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識魔心浮幻海 第九十三章 問心無愧即出劍
劍光輕輕割裂眉間的皮膚,如鋒利刀刃輕切豆腐,應手而開;李曦蓮並沒有感覺那皮開肉綻之痛,隻是知道,沒等創口溢出的鮮血來得及流下臉頰,這道劍光,便將勢如破竹,直投腦顱,而這一副在紅塵俗世隻打了半個滾的皮囊軀體,將生機盡去。
雙眸越過劍光遠望漆黑曠野,有十數縹緲虛影,似人非人,紮堆在荒草之上,涼風之中飄飄蕩蕩,往這一具即將被那耀目劍光奪取生機的軀體遊來,看似極慢。
隻是這些似人似鬼的虛影在空中圍繞著的那道劍光,突然間如同隨時光靜止一般,前刺的速度,比那些虛影的遊動更加緩慢。劍光之後那一個身披黑色皮甲的持劍將軍身形虛懸,既停止不前,又不跌落實地。
莫非我已死去,行將與這些幽靈為伍?還是這些幽靈,正在為他們生前的宿主報仇,要將我的魂魄拘押折磨一番?那將軍懸停空中,劍光不再前刺的光景,是我生前最後見到的畫麵嗎?
李曦蓮見此詭異景象,心知生死兩途,皆無望善終;對著那些已經遊蕩近身的幽靈,展顏一笑,那奇醜無比的黑炭臉色之下,竟也透出了一分恍然天女附身的嫵媚。
我已取你宿主生機,你來拘我死後魂魄,死人的江湖,很公平。她將太上大道修行爐鼎中的人身五嶽,悉數打開,龍穴鬼尾的氣機脈絡,清晰可見。假若修習魔宗道法的人身爐鼎,是一座宮觀殿宇鱗次櫛比,攻防劍陣隱秘淩厲的宗門道場,她這樣一來,就相當於不但已經山門大開,護衛盡撤,還直接將護山劍陣的陣樞,交到了對方手中,隻待對手痛痛快快的來個致命一擊;或者以割肉喂鷹,舍身飼虎之慈,任由宰割。
死人的世界,她不熟悉,也不在乎。
那十六七個縹緲虛影,展開如同蝠翼的兩邊上肢,利爪自然屈曲,既似蓄力攻擊之勢,又似俯首而來,投懷送抱之態,紛紛落在五嶽的靈樞竅穴之中。這些虛緲靈體一旦落入竅穴,卻並不停留,也沒有李曦蓮意料中的屠龍斷脈,而是直接化作絲絲縷縷的陰靈之氣,透入氣脈之中,直達鬼尾。
一瞬間,十數虛緲靈體悉數入穴,化為靈氣。整個人身五嶽,隨著那道道陰靈氣機的流轉充盈,逐漸變得高峻挺拔,山嶽間有雲氣氤氳,薄霧升騰。
鬼穀道!
顧名思義,以鬼為穀,攝陰魂以煉生氣,拔五嶽而登天門,生雲海而證大道。那個修鬼穀道的僵屍道人,雖然修為隻剩一半,卻也被李曦蓮盡數攝取。隻是這境界本來就不高的一半修為,到了自己身中,怎麽就不但瞬間將人身五嶽拔高了些許,還生出了極其稀薄的橫山雲氣?
李曦蓮終於驚覺自己並未身死,時光也並未停止流轉。而是垂死之機,驟然觸發早先在馬場地牢中攝取的鬼穀道修為;直接融入了自己的人身五嶽之中。隻是其中過程,讓自己進入了一念中一刹那九百生滅的光陰畸幻境界。
畸幻之境將出未出,她趁勢調理五嶽氣機,架青龍馭白虎,移砂撥脈,將那觸及印堂竅穴的劍光輕輕撥開。恍然出境之時,便見那皮甲軍將的身形,人劍一體,如同天際流星般劃過自己身側,落在一丈開外。
秦巍功敗垂成,旋即轉過身來,二目圓睜,看著那個在自己的淩厲一劍之下,本來已經閉目待死的黑炭女子,卻突然用手中的斷刀,施展出神妙無方的一招卸劍之勢;不但招式精妙,且氣機律動之迅疾,前所未見。
李曦蓮被劍光劃破的眉間印堂,一縷鮮血緩緩沿著鼻梁流下,偏斜淌過一邊眼窩,便已經減弱,並沒有形成血流滿麵的慘像。隻不過她原本戾氣畢露,瞋目切齒的暴怒之色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超然出塵之姿。
秦巍畢竟出身武學世家,那種數百年沉澱的武道大家底蘊,極其深厚。他凝神觀氣一番,已經了然於胸,不怒反笑道“很好,很好;聽說鬼穀道專門以獵取死人魂魄,來淬煉自己魂魄;同時也能將靈魂虛體煉化為陰靈之氣,來充實自身氣府竅穴。據說即便是在魔宗的傳承之中,因手段陰騭,亦早已與千年之前,為宗門傳人所棄,相關典籍,亦已經悉數銷毀。你這門邪術,是從哪裏得來的?師從何人?”
