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蘇嬿婉看著白氏有些泛白的臉，隻得重重地點了點頭。
是啊，即便得不到男人的心，自己還有淩府這麽大的攤子等待著自己去盡心盡力，自己隻有把偌大的淩府上下打理好，就算淩良卿再厭惡自己，也實在不必非要將她休棄回家。於情於理，他淩良卿都不可能再貿然做出這種辱沒淩家門風的事。
不過，當一個女人做到這份上時，隻怕日子非但不會千嬌百媚，反而會過得愈加艱苦。這苦，既可能來自於外人的風言浪語，又可能來自於自己淒苦的心。她蘇嬿婉從來都不是堅強的人，這三年，她不過是在白氏的幫扶下，才逐漸有了一個管家大少奶奶的模樣。實際裏，在她的內心深處，始終住著的，不過是一個小兒女。若不是近幾日的接連變故，她也不會成長得這般迅速，幾乎連她自己，也都在暗暗地驚詫著自己的變化。
白氏冷哼一聲，道:“當年，老爺健在的時候，柳氏那個賤貨沒少在老爺耳邊吹風，害得老爺躲我如避瘟疫，恨不得立刻休了我，把柳氏放在一家主位。不過，柳氏無子，到頭來也隻不過是小婦人而已，她怎有管得了這麽大一片家業的手腕?這一片家業，不還是得靠我裏外打點?所以，這女人啊，有時靠的，不單單是男人。嬿婉，良卿雖說是我的孩子，但他就是不喜歡你，我也別無他法。你嫁入淩家這三年多，把一片家業打理的井井有條，我又怎能舍得你離開呢？所以，今天我對你說的話，你可千萬要往心裏去呀。”
蘇嬿婉看著白氏，她實在沒有料到白氏會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偷偷地掃了一眼白氏。隻見她一身素衣，坐臥在椅上，雖仍時刻保持著一位主母的威嚴。不過，卻隱隱給人以外強中幹之勢。蘇嬿婉隻覺此時的白氏，似有許多隱秘，不過此刻，卻是她無論如何也揣測不到的。
蘇嬿婉隻得行禮，說道:“妾身定會牢記夫人的教誨。”
白氏這才重新閉上了眼睛，聲音卻虛弱了許多，隻淡淡吩咐道:“忙了一天了，相必你也倦了，去吧，歇息去吧。”
蘇嬿婉答應一聲，待白氏再不言語了，這才起身移步到門外。
春姑見蘇嬿婉推門走遠了，便來至在白氏身邊，輕輕捶腿，說道:“大小姐今天，怎麽對大少奶奶說出這麽一番肺腑的話。”
白氏眯縫著眼，目光似乎有些呆滯:“大限將至，不得不言。”
蘇嬿婉從白氏那邊出來，心情卻是百般複雜。正坐在梳妝台上，卻忽然聽人報老太太傳飯，心下不禁起疑，老夫人晚膳從來不命人伺候，怎麽今日卻如此反常。一旁的繡荷笑著給蘇嬿婉梳頭:“看來啊小姐還是原來的大少奶奶，正兒八經的大少夫人。以後，快別聽那些下人的亂嚼舌根，倒教咱們自己失了分寸。”
蘇嬿婉卻正色道:“繡荷，從今往後，即便我不再是大少奶奶，咱們也不能受別人的欺辱。淩府，永遠都要有我蘇嬿婉的一席之地。”
蘇嬿婉同繡荷來至老太太門外屋後，便有下人向裏麵唱報大少奶奶來了。蘇嬿婉正要進門，卻忽然聽到一陣清脆地笑聲，回頭一看，卻見淩良卿攜著小柔走了過來。
“小姐……”繡荷扯了扯蘇嬿婉的衣袖。
“不必理他們，咱們進咱們的。”蘇嬿婉嘴上這麽說，心裏卻仍舊感到些許難過，不過這難過的滋味卻比之前好受了許多。蘇嬿婉不禁暗暗冷笑，原來，這種事竟也能習慣。
老夫人正在屋內同幾個老嬤嬤說著閑話，見是蘇嬿婉走了進來，便笑道:“聽說你今日又抄了一天的佛經?”
蘇嬿婉輕輕行禮道:“二夫人慈悲，這也是妾身的福分。”
老夫人點頭道:“你既這麽想卻是極好的，隻是不知你給她都抄了什麽經啊?”
蘇嬿婉回道:“《地藏菩薩本願經》。”
老夫人神色卻微微一變，正要說什麽，淩良卿卻已帶著小柔走了進來。小柔一見老夫人，卻不行禮，隻甜甜地笑著叫了聲老祖宗。
老夫人卻也不惱，便命人擺飯。不多時便呼啦啦來人擺了一桌子菜。蘇嬿婉站立在老夫人右側，伺候老夫人用飯。
小柔掃了一眼蘇嬿婉，笑道:“姐姐倒真是淑孝，若不是妹妹我身懷六甲，也要好好地伺候老祖宗用飯。老祖宗，您可不會怪罪我吧。”
老夫人卻微微一笑，指著小柔說道:“你這猴精似的主兒，我怎麽敢用你這雙身子的人。萬一我那重孫有了什麽閃失，倒是我這老太婆的過錯。”
淩良卿亦笑道:“小柔雖不能親自伺候祖母大人，在心裏卻時刻掛念著您呢。”
蘇嬿婉在心裏冷笑，掛念?淩良卿啊淩良卿，我蘇嬿婉在淩家伺候老夫人三年未有一日間斷，竟比不過這女子的幾日心中掛念，嗬，還真是諷刺。
小柔見淩良卿誇讚自己，喜的眉開眼笑，便站起身來，想著要為老夫人夾菜，卻見滿滿一桌子玉食，亦不知哪道菜是老夫人喜愛的，想了又想，隻得把目光投向淩良卿。
蘇嬿婉卻早為老夫人夾了一塊雞肉，淡淡道:“老祖宗，您素來氣虛，多食些雞肉，也好補一補身子。”
淩良卿看了一眼蘇嬿婉，隻見她站立在老夫人身旁，雖持了半天玉碟，玉箸，卻從未見她放下過一次來。淩良卿皺了皺眉頭，輕輕放下了筷子，忽而笑著說道:“老祖宗，也讓兒孫在您身前盡盡孝吧。”
蘇嬿婉隻得輕輕放下玉碟玉箸，退至一旁。老夫人笑著對蘇嬿婉說道:“你也站了半天了，坐下吃飯吧。”
蘇嬿婉把目光投向淩良卿，隻見他輕輕拾起自己放在一旁的玉碟玉箸，把自己先前為老夫人夾得各式菜肴依次重新夾了一遍，然後笑著放在老夫人的碗中，老夫人自是笑的合不攏嘴。
在那一瞬間，蘇嬿婉忽然覺得，自己理應陪伴在淩良卿身邊，即便他不愛自己，自己也應該是他，唯一的正室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