領看著大開的城門愣是不敢攻進城去,最後悻悻然班師回朝,而那名神將竟是自己一個人便騙退了百萬雄師。」
趙歡一邊講著一邊搓熱手掌,原是他被王卷問得煩了,便將諸葛孔明擺空城的故事隱去年代姓名講了出來。
「公子,」王卷拿眼白瞧他一眼,「您想效仿那位上古神將我不反對,麻煩也請認真一些,你的羽扇呢?你的綸巾呢?焚香呢?素琴呢?只有寒風蕭蕭,何以震敵?」他手背拍著手心啪啪作響。
趙歡也道:「是啊是啊,人家身邊還有侍女,還有童子,我呢?我只有老夫子。何其煞風景也。」
敵人一直在周圍地陰影里游弋部署,卻也被唬得一時不敢上攻。趙歡個和王卷看似輕鬆,其實內心都很忐忑,
寒冷之中,強敵環伺下丟棄了節操的二人說話都直接了很多,似乎關係倒像更近乎了一點。
忽然下面傳來脆生生一聲喘呼:「公子!」
樓梯處噔噔噔噔一陣明快的腳步聲響,躍上來一個嬌俏的身影,可不正是他的貼身婢女——靈毓。靈毓丫頭穿著薄薄的單衣,肩著一個小布包袱,此刻她見了公子包袱無聲地滑落地下,噔噔噔又是幾個步子,一頭縱入趙歡懷裡哭泣起來。
這時樓梯處的另一個節奏「噔,噔,噔,噔」——也到了盡頭,悠悠上來的是那個先前生病的膚白侍女,同樣肩著一個包袱,走了過來。
靈毓身材靈小,說是撲在懷裡,其實只在腰處,趙歡支著雙臂,一時未反映過來發生了什麼。
「你們怎麼來了?」
「我們被趕出來了。」寅丫頭先道。
「趕出來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趙歡驚訝道。
「公子,毓兒本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方才與姐姐走在街上,心裡悲戚,看見到公子在這樓上,心裡就高興極了,卻又怕公子趕毓兒走,不要毓兒了,還是姐姐拉著毓兒上來。」
小毓兒方才真情流露,此刻驚覺於自己的忘形失儀,忙鬆開了公子的腰,見公子並沒有嫌惡自己的意思,說話卻仍然小心翼翼。
寅丫頭卻撇了撇嘴,表示她沒有拉。
趙歡不傻,兩世為人小三十年歲月,怎會看不出毓兒對自己的情愫?只是毓兒太傻,她是他的起居丫頭,他知道自己隨隨便便就可以佔有這個純真得有點傻氣的女孩。
因為隨便,所以不忍,所以會捨不得。
他用拇指輕輕擦去毓兒小臉上的淚痕,輕輕地捏了下她的鼻頭:「真是的,我什麼時候說要趕你們走了?」
「你是沒說,是你的溫氏說的。」寅丫頭搶先白道。
「溫姨?」趙歡心裡泛出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感覺,「毓兒,溫姨她沒有怎麼難為你們吧?」
靈毓低著小腦袋輕輕搖了一搖:「左右不過是溫姨誤會了,打罵了幾句。」
「誤會?」寅丫頭冷笑了一聲,「你呀你,還真是有了你的公子就萬事皆足了。」
「什麼我的公子?難道還不是你的公子呀?」靈毓皺皺鼻子趣道。
寅丫頭翻著白眼,不置可否。
又轉向趙歡道:「你的長生玉可還在么?」
「長生玉。」聽到這個名詞,趙歡的心驟然收緊。
此玉關係著他在這世界上地最大秘密,心中不禁打翻五種滋味:「那塊後世被所有典當行拒絕的玩物,不僅是傳自戰國的古物,竟在這個時候便叫『長生玉』了。」
趙歡的神情恍惚了一下。感天知地,千百年的相隔,前世今生,冥冥之中似有一股神秘莫測的力量在主導一切。
他誠實回答寅丫頭:「我在潛出歷下邑時便弄丟了。」
「你的溫氏卻說是我們偷的。」
「什麼我的溫氏,她是她,我是我,這個家自然還是我說了算的,毓兒和……」
「對了,你叫什麼?」
寅丫頭身上頭一次出現了某種落寞地情緒,或者說第一次比較能稱為情緒的東西,須臾她道:「我沒有名字。」
「人怎麼能沒有名字呢?」趙歡奇道。
「這有什麼稀奇?沒起過名字自然就沒有名字。因為我在寅時出生,所以大家有時喊我作『寅』。」寅丫頭語氣平淡,她一直以來都是沒有名字的,這又有何奇怪?
「寅?這是人叫的么?」趙歡脫口而出就覺得不妥,咳了一聲掩飾,卻見人家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倒像是自己在作態了,不禁乾巴巴又道,「人怎麼能沒有名字呢,不如我給你取一個吧。」
「嗯……」趙歡看看靈毓又看看她,「你是毓兒,那你便叫婷兒好了。」
寅丫頭依然不置可否。
其餘人不知他的惡趣味,均在想毓字和婷字又什麼聯繫?為何一個叫毓兒,另外一個便要叫婷兒,莫非有什麼典故不成?
毓婷毓婷,公子歡曰:「毓婷在手,安全無憂」,恰恰應和此情此景。
他倏然一手拉起一個,對王卷道:「童子沒有,至少侍女有了。」
王大夫失笑,正欲開口說話,忽然看向趙歡身後,眼睛睜得老大:「碧碧……碧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