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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冬日的晨光懶散地灑在大地上,譙縣四下無風,庭院裏梧桐早已凋零得剩下了枝幹。東麵靜悄悄的,曹德早些時候就已經出了門,想必又是去那尋那山中閑人聊些人生大道理去了。


  丁夫人於今早也帶著三個孩子回了娘家,畢竟去兗州赴任一事,這拖家帶崽的也極為不便。曹平安昨夜還在愁思苦想正不知道怎麽說時,這丁夫人自己就開了口,這可把他高興壞了,想都沒想連連點頭同意。


  這會兒曹平安正在房間中小閣榻上休息,隻有家仆還在收拾行禮典當,他兩手枕著腦袋眼睛看著房梁細細想著:


  《說苑.貴德》曾記載,桓公之平陵,見家人有年老而自養者。也就是在戰國時期,平陵邑晉升為平陵縣,成為齊國在濟南地區的政治、經濟中心。後經兩漢時期又被確立為郡國,西漢初年,平陵被封為呂國,前元十六年又分封齊王劉肥的兒子劉辟光被為濟南王,濟南國便由此確立。


  而且這濟南國是東漢青州首郡,轄有十個縣分別是東平陵、著縣、於陵、台縣、菅縣、土鼓、梁鄒、鄒平、東朝陽、曆城。這裏還是劉康的世襲封國,劉康乃光武帝和郭皇後所生的孩子。後來國嗣斷絕了,到了熹平三年劉宏冊封河間王後裔,一個與老祖宗同名的劉康複為濟南王,這個劉康死後又有其子劉贇世襲。


  說起來,這濟南相官俸二千石,職位等同於太守,這十多個縣的民事訴訟、農業民生、選舉孝廉、苛捐雜稅以及典兵守備的大權都握於濟南相一人之手,這樣的職務算得上是一個土皇帝,遠非當初的騎都尉可及。


  自中華上下五千年,自古便是禮尚往來,更何況官場之中最重要的便是講人情,若是一概不受別人隻會說你高傲自大、說你目中無人、說你難以相處,留下這樣的名聲,以後吩咐事情時就會難以執行,多方阻難。


  若是在二十一世紀有人說幾句壞話也就算了,但是在這東漢末年卻與後世截然不同,極有可能自己走錯一步路子便會有著性命危險。


  如今自己也快三十歲了,哪裏還有功夫去折騰,去在這東漢末年建功立業?

  可是走又走不了,回又回不去,又聽聞了夏侯惇的話語,自己雖然也有貪欲但內心還是想構建一個人民幸福的時代。


  萬般無奈下,還是隻得在心裏定下了規矩:凡是官員相贈,金銀寶物一概不取,隻收些特產酒食,以示領受人情。


  片刻之後,便聽門外傳來一名小廝的聲音:“大少爺!”他輕輕推開房門,幾步便走到曹平安榻前,“家仆都已經將行禮打點完畢,護衛也都在門口候著了,四老爺和丁家、夏侯家也都出門相送了,現在大家都在等著大少爺哩!”


  “哦!”曹平安應了一聲,隨後起了身子與這小廝一同出了房門。


  隻見宅前停著五輛馬車載著行禮器物,四十來名家丁和護衛站得筆直;夏侯淵身著皂色錦衣,騎著大宛馬,背上配著彎弓箭矢,手持一柄梅花槍威風凜凜。


  眾人見了曹平安,紛紛道喜相賀。


  六嬸心有不舍,說道:“阿瞞呐,你一路上可得多多注意,這長途跋涉難免會遇到劫道山匪……”


  “嬸嬸,你放心吧!”夏侯淵一拍胸脯,成竹在握地回了一句,“有我和這些家丁護衛在,那山匪算得了什麽?傷不了我家堂兄的!”


  六嬸點了點頭,曹鼎捋了捋胡須,說道:“阿瞞,你此方赴任,一路上所過之地,上到同級的太守,下到縣令、縣尉他們肯定無不前來逢迎。你便得客客氣氣,還要笑臉迎人……”


  隻見曹鼎頓了頓,微微又道:“當然,這些官員不僅僅是向你這個濟南相盡同僚之義,也是衝著你是平亂的功臣在朝廷中炙手可熱,更重要的是衝著你父親曹嵩官居大鴻臚頗受十常侍的青睞……”


  他兩步上前拉著曹平安:“所以他們相贈的那些個金銀財寶、綾羅綢緞、當地特產你該收就得收。”


  曹平安心裏嘀咕:這別人都是勸我為官清廉,你這家夥卻來教我收禮?

  六嬸一聽便生氣起來:“曹鼎,你說什麽屁話。”她用手一指,“我家阿瞞怎麽會如你一般?”


  “弟妹,這禮尚往來便該如此。”


  “呸!少用你的歪理教壞了我侄兒……”


  曹平安見自己這赴任的日子,這兩人見麵便吵,無奈地苦笑一陣:“四叔,六嬸,好了,我明白該怎麽做的,你們就別吵了。”


  曹仁撓了撓後腦勺,嬉皮笑臉地問:“大哥,你這次去兗州要是看到有啥歌伎、舞娘生得還可以的,你可得給弟弟捎一個回家做媳婦啊!”


  “知道了,知道了。”


  丁夫人抱著孩子,麵有愁容,叮囑道:“夫君,你一路上可得注意身體,這天寒地凍的,可別把自己惹上病來。”


  曹平安點了點頭,卻見那醉貓子丁衝拿著個酒葫蘆,說道:“孟德……嗝……能複飲呼?”


