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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六章 幼教

  第三八六章 幼教 

  「別動,看著!」給九斤小手打了一旁,繼續我的藝術創作。 

  咱還是很有藝術天賦的,動手能力也強?心靈手巧之人,像我這種藝術家就得拿純金倒出來個真身供起來,直到海枯石爛。 

  可惜這一身好本事了。明珠投暗的心態替自己惋惜,其實我從小就立志為藝術事業獻身,或者當手工藝從業者也行。沒見小時候充滿靈氣的作品無數,什麼彈丸發射器啊,可以把一根火柴打的很響很遠的軍工產品啊,裝在同桌文具盒撲棱作響嚇的女生吱哇慘叫的扣子、皮筋擰一起那種跨時代發明啊,盛不枚舉。不是吹的,愛因斯坦小時候比我差遠了,要是我鄰居的話,肯定給他洋片連贏帶搶搜刮光光,哭著回家。 

  看見九斤就彷彿看到自己小時候的影子,若把老師罵、老媽揍、暗無天日的後院里練字、十數年如一日被罰站教室外等記憶刪除的話,我的童年是甜蜜的。不可能完美,總是有點遺憾,只要遺憾不大於甜蜜就值得回憶,我不願九斤在我這個年齡上沒有勇氣回憶自己的童年。 

  當然,這不能說穎的教育方式不對,一切從娃娃抓起的話是沒錯,可兩歲個小人認識那麼多字都是奇迹了,不必要逼他再寫下來吧?胳膊還沒毛筆長,有點強人所難。 

  「再動讓你媽拉你寫字!」蹲我跟前不老實,差點給我精心打磨的竹蔑踩斷。恐嚇很有效,九斤馬上老實蹲下來,忐忑的朝石桌邊檢查自己功課的母親大人望了眼。 

  「父子倆搗什麼鬼?」看來穎對九斤的功課比較滿意,也挨了九斤蹲下來看我做手工,拾起幾條竹篾比劃幾下,「打帘子么?」 

  「鳥籠。」從穎手裡拿過篾條開始在蠟頭上做型。半圓的,圓的,帶點弧度地,設計的精心。這年代還沒形成養鳥的風氣,有興緻的站了枝頭下欣賞欣賞,園林內也都是刻意留些適合鳥類築巢的地方吸引雀雀安家,百鳥齊鳴好給自家園子里加一道景觀;除了珍稀鳥獸,像我這般造籠子關起來欣賞的不多。 

  這麼些年早把這茬忘了。昨天領九斤在花園轉的時候發現樹梢落了幾隻虎頭鳳叫的好聽,九斤指了上面問我要,這才想起自己也曾經是花鳥界地後起之秀。這麼好的條件不親手打制幾個精緻籠子養點鳥雀實在對不起自己,人活著偶爾給自己圖點樂子不過分,再說九斤也喜歡。 

  「好好的給雀雀裝了這裡?」穎拿起我盤好的底座輕輕掰了掰,「這麼不好吧?」 

  「咋不好,叫的好聽很。」指了對面的木銼讓九斤遞過來,介面道:「修身養性的東西。你不懂。」 

  穎搖了搖頭,起身想拉九斤走,九斤正起興趣死活坐了地上不起來。穎無奈在九斤面前蹲下,教育道:「咱不玩這個,想看雀雀娘領你去園子里。幾百隻都是咱家的,不用關了籠子養。」看九斤沒反應,在孩子頭頂比劃幾下,「看。弄個箱子把你塞進去不讓出來,願意不?」 

  九斤傻呼呼大聲回答:「願意!」 

  「這孩子!」穎哭笑不得給腦門戳一指頭,「沒心沒肺,一會二娘回來就給你塞井裡去,還願意!」 

  「哎,那有這麼比喻地?存什麼心?」愛鳥護鳥是好事,鄙視我行為不讓九斤參與也正確,可不能亂給孩子灌輸二娘有給他塞井裡的念頭。這不明擺了破壞九斤心目中二娘的形象。 

  穎滿不在乎的哼哼幾聲,這邊拉不走九斤,就索性也搬個凳子來坐了我跟前看,一會會也起了興趣。 

  「夫君竟會這些,制的精巧,靠竹器養家地工匠到您這都不敢提手藝了。」說著幫我抬了個底子插竹篾,「現在能看出籠子模樣了,若上一層清漆再好看不過。」 

  「這個不上漆。是塔籠。」指指旁邊一堆沒成型的竹件,「這個是滾籠。都是抓鳥的,養鳥的還沒造。」 

  抓觀賞鳥要斯文,後世黑心抓鳥賺錢地都是拉網子,一次百十隻朝網子里趕,讓好些鳥弄傷致殘,千百個里挑不出幾隻整端的,賣不掉就全都給雀雀禍害死,看的人心疼,詛咒網捕的全家死光光。 

