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四 一朝夢醒
“吱扭”
王莫推開了城隍廟的廟門，城隍廟中空蕩蕩的，此刻天空中已經變得暗淡無光，大地之上變得有些微涼。
麵容奸詐的豬肉販子轉過臉來，手中拿著一把折扇，看起來附庸風雅。仔細去看，上麵寫著的果然是‘北海如夢’四個大字。
這一刻，王莫居然感覺有點失望。
“你就是北海城隍爺？”
豬肉榮看著王莫的失望，似乎習以為常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的話，和這廟中的立像也差的太多了點。”
“哈哈，我也覺得如此。不過，我的確不是北海城隍爺，我隻是他的三分之一而已。”
豬肉榮看到王莫進來，自己坐在了城隍廟正殿門口的台階上，朝著王莫拍了拍身邊的空下來的地方。
“來吧，有事坐下聊，你想知道什麽？作為獎勵，我都告訴你。”
看著豬肉榮臉上毫不掩飾的自信笑容，王莫突然想給他來上一拳。這身體中的古怪憤怒，似乎在看到豬肉榮時來到巔峰。
王莫還是讓自己靜下心來，
“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你到底是誰？”
“這裏，就是封印中的北海城，而我就是五百年前城隍老爺三屍中最為強大的執念之身。說起來也是笑話，城隍老爺的執念簡直莫名其妙，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麽，你說好不好笑。”
“哪裏好笑？”
當然，這句話王莫並沒有說出口。他還有更想知道的答案，暫時還不想結束眼前的對話。
“那麽，五百年前和五百年後，到底哪些人，哪些事是真正存在的？”
王莫心中還藏著一個不敢詢問的問題。
那就是，自己是不是也是真正存在的……還是，隻是這個世界中的一個幻覺。或者說豬肉榮的一個無聊念頭。
豬肉榮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了，王莫這才發現，在豬肉榮這張如此醜陋的臉上，居然長著一雙十分明亮的眼眸。這雙眼眸無比澄澈，就像一汪清水，倒映著這個世界中的一切。
豬肉榮更是如同擁有讀心術一般，有些嗤笑，
“如果你懷疑自己是並不存在的，那幹嘛非要來到這城隍廟。你就應該在夢中斬掉陳勝，繼續完成冊子上的任務，然後提升實力，再回到五百年前去，一雪前恥。替白淵報仇，也替自己出一口氣。然而啊，什麽仙女，女帝，都會投懷送抱，你就能左擁右抱，這樣不好嘛？”
王莫聽到豬肉榮的話，果然和自己在那個月夜之中想象的事情所差無幾。但是，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所以才會出現在這裏。
“既然是假的，就不會讓我有更多快樂……隻有我正在做的事情，才會讓我快樂……”
“理解，理解……所以，你現在是想斬掉我嗎？”
身為城隍爺執念的豬肉榮看著身前的王莫，臉上的表情第一次扭曲起來，他無比認真的看著王莫，就好像王莫隻要說是，就會立刻動手！
王莫自然沒有被對方嚇到，都到這裏了，死活已經不是豬肉榮一念之間可以掌握的了。王莫突然開口，
“我是城隍爺嗎？”
“你？城隍爺？哈哈哈哈……”
豬肉榮好像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開懷大笑起來，要不是有王莫在一邊看著，恐怕豬肉榮就會笑背過去了。
可也是因為有王莫在一旁看著，豬肉榮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
“你不是……”
王莫鬆了一口氣，但也感覺很失望。他也曾聽聞過練神之人要斬三屍的傳說，練神一道不像修仙，每一個境界的突破都要經過劫難。練神一路暢通無阻，就像之前的自己，隻要不斷完成敕命者的任務，就可以不斷提高自己的實力。
但是在飛升之時，練神之人卻要將自己的善屍，惡屍，和執念之屍斬掉，才能飛升進入神庭。這一點，修仙之人卻不會有，因為他們每次一劫難都在磨練這自己的心智，不管是非善惡，到了登仙之際，反而並沒有心魔的考驗，更為輕鬆。
那麽，問題又來了。
“我真的是王莫嗎？”
“你是的。”
豬肉榮身旁，莫無傷模樣的白淵悄然出現，就連原本的出現在城隍廟中的老者也再度出現。
這句話，卻是白淵對王莫所講。
現在，城隍爺的三具分身或者說三個心魔都出現在了這裏，相互之間保持著鹹適的距離。
“哦，謝謝。”
