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巧入蘇記（二）
那姓孫的掌櫃這才臉色稍霽，卻依舊沒什麽好口氣，“程少爺，東家說往後大小姐要來蘇記，這具體是怎麽回事？”
“大小姐畢竟是爹爹的親生骨肉，況且這一次為蘇記立的功咱們大家有目共睹，蘇記一向賞罰分明因此便讓大小姐來蘇記曆練曆練。”
那姓孫的掌櫃冷哼了一聲，“一個閨閣女子，不好好在家繡花做大家閨秀來這滿是塵土藥味的藥鋪曆練什麽？”
坐在首位滿頭銀絲的大掌櫃趙相安輕喝了一聲，“孫浩！”
那孫姓掌櫃這才哼哼著住了嘴。
趙相安放下手中的茶杯，朝蘇雪卿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大小姐想如何曆練？是打算練這醫術呢還是學看賬？”
蘇雪卿微微一笑，“自然是跟著掌櫃們學了。”
那姓孫的掌櫃冷笑著，“恐怕大小姐受不起這苦。”
蘇雪卿笑得恬淡，“孫伯伯可以試試雪卿啊，正好雪卿也能在孫伯伯身邊多多學著些。”
趙相安笑了笑，略一思忖便朝孫浩道：“你那鋪子的二掌櫃不正好被遣去了蘇州做掌櫃麽？就將大小姐交給你可好？”
蘇浩冷哼一聲並不應話，蘇雪卿瞧著他傲慢的樣子微微有些惱怒，這個孫浩真是沒把自己放在眼裏，就算自己不來蘇記，以自己蘇家小姐的身份他也不應該這麽怠慢自己。
“孫伯伯，您可別嫌棄雪卿，雪卿一定會跟著伯伯好好學習的，盡力替伯伯分憂。”蘇雪卿說著便朝孫浩行了一禮。
孫浩臉色更不好看了，她這分明是牛不喝水強按頭啊，他什麽時候說了要收下她了，這麽這會兒她到是一副已經篤定要跟著自己了。
趙相安望著蘇雪卿與孫浩微微點頭，“既然這樣那今日這集會就到這裏吧，雪卿你等會兒便跟著孫老弟回城南的蘇記。”
“是。”蘇雪卿俏生生的應了下來，孫浩瞧了她一眼知道這事已經拍板定案了，於是哼了一聲，轉身便走。
蘇雪卿跟著孫浩到達城南蘇記時，正是辰時，街上的小攤販都擺了攤子開始叫賣，街上的鋪子也都開了門，行人陸陸續續的多了起來，城南是普通民眾居住之所，這邊是金陵最窮困，最髒亂的地方。
蘇雪卿打量著街上的行人，基本上都是穿著樸素，大部分人衣裳上都有補丁，臉上也都露出貧困人家獨有的清苦之氣。
下了馬車孫浩瞥了蘇雪卿一眼，“大小姐，城南可不是城東城北那等富麗貴胄人家之地，這裏髒亂得很，地痞流氓也是有的，你若是害怕了直接坐著馬車回蘇府吧！”
說罷也不理會蘇雪卿，自己直徑便進了鋪子。在謀劃著進蘇記之前她便做好了準備，孫掌櫃不過是刺啦她幾句，她自然不放在心上。
她自己跟在孫浩身後進了蘇記，孫浩走進內堂後見蘇雪卿帶著一臉從容的笑容跟在自己身後倒是有幾欣賞，“你真不怕吃苦？”
蘇雪卿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雪卿來就是跟著孫掌櫃學本事的，自然是不怕吃苦的。”
孫浩冷笑道，“現在說這話為時尚早，要學當掌櫃是吧，那從看賬開始吧，王柱帶她去賬房，讓穀先生將這幾年咱們城南蘇記的賬本都交給她盤點一遍。”
“是。”那叫王柱的夥計垂著頭領著蘇雪卿去了後邊的賬房，王柱邊走著邊悄悄打量著蘇雪卿，心裏滿是疑惑，掌櫃今日怎麽帶了這麽個貴小姐來鋪子裏了？還叫她去盤賬。
蘇雪卿知道這夥計好奇自己的身份，但是孫浩卻似乎忘了向夥計介紹自己一般，明擺著不想讓這鋪子裏的夥計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過這樣也好，她便能更好的與這些個夥計，雜役接觸了。
“王柱是吧？”蘇雪卿開口問道。
“是，小姐您可以叫我柱子。”
“柱子，我是孫掌櫃的世侄女也是他的學生，你可以叫我……雪卿。”
王柱這才舒了口氣，原來隻是掌櫃的世侄女而已，那他就不必這麽小心謹慎的伺候著了，王柱想著將彎下的腰稍稍挺直了一些，“雪卿啊，那往後你也是咱們城南蘇記的人了，你剛來要是有什麽不懂的就問我，賬房到了，穀先生在裏邊，我還有事你自己進去吧。”
說完王柱邊笑著走了，蘇雪卿微微一笑，原來穀秋先生是城南蘇記的賬房。
推開門，蘇雪卿便看到書案一摞高高的賬本後邊劈裏啪啦打著算盤的穀秋，今日他穿了一身灰色葛布儒衣，瞧著比上次更加瘦了，雙頰凹陷，竟有幾分病容。
蘇雪卿進來，穀秋頭也沒抬，手下的算盤也沒停下，隻是皺著眉頭問道：“什麽事？”
“穀先生，孫掌櫃叫我來幫你盤這幾年城南蘇記的賬。”