  塔籠、滾籠都是靠機關抓鳥,裡面放置食物或母鳥,野鳥一落架就會被一面活動的竹排翻進籠子去,毫髮不傷。真正愛鳥的會在鳥類繁殖季節把籠子掛了樹梢上誘捕,看不過眼或者種類不對直接籠門一開給人家放了,直到挑到自己喜歡的為止。 

  很高雅,至少我這麼認為。不過這種做法也常遇見些無恥的鳥類,比如說麻雀;麻雀數量眾多,時間一常他就摸到捕鳥人地心態,一腳踩進去就不著急出來,先一口氣給誘鳥的食物吃個乾淨,再調戲母鳥一番,反正知道你不要他,吃喝嫖一條龍等你放他出去。剛放一會,他一餓又來了,周而復始,一個個被抓鳥的喂的肥頭大耳,還每天等你,迫不及待。 

  「又是麻雀啊!」穎和九斤現在有了新玩意,我每天早起上班前給塔籠、滾籠掛了花園,看守的任務交給母子倆。自從這籠子一做好我就把孩子每天必須寫多少時辰字的規矩改了,每寫三十個字,穎就給孩子領了花園裡看看有沒有收穫,沒收穫回來接茬寫,幾個來回下來既寫了字又和麻雀交流了,勞逸結合。 

  九斤也喜歡,穎也高興,平時壓到桌子上打了學,現在一早就爬了石桌先認真寫三十個字,然後鬧了穎領他去園子。一連月餘下來九斤毛筆字進步巨大,家裡的麻雀也營養過勝。一早呼啦一群跟了等我掛籠子,前腳沒走利就已經有鑽進去的,這邊鑽不進去地還打架,弄地虎頭風一家不敢近前,不知道這一群麻雀和這怪人耍什麼把戲,還是遠遠避開的好。 

  「夫君這辦法好。」穎拿了一打九斤地墨寶正仔細裝訂。要留存起來和以後地比照。「一月下來一個雀雀都沒禍害,孩子字倒是精進不少,拿出去都沒人相信是個兩歲娃寫的。」 

  其實……俺本意是打算禍害雀雀的,不過既然表揚來了也不推辭,外面功勞咱可以推,家裡功勞那是當仁不讓。「知道了吧?帶孩子還得和我學,該打該罵不手軟,可這學問是循序漸進的功夫。不能學了別家死板套路來,得讓孩子自己願意。」 

  「是這話,夫君到底見世面的人。」穎欣喜的朝我跟前坐坐,若有所思道:「若說起出身不同,見識就有差距。妾身出身商賈,雖說操持家業上勤勤懇懇,可這心裡就是沒您明白,往後九斤還得夫君多管教。」 

  說的我臉紅。比出身咱有點底氣不足。怎麼說陳家還是有錢人,在我那年代說不定能在中央二台露個臉,我就是個銀行職員,一天求了陳家朝銀行存點錢貸點款什麼的,做夢都沒敢想過娶富豪家地閨女。 

  不過九斤這一代就徹底洗白了。銀行的老爸和商賈出身的老媽生出來的貴族孩子,光看寫的字就貴氣,以字觀人話,小子心胸很寬廣。 

  這點上甘蔗就比不上九斤。往後估計是個受苦的。蘭陵為了給兒子創造耳濡目染的環境,成天拿了大部頭文章在跟前念,一念就多半個時辰,直到孩子睡著為止。太累了,不睡咋辦?看的我都心疼,趁了好季節沒事出去轉轉,比家裡虐待或抱了別家顯擺好多了。 