畢竟，在最初的夢境之中，白淵一直都是站在王莫身旁，幫助他的人。也曾在五百年後的世界中，死在了王莫身前……這種感覺是非常奇妙的，也讓王莫對他有一種新任。
這時候，沉默的灰衣老者說話了。
“你可不要這麽容易就相信白淵，他雖然是善屍，但既然都是城隍老爺心中的心魔，又怎麽可能是好東西？他那日入魔你也看到了，極善入惡反而更加恐怖。”
“你說的還真有幾分道理。”
白淵似乎對莫無傷的造型十分滿意，沒有再變回那個曾經風度翩翩的英俊少年，而是棲居在了這樣一個醜陋的軀殼之中。
緊接著，就看到白淵伸出一隻手，直接衝向灰暗的天空之中，在蕩起幾分波浪之後，居然抓著麵團團臉的土地公離土來到了自己身前。
離土現在無法掙紮，反而隨著白淵的手越變越小。
“我早就說過了，過去的債都該還了……”
就看到白淵更是一口吞下了土地公離土的身體！
豬肉榮皺起了眉頭，
“你一個善屍怎麽也學著老鷓鴣這惡屍做事？他趁著夢境假裝演員吞掉了我可愛的小白，你就有要把我辛辛苦苦保存下來的離土最後一魄徹底吞噬？”
王莫看向身前言談自如的三人，有點不寒而栗。
豬肉榮又轉過頭來，
“隻要你不斬我，我肯定不會吃你，我也不會讓他們吃掉你的，這筆交易你看合適嗎？”
王莫覺得這是三個怪人，雖然白淵的舉動並沒有讓自己感覺可怕。可是這樣的白淵似乎也不是自己當年在城隍廟前背起來的那個白淵了。
“我不斬你們，但是我要離開這裏。”
“啊？”
豬肉榮顯得很失望。
“來都來了，也不多體驗一會，你這誤入到北海結界之中才有了今天之事，再有人能來到這北海結界之中，恐怕就是那位正主回來，要斬掉我們三屍咯。”
豬肉榮說完之後，就連白淵和老鷓鴣臉上的表情都顯得有些凝滯，的確，斬三屍就是他們最大的噩夢，也是他們一直想要逃，卻跳不掉的。
不過，豬肉榮作為三者中的最強者，也是這五百年時光中的掌控者，還是站了出來。
“你也知道入夢分為入夢、夢醒、斬夢，溯夢四大境界，你現在在這北海封印之中也不過剛剛完成了斬夢的境界，距離溯夢還差得遠呢……你想要自己離開這裏，難。”
察覺到了前因後果中的王莫也點了點頭，一切都是因為自己修煉入夢而來。
“好，那就回到五百年後，讓我一個人靜靜，這總可以吧。”
豬肉榮收起折扇，
“好！”
……
就看到豬肉榮輕輕一推王莫，王莫便朝著身後的世界慢慢倒下。
……
青色的池水之中仍然靜靜悄悄，王莫猛然間洗了把臉，從王家老宅的水池之中醒了過來。
他有點狼狽的回到石桌旁，將懷中的《天書》放在了上麵，然後回到正堂之中換上了一身白色的衣袍。
當他擦幹臉上的水跡之後，原本渾樸的麵容也開始變化起來，平庸的眉眼開始張開，變得劍眉星瞳，神采飛揚。
是了，王莫如今已經是紫霞宗上的內門弟子，此次逢師尊之命下山闖蕩，途徑北海城遺跡時，睡了過去，才有這夢中的一切。
王莫輕輕一揮手，石桌上的晾幹的《天書》便又回到了他的懷中。
這一次，王莫推開了王家老宅的大門，朝外走去。
同樣五百年後，北海城上通天的金色光柱消失不見，三胖子和有了身孕的嬌小婦人從王家老宅門前走過，有些遺憾的看著空無一人的王宅，如今的快樂卻是沒有辦法和曾經的朋友分享了。
離開前，他看到王家老宅門前站著一個麵容俊美的年輕人，似乎正朝著自己微笑。
三胖子趕緊拉住老婆手快走幾步，離開了這裏。
……
城隍廟已久衰敗，離土所在的土地廟也顯得冷冷清清，荒廢的廟宇之中，隻有幾個乞丐將家安在了這裏，不見了曾經的長龍。
繼續向前走去，院長跟著小姨子跑了的書院中，又傳來了朗朗上口的讀書聲，學生們搖頭晃腦，認真背誦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可愛，充滿朝氣。
……
繼續向前走，真正豬肉榮的後人盤下了當年的暖春閣，開了一間包子鋪，鋪子裏麵的包子都是貨真價實，老板為人客氣和善，門口也沒有什麽五大三粗的壯漢把門。
……
王莫心中還是有很多遺憾，那位挺身而出的孔先生從始至終都沒有再出現過，自己都沒有機會再喊他一聲師父。曾經在第二號當鋪打工的四季也消失無蹤，可那份莫名的感情在王莫心中慢慢發酵……
還有……
“人啊，不能總是活在過去。”
他突然間抬起了手，就像當年驚豔了整個北海城的天才少年白淵一般，在空中輕輕揮舞著自己的白色長袖，卻是寫到打油詩，
“千年北海為一夢，王家有子入夢來。夢中不知身是客，一朝夢醒盛千秋。”
……
天地間龍吟鳳喙，日月同天。
王莫的身影卻是在豬肉榮、白淵、老鷓鴣的注視下，消失在這了這片土地上。
……
（第一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