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章 期末來臨(一)
今天是這學期最後一天上課,明後兩天就是全校的期末測試,其中五年級期末考還是全市統測。
區縣會給學校排名,學校對學生排名,校長早就表示還將統測成績與績效考核掛鉤。
壓力層層傳遞,在這臨考的這幾天,像海禾這類的主科老師兼班主任簡直是用生命在熬著時間。
第二天的期末考試,海禾則分配到四年級監考。
監考並不容易,按學校紀律要求,監考過程中不可以看手機,不可以看書,隻能來回巡視,所以一方麵海禾在考場上無聊得要命,另一方麵辦公桌上還有一堆的事情沒處理完,什麽期末評語、期末獎品等等。
海禾心裏一直嘀咕,為什麽這類監考不讓音體美老師來呢,一般的主科老師真的是有一大堆的事情幹不完。哎,恨當初為什麽專業選擇錯誤。
中午上午的語文、科學考試結束,終於喘了一口氣。下午沒有考試,剩餘的數學和英語測試在明天上午進行。
海禾想早點吃完飯去把班級雜七雜八的事情弄弄好,剛走進教工食堂,就發現大夥早就開始了,人早已坐滿,海禾看到王敏峰老師邊上有個空位就坐下來。
王敏峰老師一見海禾,就像看見救星一樣,就朝著她拉開話匣子:“楊老師,你最近有沒有跟許天菲老師聯係啊。這看,期末考試一結束,眼看要學期結業典禮,可是我隻是個副班主任,班級孩子的評語,我可弄不了,你得讓她這個正班主任現身才行啊。我快要頂不住了。”
海禾見王敏峰一臉著急的樣子,也確實覺得他不容易。
雖然他是副班主任,可畢竟是位體育老師,同時也沒有當過班主任的經驗,評語這事的確為難他了,便苦笑著回答:“這幾天忙成狗一樣的,我哪有時間幹別的。你為什麽不自己聯係天菲呢?”
“聯係,一直在聯係!”王敏峰老師一臉急切,“可問題是聯係不上啊,手機雖然打得通,可永遠沒人接,微信也沒人回,我就差點跑她家去了。我知道你跟天菲關係好,你怎麽也得幫我聯係一下她。”
敏峰話音剛落,坐在邊上的方辰辰搭腔:“天菲姐會不會出什麽事了?這件事對她打擊真大。”
“能有什麽事,她那些這算什麽大事?我這邊學生的期末評語弄不起來,沒法發成績單倒是大事。”王敏峰畢竟是一男性,他無法理解女人那些細膩的心思,大大咧咧地回應。
海禾沒有回應,她也不知道怎麽回應,心時暗暗下定決心晚上去看看天菲。
當晚,天菲推開家門,看見站在門口的海禾吃了一驚,拘謹地將海禾迎進自己的閨房。
天菲並沒有海禾想像中虛弱,她還是說話有力,動作幹淨利索,但眼神明顯帶著疲倦。
她很平靜地向海禾表達了自己的處境:謝建存老師這個學期結束後,不管教育局和學校有沒有處分,他都已下定決心離開深江區,可能去安徽老家,也可能去其他更合適發展的地方。
她並不願意離開家鄉,辭去這份穩定的工作,況且她是家中的獨女,爸媽也不同意她跟著謝建存遠走他鄉,分手是必然的,而且在前幾天就已成定局。
“你真的決定跟謝老師分手了嗎?”海禾關切地詢問,她擔心這是天菲一次衝動的決定。
“當然,我爸媽也同意了,建存也同意了。”天菲肯定地回答,雖然她的眼神依然疲倦,但語氣卻是不容質疑的。
“噢”海禾就不再多問了,她就把許敏峰關於學生評語的事情轉告給了天菲。
天菲爽朗地笑了,一掃眼神中原有的疲憊,說:“他太緊張了,今天考試都結束了,反正暑假馬上要開始了,我幹脆就請假到底,不回學校了。至於學生的評語,我一定會在發成績單前全部在電腦上弄完,他隻需打印出來發給孩子們就行了。你幫我告訴他,下次見麵,我請他吃飯。”
兩人就這樣說說笑笑地繼續聊了聊學校的事,再也沒有提起謝建存老師的隻字片語,一切如同根本沒發生過一樣。
海禾看到天菲久違的笑容,自己心裏也開心起來。
臨走時,天菲一再對海禾的關心表示感謝,就在海禾抓起包要邁出房間的時候,天菲突然冒出了一句:“海禾姐,你說我還嫁得出去嗎?”