  曹平安無奈得搖了搖頭,一來是服了這丁醉貓子酒不離手整天醉醺醺的,二來是自己馬上就要赴任了沒空與他搭話閑聊。他緩緩說道:“你可少喝點吧。”


  “嗝……”


  眾人歡聲笑語,雖也有不舍之情,但還是隻能目送著曹平安的車架遠去。


  曹平安坐在車上,時不時朝後望著漸行漸遠的曹操家人,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雖然他在這東漢無親無故,但這些人的的確確給了他一個家才有的溫暖。


  夏侯淵當先開路,四十來名家丁護衛相隨,氣派十足。行在路間偶爾能望見零星幾個田間的農人,他們遠遠瞅見官車,不是轉身逃避就是怵生生跪倒磕頭,臉上恐懼的顏色溢於言表,仿佛怕自己撲過去吃了他們似的。


  黃巾之禍雖是平定了,但朝廷官員和東漢百姓之間的關係卻更加疏遠了,尤其是曹平安這樣的有功之臣,無形中更是帶了幾分殺氣。他的威名是建立起來了,但這種威名卻沾染了一輩子也洗不掉的血腥味!


  曹平安的官車行走在驛道上的時候,無論什麽人見了那官旗都得為他讓路。途經館驛也是由驛丞熱情招待,這些人早就預備好了炭火,把屋裏烤得暖暖烘烘,所獻美食美酒一應俱全,伺候的仆人也是無微不至。莫說曹平安了,就連家仆、護衛他們的夜壺都有人搶著清洗。


  東漢時期的事物曹平安也算見識了不少,唯獨這官大一級壓死人無論在哪兒時代都是一樣的。他這一路走馬觀花,屬實耽誤了不少時間,直至幾天後的午時才緩緩走入官道往東平陵城而去。


  東平陵城外二十裏的驛館裏,驛丞早就備好了食物又暖好了房間後,這才站到了驛館外等待著曹平安的車架。


  這驛丞姓李,是個七旬老者,一頭白發,杵著拐杖,他兩眼緊緊地盯著官道,一陣寒風襲來,他也隻是稍稍拉緊了劈在身上的錦衣,如一尊石像一樣。


  曹平安見馬車沒動了,這才下車,帶著夏侯淵走了過來。所有人見曹平安這等架勢,驛館眾人也不知是喜是怒,都低著腦袋跪倒在地。


  曹平安環顧了一番驛館眾人,又走到驛丞近前,緩緩說道:“諸位鄉親父老,有勞你們迎接本官了。我曹某人初到此地,對大家更是無功無恩,你們卻行此大禮,我實在是擔當不起,你們快都起來吧!”


  大家雖然聽到了命令,但誰都不敢動。夏侯淵補了一句,道:“我堂兄叫你們起來,你們就都起來嘛,譙縣誰不知道我堂兄最隨和了?”


  眾人聞言這才爬起身來。曹平安一眼便見那位位白發蒼蒼的驛丞,忙走到近前,問道:“老人家,您多少歲數了?”


  老人哆哆嗦嗦不敢答對,夏侯淵忙過來攙住,笑道:“您老說話呀,又什麽好害羞的,我堂兄又不得吃人。”


  “不敢不敢,小人今年七十有六了。”驛丞這才回話。


  曹平安走了過來,拉住這老者的手,說道:“您都這把歲數了,還在這驛館忙活呀?”他四下觀望眾人,覺著寒風習習,“大夥都進屋吧,這外頭冷的很,要是你們為了我而生病,我可就成了罪人了!”


  眾人紛紛點了頭,這才跟在曹平安身後入了屋子。驛丞令人將酒菜端上桌子。夏侯淵早就餓壞了,行了大半天,那肚子早就餓得難受,隻見這菜肴上一盤光一盤,惹得眾人無不驚訝,曹平安也不管,任由這夏侯淵胡吃海喝。


  此時,館中站起一人,他大步走上曹平安近前,接著伏地跪倒,嘴中哭喊:“府君大人,你可得替小人們做主啊!”


  曹平安嚇了一跳,這吃個飯又是跪拜又是哭泣,他趕緊放了碗筷拉起這人,忙問:“哎喲,你別哭,你慢慢說,要是能幫我一定幫你。”


  那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他用手擦拭幹淨後,這才哭唱起來:“稟府君,小人姓李,本是住在東平陵的城邊,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樂無邊,誰知那王少爺,他蠻橫不留情,勾結官府目無天,奪我房屋占我田,我爹爹跟他來翻臉,反被他一棍來打扁……”


  曹平安心裏納悶:怎地還唱起來了?

  卻見這李姓男子又哭唱道:“我爺爺告他欺善民,被縣令抓去大牢,鞭打了千百遍,千百遍!他還將我逐出了家園,我流落到山間,為求養拙荊,隻有獨自行乞在廟前,誰知那王少爺,他實在太陰險,將我拙荊二人,狂毆在市前,小人身壯健,殘命得留存,可憐拙荊她魂歸天呐!魂歸天。此恨更難填,為求葬全家,唯有賣身為奴,自作踐,天天盼望著青天大老爺。”


  曹平安聽完這一頓哭唱心裏嘀咕:這王家大少爺倒是與曹操那四叔曹鼎有得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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