  「這麼個小人,怎麼就寫地這麼規整。」一回家就看見蘭陵抱了甘蔗在後宅的石桌上和穎探討九斤的書法。見我回來笑了點點頭,「學監大人倒是清閑,這日頭才偏就下了差使?」 

  「啊……那啥殿下!下官回來拿個東西,立刻……這就走!」我招她了?竄過來讓我遭罪她才高興?進屋偷偷給魚竿藏了袖口裡手上胡捏了個本子就朝外面走,路過倆女人時候刻意揚了揚,「材料忘了帶,織造學里公務繁忙,招呼不周。殿下海涵。海涵。」 

  「王叔叔!」剛抬腳過門檻的瞬間,後面一聲魔音讓人頓生涼意。 

  扭頭看。上官丫頭拉著……準確的說是扯著一臉不情願地九斤踉蹌而至。趕緊露出富有親和力的微笑蹲……袖子里有魚竿,蹲不下來,只好彎腰朝丫頭腦袋上撫了撫,「長這麼大了啊。好好玩,九斤,快帶了姐姐看你鳥籠去,我還有事要忙。」 

  「袖子里是什麼東西?」 

  「啥袖子?」臭丫頭一搭眼就看出我舉動怪異,放開九斤就伸手扯了我袖子朝裡面摸,剛想給上官丫頭擠開,蘭陵卻抱了甘蔗笑吟吟的走了過來。「啊,袖子啊。竹子……教桿!農學里教學時候用的,回來一併取了。」 

  一來回地功夫,九斤已經跌跌撞撞的朝穎跑過去,看樣子對這個姐姐不是很感冒,逃難一般。上官丫頭到不在乎,非得拉了我袖子看教桿,蘭陵還站了後面煽風:「要就給她看看,又弄不壞你的。」 

  惡狠狠瞪了蘭陵一眼,拗不過只好拿了魚竿在上官丫頭眼前一晃,「看,竹竿嘛,有啥好看?快和九斤玩鳥籠去,可有意思了。」 

  「朝廷都明令禁止捕殺雀鳥,您身為堂堂學監為何致法令於不顧?」上官丫頭一邊小大人的口氣質問,一邊握了魚竿一端賊心不死。 

  「哦?有這法令?」沒記得吧,疑惑的望了望蘭陵。 

  蘭陵肯定的點點頭,順便給了個鄙夷的眼神,「釣魚竿嘛,誰家的教桿?手裡還拿了不知誰家地帳表,跑織造學里就教這個?丫頭今天來問你難題來的,就別躲躲閃閃了。」 

  「……」蘭陵眼尖,我都不知道手裡是帳表,更是惱火的恨飈了蘭陵幾眼,無奈被上官丫頭繳械。 

  穎坐了老遠假裝看不見這邊,母子倆正在石桌前看字帖。上官丫頭好奇的給魚竿裡面的竹節朝出掏,嚇的我趕緊奪了手裡。轉移話題,和藹道:「給叔叔講講。朝廷什麼時候頒布不許捕捉雀鳥的法度了?是小鳥不許捉呢,還是連野鴨子、大雁都禁止了?」 

  畢竟是個六歲多的丫頭,再伶俐所知也有限,被我問住,扣了小下巴犯難。蘭陵哧哧怪笑幾聲,轉身過去和穎交談。 

  「爺爺說了,有吐蕃先例在前才禁令捕殺雀鳥地。王叔叔當然明白吐蕃什麼先例,那自然也知道指什麼鳥禽了。」上官丫頭很快走出困境。用外交詞令解決了問題,拉了我跑向另一個石桌。 

  說起來都是過家家地問題,大多是有關定理的,定是蘭陵說不清其中道理才推託給我,可我現在還沒帶女學生地慾望,尤其學前班年齡的。「好好學。往後你再大個十歲就知道學這些沒用了,不如走走針線,學學刺繡來的實用。說起來蘭陵公主的針線世間罕見。往後和殿下多學學這些比證明大三角和小三角相似有意思。」 

  「恩,」丫頭聽話的點點頭,「可覺得這個比針線有趣,若不然等十年後發現這些沒用了小女再研習針線、刺繡?」 

  唉!看把好好地姑娘都教成什麼了,一說就是教她念了什麼書。練了什麼劍法,不知道往後是打算當女教習呢還是女飛賊。蘭陵明顯不是個負責的老師,口口聲聲說我給她教壞了怕影響甘蔗以後的成長云云,可怎麼就不怕影響上官丫頭的成長? 