這句話讓海禾原本輕鬆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她不敢再看天菲的眼神,因為這時的眼神裏重新又有了剛進門裏的疲憊,更增添了寂黑,荒涼,像是自古井裏的幽魂投射出來的眼神。
盡管她的語氣中充滿著對宿命的質疑,但臉依然是平靜的,但這種平靜似風暴過後平靜的海麵,所有的悲傷和創痛都已沉落到海底,表麵所能看到的,是痛苦後失去痛覺的平靜。
海禾沒有因為這個問題停下腳步,她故作輕鬆地說:“傻啊,想什麽呢,我還準備等你的喜糖吃呢。”然後又以更加輕鬆的表情與天菲揮手作別。
接下去的幾天批卷、期末結業典禮、直到期末教師總結大會,學期就要正式地劃上了句號。
批卷結束的當天下午,海禾接到了王伶俐的電話,表示海禾的職稱晉級成功,評審結果今日開始公示,這兩天要求填好一張表格,附上材料上交區教育局。
這點讓海禾十分興奮,多年的職評之路,今日終於有了圓滿的結果,頓感自己多年兢兢業業的工作有了補償。
王伶俐從話筒裏傳出爽快但不失嬌嫩的笑聲,隔著話筒海禾都能感受到她臉上因笑起來而在鼻子左側臉頰上形成的微微向內陷的笑溝:“楊老師,恭喜你呀,這可是大喜事,你可得請客才成!”
“一定請客,一定請。謝謝你和校長啊。”海禾有點激動,她甚至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晉級成功。
當晚海禾匆匆填好相應表格,第二天一早就往王伶俐那裏送,不料推開辦公室大門,發現張巧正在跟伶俐在說什麽,臉上隱約有些憤慨的神色。
海禾在進門時仿佛聽到了“帶生”這樣的字眼,但又不大真切。張巧見是海禾進來,便也鬆了口氣,想要話題繼續,才開口就被伶俐打斷了,她笑嘻嘻地接過海禾手中的先進推薦表,很麻利地蓋上校印。
張巧眼尖,一下子就清楚了內容,誇張地叫起來:“喲,海禾,這可得大請客才行呢。”說完,用大拇指做了個大大的讚,然後話鋒一轉,“往年學年先進的評選,都是跟職稱評審公布時間差不多,今年我們學校的先進教師是誰呀?我可聽說劉敏可一直想要這學年的先進呢!”
海禾第一次聽說劉敏在要先進,有點詫異,順勢反問道:“噢,那今年的先進教師是劉敏嗎?”
畢竟劉敏是學校中層幹部,況且她負責的大隊部這學期成績也不錯,光藝術節就斬獲了多項區級大獎,如果她想要,應該沒問題吧。
聽到海禾的反問,張巧哼了一聲,冷冷地嘲諷道:“她劉敏不也跟我一樣被人告帶生麽,哪還有先進的份?”
話音剛落,就看見王伶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張巧忙補充道,“哎呀,海禾是自己人,沒事的。我也是實話實說麽。”
說也奇怪,張巧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誰都不放在眼裏,唯獨對王伶俐是百般順從,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你的小喇叭就別在這裏廣播了。你以為你帶生的事情解決了?劉敏就比你高明,她一聽說有人告她,一步也沒再踏進過她妹妹的輔導班,我還聽說她上麵找人專門向局紀委領導自證清白。她這個人,平時一幅笑嘻嘻,人畜無害的樣子,小動作可多了!哪像你,校長找你談話,你還強嘴,你早就該低調點,與校長搞好關係,才有可能脫險。”王伶俐那張嬌俏的小臉此刻充滿了對劉敏的鄙夷。
海禾早就聽說過王伶俐跟劉敏不和,據說她倆在校中層會議上明裏暗裏地較勁,有時候還會相互含沙射影。
這下海禾證實了之前的傳言,雖然伶俐和張巧都已把她當自己人,但她並不想卷入之間的矛盾。
她借口有課離開,豈料伶俐也站起身,也說要去她自己班級走。兩個人的班級要經過同一個樓道,就一起並排走。而張巧呢,趁著自己沒課,就拐到附近的另一個教師辦公室,照常發揚她愛串門的優良傳統去了。
海禾和伶俐沒走幾步,就碰到從樓梯轉角上來的劉敏。
劉敏一見王伶俐,就十分親熱地挽起她的臂彎,笑嘻嘻地說:“真巧,我正找你呢,就在這裏碰上了。這裏有幾個少先隊員要參加城鄉手拉手活動,需要加蓋校印呢。你要去哪兒?不急的話,先給我蓋章吧,我這裏有點急呢!”
“那當然得先給你蓋章了。”王伶俐又露出往日嬌美的模樣,瞧了瞧劉敏的衣服,讚道:“這件衣服不錯,哪裏買的?顏色真正,配你正好呢。”
她鼻子左側的笑溝隨著微笑又悄悄地出現,在投入走道的陽光中映照下特別鮮明。
她和劉敏挽著手往回走,海禾聽見劉敏清脆的聲音傳來:“這衣服是我朋友家買的,哪天我們倆一起去,她家的衣服特別適合你,而且我可保證讓她給你打最低折。”
她倆的模樣如同一對親密無間的死黨,令海禾忍不住轉過頭看,這一對相互挽著手的人兒,在晨光中投下了一段長長的影子,隨著她們的走動,影子也不斷地在走道上移動著,異常活潑。
海禾一臉啞然,明明矛盾那麽深,卻可以裝得比任何人都要親密,奧斯卡金像獎真應該頒給這兩位!
果然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