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覆水難收
“嗯。”太夫人心下不作疑惑,點點頭說道:“雖說我們國公府是南京大家,但越是如此,禮儀就越不能廢,跟她們兩個說我知道她們今日辛苦了,到了晚上家宴的時候,我會重賞她們。”
等到了晚上,這紙就包不住火了,隻希望五少奶奶平安無事才好,否則……明玉想起鎮遠候夫人那張不怒自威的臉,心下一陣慌亂,忙轉身離了這裏,吩咐兩個小丫鬟好好伺候著。
明玉出了莫愁湖,一個管事媽媽模樣的忙迎上來,明玉急忙問道:“太醫請來了沒有?五少奶奶有無大礙?”
“太醫倒是來了,隻是。”管事媽媽吞吞吐吐道:“隻是這位太醫是鎮遠候夫人見太醫遲遲不來,便取了侯府的牌子請來的,咱們請的太醫至今都還有影子。”
國公府這下丟人丟大了,明玉聽的心驚,“太醫是誰出去請的?事關五少奶奶和胎兒的安危,怎麽如此不上心!”
管事媽媽見四處無人,便湊過去低聲道:“姑娘您說巧不巧?出去請太醫的,恰好是二少奶奶陪房過來的人。”
二少奶奶的陪房,就是太夫人娘家家生子,明玉恨恨道:“二少奶奶自己不尊重也就罷了,整日的把大少爺往歪路上引,拖累的兩個小少爺家教也不好,這下連太夫人的臉麵都被丟盡了,此刻她人呢?”
管事媽媽說道:“據說去五少奶奶院了,這會子和五少奶奶的五堂姐、周翰林夫人對上嘴、打官司呢。”
一聽這話,明玉徹底死心,心裏反而輕鬆下來,說道:“二少奶奶帶著兩個小少爺負荊請罪的話,還有一絲將此事遮掩過去的機會,如今她自尋死路鬧開了,就是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你去和兩位夫人說,老太太這邊我兜不了多久了,還請兩位夫人速速了結吧,總不能要老太太出麵收拾殘局。”
管事媽媽應道,“我這就去。”剛走了幾步,明玉叫住她,說道:“麻煩媽媽和我那妹子明珠說一聲,這事鬧大了,她身份尷尬,能避多遠避多遠,千萬別攪合進去。”
管事媽媽腳步一滯,說道:“這個……明珠以主事身份接待鎮遠候夫人,鎮遠候夫人大怒,這會子,已然覆水難收了。”
明玉聽了,身形一晃,定定神道:“我知道了。”
妹子啊,我早就說過,貪心不足蛇吞象,可這是世上那條蛇最後吞了象?還不是都被象一腳踩死了……
魏國公府廳堂內,魏國公世子夫人和婆婆魏國公夫人相對枯坐,這時進來一個丫鬟,說“奴婢哥哥另請的太醫已經去了五少奶奶院,可是這位太醫聽說有太醫正在裏間問診,兩話沒說提著藥箱就走了。”
“千趕萬趕的,還是遲了一步啊,同行相忌,那位太醫肯定是要主動避開的,這下又是我們國公府失禮了。”魏國公夫人歎道。
世子夫人吩咐道:“雖沒有看病,但也要封一封診金給他的。”
丫鬟說道:“奴婢給了最上等的紅封,可是那太醫不肯要,說無功不受祿,匆匆走了。”
魏國公夫人擺擺手,說道:“罷了罷了,已經把人得罪了,這位太醫以後是不肯上咱們家門的。”
丫鬟悄然退下,世子夫人跪下請罪,“都是媳婦管教無方,出了這等大事,請夫人責罰。”
魏國公夫人苦笑道:“追根究底,這也不是你的錯,大孫子腿腳殘疾是胎裏帶來的毛病,大孫子媳婦也不是你做主娶進門的,老太太憐惜大孫子,從小就將他抱過去養在身邊,寵溺太過了,耳根子又軟,經不起人挑唆,慢慢就兄弟離心了。”
太夫人是個厲害婆婆,魏國公夫人年輕時沒少吃苦頭,她就索性躲起來,將管家之權交給兒媳婦世子夫人,橫豎做的少,出錯就少,都說隔輩親,太夫人對魏國公夫人嚴苛,可是對孫媳婦世子夫人倒比較寬容。
世子夫人眼裏出現一抹厲色,“都是那愚婦挑唆的,媳婦隻有兩個兒子,小時候兄弟倆雖然不養在一處,但是關係很好,大兒子腿腳被人嘲笑,還不是他親弟弟打將過去給哥哥出頭?可如今,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起了蕭牆之禍,手心手背都是肉,那兩個是我的親孫子,五兒媳婦肚子裏的也是我的親孫子,我現在左右為難,還請夫人指點迷津。”