  手裡也沒本女訓。要我說就給上官從小教這些,往後少出些亂子。遲了,已經遲了,這次是認個門,蘭陵家離的太近,隨便找個人就給丫頭護送過來,一次次的來,一次次的問。九斤對這個姐姐已然有點害怕,而我則養成了上班帶魚竿的習慣,一下班就去魚塘釣魚到天黑。 

  穎躡手躡腳地給熟睡的九斤安置好,老氣橫秋的捶了捶腰眼,「這些天到是省心了。」 

  「省誰家的心?」好不容易逮個虎頭風也被熟知法令的上官丫頭放走了,門檐上掛了一排精緻地空鳥籠當裝飾,一點也沒省心的感覺。 

  「九斤啊,」穎搬了竹椅半躺在我旁邊。「上官家的丫頭怪伶俐的。字啊文章啊會地多,一來就逮了九斤教。平時咱們教九斤都皮的偷懶。可就是聽上官丫頭的話。這不,爬了那寫了一下午,這才累的睡了。」 

  「今又來了?」慶幸我深懷釣魚遁絕技,雖說下了點小雨,可我依舊堅持釣魚不回家,果然躲了過去。就是苦了九斤了。 

  「您是不待見這上官丫頭吧?」穎提手輕輕在我胳膊上拿捏起來,「下午二娘子就在池塘邊瞧見您了,怎麼硬是不回來?」 

  搖搖頭,「這倒不是,」上官丫頭伶俐勁也招人喜歡,我不是不待見她,是不待見所有六到十二歲的兒童。不知道為什麼,一見就煩,就想找個箱子給鎖進去,鎖嚴實。可能是我心理上有障礙,不知道九斤到了這個年齡會不會讓我打死,估計和以前家裡住在小學旁邊有關係,每次下班正趕了學校放學,那聲音啊,別提了,和掛玻璃一樣。 

  「那就好好待人家孩子,家裡一坐等您一下午,又幫了帶九斤又陪了妾身說話的,小小個人說起正經話來還一套一套,比二女、老四倆三榔頭打不出一句話好聽話強多了。」 

  看來我的擔心變成現實,這丫頭贏得了除了我和九斤外所有人的好感,連穎都有幫了說話地意思。就不明白一個不到七歲的丫頭哪來那麼好學勁,我那個年齡還流了鼻涕跟了大孩子屁股後面當敢死隊呢。 

  「試試吧,」敷衍的甩了甩被捏的舒坦的胳膊,「她願意學,我教就是了。」盡遇見怪事,上官大人那麼大學問,不在家跟了爺爺學,跑來找我練字都寫不利索個文盲學什麼勁。 

  其實上官丫頭沒有我想像中來的那麼勤快,隔三岔五被蘭陵接來的時候來那麼一兩次而已。說話時候透了一股靈氣,學習時候卻一板一眼的認真。和一般學生怎麼教就怎麼學不同,這丫頭有自己地主見,稍有出處就立刻發問,立場堅定,問題刁鑽。 

  每次上官丫頭來地時候九斤就爬了跟前順道聽,肯定是聽不懂,可有上官丫頭這個榜樣,總能堅持在跟前聽完,次次如此,讓我很是感動。 

  「九斤了不起,這麼大點那來那麼大耐性一坐就是兩個時辰。往後肯定出息!」上官丫頭走後我在穎面前誇獎九斤,由衷讚歎。 

  「什麼出息,」穎聽了掩嘴大笑,「倒是和您一個脾性,能偷懶時絕不放過。」 

  「偷懶?」 

  「那當他幹什麼呢?坐了跟前就能不寫字,整整倆時辰什麼也不幹。」說著朝炕上努努嘴,小聲道:「這會裝睡呢,一直賴到天黑就把一天混過去了,呵呵……」 

  看穎給孩子逼的,這麼小都知道耍心眼了。心疼道:「讓娃再玩幾年,別管教地太死,教育孩子不是你想像的那樣。」說著朝炕里吆喝一聲,「起來,隨爸爸去園子卸鳥籠,說不定抓了好看的。」 

  話音未落,一個小身影就從炕頭翻滾下來,跌跌撞撞的就抓到我衫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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