這位名門正派的武道種子,也許突然省悟自己的語氣,似乎暗含嘲弄,臉上神色和緩,補充道“盡管如此,你我境界相差太遠,一會再戰,若是不能生擒,我仍然是不會手軟的。隻是萬一隻能魚死網破,那麽有些疑問,還是希望你能提前給個答案。說與不說,在你。”
李曦蓮並沒在意他這種無心的前倨後恭,淡淡道“將軍可能要失望了,我從未修習鬼穀道;其中緣由,跟你說說也無妨。來桐川城,本來就是因為在下的授業恩師,曾於一年前到此一遊,偶然發現一位桐山宗的低階修士,竟然身懷某種與我太上大道極其契合的修為。恩師也從未修習鬼穀道,隻是從宗門先輩的口中,得知古時曾有這麽一門極其詭異的修煉之法。從種種跡象看來,他當時懷疑這名桐山修士的古怪道行,就是傳說中的鬼穀道。”
秦巍肅立靜聽,微微點頭,似乎眼前的黑炭少女,並非自己必須格殺的魔宗餘孽,隻是個道左相逢,駐足閑談的故人。李曦蓮也懶得理會這種強大對手高高在上的悠然自得,既然說開了,便不妨說透,“恩師暗中跟蹤了這位道號柳玄子的修士半天,發現他的鬼穀道修為,對我這樣的陰柔爐鼎,補益極大。所以傳書於我,也隻是說了個大概,告訴我若有興趣,倒也不妨趁此機會入世曆練一番,若機緣合適,也不妨將此人一身修為,收入囊中。將軍身曆百戰,想必早已殺人如麻;就算沒見過,也應該聽過魂欲上天,魄入黃泉之說,隻有冤死之人,因冤氣沉重,才會成為遊魂野鬼,不肯升天,亦不入輪回。所以攝取魂魄,以覓取新死之人為佳。新死之人當中,又以冤死之女為佳。”
黑炭女子笑容陰冷古怪,媚媚而言,“秦將軍,你們太一道家治下的太平盛世,哪來這麽多新死冤死之女?所以這位自詡兵家先祖鬼穀子轉世的柳玄子先生,便通過進入護教軍團服役的同門師兄弟,以兵家下宗的名義,暗中組建了所謂的鬼柳門,宗門道場,便是將軍已經見過的那處地牢了。鬼穀子以額前有鬼宿天象,而自號鬼穀;所以柳玄子取柳宿之意,自號柳玄;儼然就是你們兵家老祖之後的第二號人物。兵家二祖現世,可喜可賀,將軍回去,不妨遍告同僚,再上報鴻蒙山太虛神殿,先慶二祖轉世;再做幾場羅天大醮,為業已兵解的轉世二祖協正星位。”
這位邪魔外道少女的嬉笑之語,一字一句皆猶如重錘,一錘一錘擊在百夫長秦巍心口。秦巍仰頭望向夜空,久久不言;衣不蔽體的李曦蓮,卻似乎絲毫沒有少女該有的羞赧之心,雙眼灼灼逼視著此情此景不知該當如何自處的百夫長。
秦巍終於從沉沉夜空中收回視線,沉聲道“姑娘,無論這數月來你在桐川所作所為,是出自替天行道的俠義之心,還是各取所需的黑吃黑。但天道與魔道,勢同水火。出劍之前,秦巍感謝姑娘坦誠相告。隻是職責所在,不敢徇私,最後問姑娘一句,是再接我一劍,還是跟我回去複命?”
黑炭女子神色淡然,緩緩道,“在這個一家之言,即是大道的地方,將軍隻要問心無愧,不妨出劍。”
秦巍劍交左手,反握劍柄,在胸前雙手抱拳,不折不扣地行了個武夫之禮,眼神如古井之水,毫無波瀾。他雙手分開之際,已經變成右手正持劍柄。
秦巍也不蓄勢,突然身形暴起,向前邁出一小步。
換腳輕點地麵,就變成了飛身向前一掠而出,手中劍順勢反撩而上。
一道劍意,劃過身前草地,隻見草屑塵土驟然迸濺而起,地麵出現一道深深裂縫,直直切向黑炭女子的雙腿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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