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生產

  “哦。”蕭千然站起身,“削爵位的聖旨隻怕這幾日就要下來,到時候你別露陷了。”


  “嗯。”


  望著蕭千然匆匆離開的背影蘇雪卿心中生出一股子無奈,似乎自己與他永遠都隔了一層,自己的事情不願告訴他,他的事情也不會告訴自己。


  “小姐。”青空突然走了進來,“這個。”青空晃了晃手中一個白玉鈴鐺,“今日是您的生辰啊。”


  蘇雪卿一驚,“我自己都忘了。”


  青空將那白玉鈴鐺係在蘇雪卿腰間的香囊上,白玉鈴鐺叮咚作響,聲音清脆悅耳,就像是山裏的泉水滴落在清澗,“小姐,您十六歲了。”


  蘇雪卿微微一笑,手指撫摸過那串鈴鐺,“很漂亮,謝謝。”


  青空掩嘴一笑,“前兩日原是七夕,世子妃在忙壽宴的事,昨日又是王爺的生辰,世子妃自己的生辰倒是忘了。”


  蘇雪卿毫不在意的笑了笑,“生辰不過是母難日,不值得高興。”說完卻突然陷入了沉默,眉眼裏滿是蕭索。


  青空知道她隻怕是又想起了蘇夫人,卻又不知道如何安慰,終是歎息一聲悄悄下去了。


  蘇雪卿獨坐許久,再次站起腳下卻有些發麻,身子一歪卻被一雙手扶住,龍池那雙波瀾不驚的鳳眼裏劃過一絲笑意,“小心。”


  蘇雪卿臉色微微一紅,“哦。”


  龍池鬆開手,從懷裏掏出一個青布包裹著的東西遞給蘇雪卿,“這個,送給你。”


  蘇雪卿疑惑的打開一瞧,竟是這段日子自己一直在尋的《張榮山百草集》,張榮山是前朝禦醫,隻是他用藥詭譎辛辣,常常反其道而行之,況且為人又極度清高,因此被殘害致死,他死後唯獨隻留下的這一本《張榮山百草集》,卻因為後來戰後紛亂竟是失傳了。


  蘇雪卿這段時間一直在研究藥性,這本孤本裏邊記載的各種藥物性質和方子,思維獨特,用藥出其不意卻能讓人耳目一新。


  “真是多謝了,這是這個生辰最有意義的禮物。”蘇雪卿朝龍池粲然一笑,便捧著這書便聚精會神的翻閱了起來。


  “你喜歡就好。”望著蘇雪卿全神貫注的模樣,龍池嘴角挑起一個清淺的弧度。說罷又悄悄退了出去。


  許久,蘇雪卿抬起泛酸的脖子,外邊的天已經變成了錦緞般粘稠的藍色,飛鳥都歸了巢,蘇雪卿將書收好緩緩起身。


  “世子妃,用餐吧。”青空端著飯食進來,瞧見蘇雪卿摸著脖子便噗嗤一笑,“這會兒脖子酸痛了?方才我與你說話你倒是半句都沒聽見吧。”


  邊說著邊上前替蘇雪卿拿捏,蘇雪卿一愣。


  “你與我說了話?什麽時候?”


  青空細細的眸子裏盛著濃濃的笑意,“真是個書呆子。”說罷拉著蘇雪卿坐下。


  “吃吧,都熱過一回了等會兒又涼了。”


  蘇雪卿一瞧竟是一碗長壽麵,“你自己做的?”拿起筷子便吃了起來,“你要不要吃些?”


  “嗯。我吃過了。”青空在房裏忙碌著,將蘇雪卿的書整理了又細心的收拾了她的手稿批注,“方才柳姨娘被官府拘走了。”收拾好後青空在蘇雪卿對麵坐了下來。


  “走的時候哭天搶地像個瘋婆子。”


  蘇雪卿突然沒了胃口,放下筷子,“她說了什麽嗎?”


  “叫冤唄。”青空歎息一聲,“最讓人心寒的是,三少爺。”


  “蕭雨仁?他怎麽了?”


  “當場與柳姨娘斷絕了母子關係。”青空聲音裏帶著歎息,“還逼著柳姨娘簽字畫押了,柳姨娘當時都懵了,就由著他拉著自己的手在斷絕書上按了手印。”


  蘇雪卿心中發寒,那個俊秀的探花郎居然會做這樣的事情?想起前幾次見到蕭雨仁都是一副風度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沒想到骨子裏卻是這般冷漠無情。


  青空見蘇雪卿不想再吃,便收拾了碗筷,“這王府裏啊,可真是沒一個簡單的人。”


  蘇雪卿突然想起蕭雲信與柳姨娘的關係,遲疑著問道:“蕭雲信呢?”


