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涼州杜府
“山河表裏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都做了土!”杜英攬著任群,喃喃吟唱著什麽。
任群似乎想要應和他,但是憋了半天沒有憋出來詞。
王猛的酒則早就已經醒過來了,他輕輕摩挲著下巴,看著醉醺醺的師弟,他甚至有理由懷疑,師弟並不是真的喝醉了。
不過師弟說的沒錯,秦漢往事,都已經灰飛煙滅,而現在道路悠長,更需要這一代人砥礪前行。
任群和杜英已經臥倒在桌子上,打起呼嚕來。
王猛不由得撓了撓頭。
我說你們兩個醉的是不是太快了一點兒,好歹等我也一起醉了啊,不然的話豈不是就要留下我一個人來收拾這殘局?
隻是此時的王猛並不知道的是,在未來漫長的路上,隻會變成他最習慣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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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姑臧。
姑臧是涼公都城所在,也就是曾經兩漢時期的武威郡。現在涼州的都城雖然稱為姑臧,但是姑臧城實際上和涼州的武威郡是同時存在在,姑臧城也就是武威郡城。
武威郡作為河西四郡之中最東南側的一個,是從關中進入河西的必由之路,也是第一個落腳點。城池背靠長城,威武非常,絲綢之路興盛之時,商賈往來,不絕於路,即使是現在因為戰亂的原因,絲綢之路似乎變成了一條斷頭路,但是至少在這涼州,在這武威城,依舊還是一片繁榮景象。
尤其是張氏割據河西之後,修整城池、興修水利,大舉任用從關中逃難而來的世家官員,整頓吏治,把這武威、張掖等幾個州郡經營的並不差於中原戰亂之中的任意一處地方上。
中原關中之地,已經胡腥彌漫,民不聊生,而偏偏這西北塞外,戈壁黃沙之中,百姓安居樂業,阡陌之上,所談皆是華夏言語,所書盡是華夏文字,往來官吏百姓,衣冠博帶,儼然於秦漢無恙,若是常人不知曉而來的此處,恐怕還以為來到了多少年前的中原,因此涼州時常自稱為“塞上江南”,倒也並不是完全說瞎話。
而姑臧城中,一座座府邸鱗次櫛比,一間間屋舍井然分列,雕梁畫棟、飛簷走獸,裝飾之華美、構築之精良,雖然並不能和中原繁榮時候,諸如金穀園之類的名園相比肩,但是至少也算能夠達到中原富貴人家的水平。
畢竟是避難之處,又是西北貧瘠之地,能夠修築起來這樣的屋舍都已經算是不錯的了,這也得賴於從關中前來的這些世家子弟們,諸如杜氏的杜耽之類,都還是頗有幾分真才實學,不然的話就算是再好的底子,恐怕也都被他們糟蹋幹淨了,更不要說華夏的勢力退出西域之後,絲綢之路斷絕,這西北本來就不是非常富裕的地方了,哪裏經得起那些紈絝子弟的折騰?
杜明雖然子承父業,依舊還是涼公府的長史,但是他手中的實權早就比不上乃父了,要不是他的身上還掛著天水郡守的名號,恐怕更不會有多少人把他放在眼裏。
天水郡,實際上並不在涼州的版圖內,不過之前王擢投降涼州,把涼州的版圖向東擴大到了天水郡,一直向東,曾經一度逼近秦國的扶風郡。
這個“擴大”,自然也是有水分的,王擢真正占領的也不過就是天水郡少數幾座城池,當然戰亂到今天,到底還是貼著關中的天水郡也不剩下幾座還有人煙的城池了,現在王擢和秦國軍隊就在天水郡周圍來回拉鋸,這地方早就已經打爛了,那幾個名義上落在涼州手裏的城池,自然也都是王擢代管的,因此杜明這個實打實的天水太守,根本就不需要走馬上任——去上任和羊入虎口有什麽區別?
萬一王擢哪天看涼州不順眼,額,這換做任何人可能都是比較難以抉擇的事,但是對於西北人盡皆知的牆頭草王擢來說,哪天不高興了就有可能真的這麽幹,因此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太守,就算乖巧的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管,也很有可能不知道哪天被他給一刀哢嚓了,然後提著首級去找新主子邀功。
因此杜明的第二個官銜實際上也是虛銜。
不過虛銜歸虛銜,對於總共沒有幾個郡的涼州來說,堂堂郡守加上長史,俸祿可著實不少,不然的話杜明也不至於能夠蓄養部曲就超過四五百人。
世家之中多有部曲家將,是本家自己招募、自己訓練的兵馬,其忠誠於家族而不是勢力,作戰的時候聽從於家主的命令出生入死,單純論戰力當然要比那些強拉的士卒以及平時都得負責種地的軍屯士卒高得多,所以每一方勢力也離不開這些私兵,不然的話驅動著一群烏合之眾衝上去,和送死有什麽區別?
有這些從自家爹爹開始就訓練並且傳承下來的部曲,再加上自家爹爹杜耽作為涼州曾經的核心人物,故交門生遍布涼州,因此杜明雖然沒有實權,也是整個姑臧城中不可小覷的人物。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人家杜氏還有那麽多門生故吏支撐,真正到了上陣衝殺的時候也有自家部曲可以一戰,因此這駱駝都還沒瘦死呢,豈是好惹的?
杜氏從杜預開始,家風實際上一直比較簡樸,提倡的也是盡可能的低調做人、低調做事,這也讓其餘人很難注意到杜氏的存在或者刻意來招惹杜氏,涼州的掌門人已經換了好幾次,近些年動蕩不休,但是杜氏穩如泰山,甚至關鍵時候還得請杜明過來坐鎮以穩定局勢,論號召力和威望,杜家還是有幾分的。
現在坐在杜氏府邸的大堂上,一向沒有什麽事可做、總是呼朋喚友去打獵的杜明,卻是眉頭緊鎖。
“家主!”快步走入堂中的中年人喚作陸鵬,其父是當年杜預率軍南征的時候收養的孩子,據說還是吳郡陸氏的旁支,長大之後成為杜氏家臣,父子二人後來都隨著杜耽前來涼州,其父輔佐杜耽良多,八年前去世之後,其子繼承父業,成為杜氏的重要一員。
看到杜明的神情,他有些奇怪:“不是說二少主來信了麽,家主為何愁眉不展?”
“你且看看吧。”杜明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