穀秋這才停下算盤，抬起頭望了望蘇雪卿，“哦，在那邊。”
說罷指了指牆角幾個半人高的大箱子，繼而又打起了算盤。
蘇雪卿瞅了瞅屋子對側還有一張書桌，便自己擦了那桌子，從那箱子裏搬出幾遝賬本尋了一個算盤，一支筆開始算了起來。
查賬這事對她來說小菜一碟，別說前一世自己當了蘇府五年的主母，蘇府的所有事情都由她一個人操持著，就是她跟著老師去藥王穀居住的時候藥王殿的管家祿伯閑來無事的時候便揪著她教庶務，算賬不過是其中一項而已。
一時間屋子裏隻剩劈裏啪啦的算珠之聲，其間王柱進來送了幾次茶水，蘇雪卿起身替穀秋跟自己倒了幾杯茶，兩人便一直這麽沉默著各算各的。
一直到王柱進來說開飯了兩人才停下算盤，穀秋瞥了一眼蘇雪卿書案右邊已經高高摞起的賬本，帶頭走了出去。
蘇雪卿走出賬房便看見大堂裏邊擺了兩張圓桌，小的那張桌子邊坐著孫浩，穀秋與坐堂大夫三人，其他人都擠在那張大圓桌上吃著。
見蘇雪卿出來，王柱便指了指孫浩那桌子道“雪卿姑娘，你跟掌櫃的一起用餐吧。”
蘇雪卿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了，我也隻是這了一個普通的夥計，就跟你們一道兒用餐吧。”說罷蘇雪卿一撩裙擺便坐在了那大圓桌旁。
眾人見蘇雪卿雪白的手端起那碗微黃的米飯，一點點的扒拉進那張瑩潤櫻紅的嘴裏，那動作優雅端莊，透著一股子大家風範，讓人覺得她並不是在吃陳米飯而是在吃著絕世珍饈。
“都瞧著我幹嘛？吃啊。”蘇雪卿笑道。
那一幹夥計雜役婆子這才收回目光，扒拉起飯來，隻是再也不敢搶食了，都規規矩矩的坐著，細嚼慢咽。
孫浩冷眼瞧著，當看見蘇雪卿那副嫻雅大氣寵辱不驚的樣子，眼中劃過一絲讚賞。
看來這個大小姐也不是那驕縱無用的閨閣小姐。
用完了飯，孫浩與穀秋便進了一旁的休憩室，夥計也去了前麵的鋪子忙活，雜役進了倉庫，剩下蘇雪卿一人無事可幹。
蘇雪卿望了望各自忙活的眾人，左右無事不若繼續盤賬。
待穀秋走進來時，蘇雪卿已經盤完一小半箱的賬本了，那些有問題的賬本都被記錄好另放在一旁。
穀秋走到自己桌前坐下，良久，皺眉道：“盤賬在精細不在快。”
蘇雪卿抬起頭，“先生是否覺得，雪卿不過是一味追求速度的無能之輩？”
穀秋沒接話，瞥了一眼左案首上的賬本，眼中的意思一覽無餘。
蘇雪卿笑了笑，“不若先生看看雪卿記下來的這幾張單子。”說罷蘇雪卿將自己寫的幾張單子遞給穀秋，穀秋接了細細查看了一番。
“是我無知了。”穀秋將那單子遞還給了蘇雪卿，眼中露出一絲讚賞，這些單子上都是盤賬出現的細小問題，原先自己也曾發現，隻是偌大一個蘇記，進貨，出貨，采買，販賣，看診，抓藥，所有銀錢進出的賬都歸自己一人管，這些小問題他也懶得去一一查證。
他已經算是蘇記裏做得最好的了，他手裏的賬從來都是蘇記最平最好的賬，沒想到蘇家大小姐瞧著十指不沾陽春水，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蘇雪卿朝穀秋笑了笑，“哪裏，穀先生是出手打大魚的人，雪卿便隻好抓這些個小蝦米了。”
說罷，兩人便又低著頭盤賬，這回便一直忙到了天黑，回到蘇府的時候已經戌時。
青空替蘇雪卿梳洗完蘇雪卿飯都沒吃便滾進了床鋪睡死了過去，紫菀抱著蘇雪卿的衣裳，嘟囔道：“這鋪子裏的人也真是的，難道就不知道照顧照顧小姐？”
青空微蹙眉頭，她知道小姐能進蘇記已是不易，這話若是傳到了別人耳朵裏怕又是另一個意思了，於是輕喝道：“你知道什麽？下去！”
紫菀露出一個冷笑，“是呢，我不知道，如今你才是小姐心尖上的人，青空姐姐，紫菀錯了，您擔待則個。”說罷一扭身便走了。
次日蘇雪卿天蒙蒙亮便起了身，用過早點匆匆趕到了城南，總算是趕在了孫浩之前到了。
緊接著蘇雪卿又盤了四天的賬才城南蘇家三年的賬本全部盤查了一遍，當盤完最後一本賬本抬起頭時蘇雪卿甚至聽到了自己脖梗僵硬的響聲。
孫浩瞧著蘇雪卿擺在自己麵前的那本集冊，端起茶杯冷冷道：“這是什麽？”
“這是學生這幾日盤賬發現的問題，還請孫掌櫃過目。”
孫浩掃了一眼，“都查完了？”
“是。”
“那就去找付管事要了價錢單子背藥材價格去吧。”
蘇雪卿疑惑道：“是要記住所有藥材的價格？”
孫浩挑眉，“自然，難道身為一個掌櫃連自己鋪子裏藥材價值幾何都不知道？”
“是。”蘇雪卿深吸了一口氣，無奈的退出了掌櫃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