  “他?小姐還是莫問的好。”


  酉時末,蘇雪卿將手裏的《張榮山百草集》放下,一旁昏黃的燭光飄忽著將她的身影拉得老長,原本坐在一旁繡花的青空外在椅子上睡著了。


  蘇雪卿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將她手裏的繡繃子和繡花針小心翼翼的抽了出來,又取來了一件薄衫蓋在她身上。


  蘇雪卿悄悄走出房門,對麵的書房還亮著燈,一道黑色的影子印在窗戶上班,似乎在聚精會神的看著書,隻是不知道裏邊坐著的到底是蕭千然還是影七,想來應該是影七,若是蕭千然這會兒也應該來歇息了。


  天空的月牙入鉤,無端端的扯得人心中一陣緊一陣鬆,原本燥熱的暑氣也逐漸消散,絲絲涼風吹過,院子裏的女貞樹婆娑作響,一旁的鬆柏在月光下投下斑駁的影子。


  蘇雪卿倚著長廊上的吊椅坐下,四周一片靜謐。


  “小姐!”


  蘇雪卿皺眉,卻見黑暗中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仔細一瞧竟是鳳澤。


  此時鳳澤慘白著一張臉,一雙鳳眸裏邊滿是慌亂,“小姐,二小姐……”鳳澤雙唇顫抖,顫顫巍巍的伸出手來,修長的手指滿沾著鮮血。


  蘇雪卿猛地站起身,龍池已經站在一旁,蘇雪卿厲聲道:“快!帶去去榆錢胡同!”


  龍池一把抱起蘇雪卿腳下一月便輕飄飄的乘月而去,青空聽到動靜也起了身,見鳳澤手上的血抿緊了唇回身抱出了一個東西,一把拉住鳳澤,“咱們也快走。”


  鳳澤與青空趕到時隻聽見房裏蘇雪婉淒厲的叫聲,“啊!好痛!痛死我了……”


  龍池與青木站在院子裏,嫣兒薄荷兩個一臉焦急的站在一旁,麥芽一張包子臉繃緊手卻緊緊握成了拳。


  一落地青空便抱著醫藥包匆匆推門進去了,進去前問麥芽與薄荷,“熱水備下了嗎?”


  薄荷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點了點頭,“備下了備下了。”他們兩自小在顧仁術身邊長大,再大的場麵也見過因此並不怕血腥,這會兒倒是比鳳澤他們還冷靜。


  青空匆匆推門進去,裏邊蘇雪卿立在床旁為蘇雪婉診脈,淡淡的血腥味彌散,蘇雪婉的叫聲在寂靜的夜晚更顯淒涼。


  周媽媽伸手在蘇雪婉下邊摸了一下,朝蘇雪卿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小姐,孩子橫在裏邊,先出來的是肩……”麵上盡是惋惜。


  蘇雪婉小臉蒼白額上盡是汗珠子,一把抓住蘇雪卿的手,“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蘇雪卿收回手一言不發,轉身寫了張方子遞給青空,“去煎藥。”聲音平靜無波,可是那拿張方子的手卻分明微微發抖。


  青空拿了方子匆匆而去,蘇雪卿深吸了口氣朝周媽媽道:“您去準備熱水幹淨的巾子。”


  周媽媽歎息了一聲走出了房門。


  蘇雪卿轉身走到蘇雪婉身邊,“婉兒,別怕阿姊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聲音溫柔宛如五月裏江南的春風。


  蘇雪婉慘白著一張臉死死的握住蘇雪卿的手,“你是神醫,你一定要讓孩子活著。”


  蘇雪卿垂下眼瞼,“我盡力。”


  “不!”蘇雪婉手中猛地一使勁將蘇雪卿的手腕捏出一道紅印,“你一定能救的,若是你不想我這一生一世都恨你,救他。”


  蘇雪卿淒婉一笑,“若是孩子出了事你便一輩子不原諒我?”


  “是!”蘇雪婉斬釘截鐵道。


  蘇雪卿望著蘇雪婉,她那雙眸子裏含著期盼,希冀,懇求……卻唯獨沒有溫暖,甚至在眼底還有那麽一絲怨恨,蘇雪卿突然有片刻失神,為何她要恨自己?

  從前與自己那麽親近的婉兒去了哪裏,為何會與自己這般陌生?


  “你放心,就算為了爹爹我也會盡量保住這個孩子。”蘇雪卿將手從蘇雪婉手裏抽出來,又取了帕子替她擦了額上的汗珠子。


  “孩子橫在裏邊,肩膀卡在產道裏,這樣的胎位很難順產,何況你年紀這般小。”蘇雪卿溫柔的將蘇雪婉額上的濕發攏開,“我隻能用書上寫的法子,將你的肚子剖開取出孩子,這法子是鬼醫試過的,可是我自己卻從未真正做過……”


  蘇雪卿說著輕歎了口氣,“總之,阿姊會保護你和孩子,若是最終必須得有取舍那我寧願你恨我一輩子也不想自己恨自己一輩子。”


  “不!”蘇雪婉想坐起身,可是身子的劇痛又讓她倒了下去,隻得一個勁的搖頭,“不行。若是孩子沒有了念初哥哥肯定不會原諒我的,這是他第一個孩子!”蘇雪婉聲音哽咽。


  “這不是他第一個孩子,你忘了青黛已經給他生了一個。”


  “這才是他承認的孩子!是我們的孩子!”蘇雪婉憤然道。


  “這件事由不得你。”蘇雪卿的話剛落音青空便端著一碗濃黑的藥汁走了進來。


  “喝了這個,喝了就能睡覺了,也許等你醒來孩子便會在你身邊。”蘇雪卿將藥碗遞道蘇雪婉嘴邊,微笑著道。


  蘇雪婉瞅了蘇雪卿半晌,低頭咕咚咕咚的將那碗粘稠的汁液喝了下去,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喝完後便躺在床上眼巴巴的望著蘇雪卿似乎在乞求著她救孩子。


  過了大約一刻鍾,青空翻了翻蘇雪婉的眼皮子,“世子妃,可以了。”


  蘇雪卿已經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雙手用烈酒浸泡過了,深吸了口氣走到床邊,床上隻鋪了一床開水煮過的竹席,蘇雪婉腿上蓋了一層白紗,上身也被遮擋了一半,隻留出一個雪白圓滾的腹部。


  蘇雪卿伸手在蘇雪婉腹部摸了摸,眉頭緊鎖,而後手指劃了劃在蘇雪婉的肚皮上留下一個淺淡的指印。


  “刀子。”


  青空利索的將刀子遞了過去,蘇雪卿深吸了口氣用刀子筆直的劃過蘇雪婉的小腹,另一手用白巾子迅速擦幹盡鮮血。


  肚皮裏的孩子在裏邊動了一下,蘇雪卿心尖一顫,更加聚精會神。


  匕首一層一層,一絲一絲的向下,蘇雪卿額角的汗被青空擦掉又冒出來,幾個呼吸的時間,蘇雪卿便將刀子遞還給青空朝她招了招手。


  “來,一起撕開。”


  青空抿緊了唇,伸手上前,觸摸到蘇雪婉溫熱的肚皮時青空幾乎像被灼傷一般往回收,蘇雪卿一把抓住她,“別怕。”


  青空深吸了口氣,又將手伸上前,兩人勾住蘇雪婉的肚皮一起使勁,鮮血順著刀口流下,蘇雪卿擦幹淨血漬,沉聲道:“小剪子。”


  接過剪子在子宮壁上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羊水頓時便冒了出來,青空眼疾手快的用棉布吸淨,蘇雪卿小心翼翼的擴張了刀口,然後將伸手進去,溫熱的羊水包裹著整個手掌,手下一個軟綿綿的肉團動了動。


  就像是知道什麽一般往蘇雪婉手掌裏蹭了蹭,眼淚猝不及防的掉了下來。蘇雪卿極盡溫柔的捉住孩子柔軟的後頸,輕輕往外邊拉。


  幾乎是一瞬間,孩子的腦袋便從腹部的刀口冒了出來,緊接著便是“哇哇哇……”的哭聲,蘇雪卿將他嘴裏的羊水摳了出來,而後用棉布擦了他身上的胎脂。


  又過了大約一個時辰,蘇雪卿將最後一針縫好,剪掉線後蘇雪卿如釋重負的長舒了口氣。


  “世子妃,小公子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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