魏國公夫人當甩手掌櫃習慣了,那裏肯接著這個燙手山芋?她對二少奶奶的為人心裏明鏡似的,若能動早就動了,可是這個大孫子媳婦是太夫人挑的,而且還是娘家人,太夫人護短是出了名了,國公夫人不敢觸這個黴頭。
所以魏國公夫人打起了太極,說道:“府裏是你當家,現在最重要的,是安撫鎮遠候夫人,聽丫鬟們說,咱們送過去的點心粥品她一概沒動,隻是說看著親妹子受苦,她無心茶飯。方才明玉也派了人來,說她隻能哄著老太太一會了,若等宴會散了此事都沒了結——恐怕老太太這個年紀受不住啊。”
世子夫人忙說道:“老太太一把年紀了,今天又是八十大壽,肯定不能由她老人家給鎮遠候夫人這個晚輩賠禮道歉的。可是按照目前的情況,就是我豁出去臉麵和鎮遠候夫人賠禮,這也不是一兩道歉話就能罷休的。”
國公夫人點頭道:“那是自然的,現在咱們諸事不占理,這事豈能輕易糊弄過去了?再說了,眾目睽睽之下,即便是景傾侯府不追究,外頭還有那麽多人看著呢。”
世子夫人為難道:“若要處置,其實也就是明珠和大兒媳婦兩個人,可是這兩人偏偏是老太太的,這不是打老太太的臉麽?若不處置,鎮遠候夫人斷然不依的。”
國公夫人說道:“你說的對,其實此事說白了,就是要和鎮遠候夫人好好商量,看這事怎麽了結,至於你那大兒媳婦,唉,為人媳婦的,受些委屈也就罷了,她是個懂事明理的,肯定明白你的難處。”
世子夫人頓時明白婆婆的想法,就是將這個兩難的問題直接拋給鎮遠候夫人選擇,不管罰還是不罰,橫豎最後都是鎮遠候夫人的心意,和自己無關,老太太也怪罪不到自己頭上來。
至於大兒媳婦的委屈……婆婆說的對,在國公府這樣的大家族裏頭,誰不是多年媳婦熬成婆?想當年自己生的長子腿腳有殘疾時,裏裏外外受了多大的壓力和委屈。受多大氣,將來就享受多大的福氣,若這點都做不到,有什麽資格當國公府的宗婦!
世子夫人去了五兒媳婦院子,國公夫人心中搖搖頭,我這個媳婦,還是欠火候啊,這鎮遠候夫人若這麽容易打發了,京城李丞相府裏的李夫人還不早就把她滅了?如何能到如今這般境地?唉,如今我也想不出什麽辦法,先讓她去投石問路吧。
末了,國公夫人喚來心腹陪房,吩咐道:“交代下去,街上太醫的馬車如何那麽巧和泔水車相撞了?查清楚是誰指使的,隻要和國公府有關,誰都不要放過,也不要聲張,先報於我知曉。”
“還有,從今日起,把兩個小少爺抱到我這裏養,周圍伺候的人全部換掉!查一查和兩個小少爺比較親近的奶娘、小廝和丫鬟們,是不是有誰故意在小少爺那裏亂嚼舌根,引他們仇視親嬸娘,竟敢當著那麽人的麵,大罵出口!童言無忌,這事慢慢就淡了,可若長大了還是如此,就是我的親重孫,也要逐出家門。”
陪房從未見向來隱忍的夫人發那麽大火,忙說道,“可是老太太不會答應吧?萬一二少奶奶跑到太夫人那裏哭訴!”
“曾祖母養重孫子,天經地義。她就是一敗壞門風的攪家精。”魏國公夫人目光一冷,淡淡道:“老太太八十歲的人了,經過此事,她若還護著這個娘家人,我倒要看看徐家的族長同不同意了。”
魏國公府,五少奶奶院。
世子夫人看過昏迷中的白氏,詳細問了太醫病症,得知胎兒並無大礙後,心下稍定,其實說心裏話,她對兩個兒媳婦都不滿意。
她膝下隻有兩個嫡子,大兒子的媳婦是老太太挑的,白氏則是國公爺和婆婆做主聘的,她插不上話,當初國公爺和白家當家人書信裏本來給幺兒說的是白府五房嫡長女,她私心想著,白家世代書香,對嫡長女的教養嚴格,也算是門當戶對,可是後來白府劫後餘生,皇上突然給白家嫡長女賜婚,魏國公府頓時落了空。
當時她以為公婆會另起爐灶,在南京城另選淑女,她心裏有了中意的兒媳婦,正要向公婆開口試探時,婆婆卻說,要聘花家五房嫡次女白氏!
世子夫人是渾身的不願意,長女變次女也就罷了,關鍵是這嫡次女還是繼室生的,而這位繼室的風評不佳,這樣的人,能養出什麽好女兒?
可是婆婆說,白家家風正,名聲好,白氏雖然是嫡次女,可是將來她的親弟弟是白府當家人,這門親事算是不錯的。再說白氏嫁過來,頭上有三層婆婆調/教著,當家的本領慢慢就鍛煉出來了……
公婆認可的事情,做媳婦的哪敢說個不字,世子夫人親手寫了幺兒的庚帖、喝下白氏敬的媳婦茶,可心裏到底種下了一根刺,時不時感覺不痛快。
婆婆不痛快了,能眼睜睜看著兒媳婦痛快麽?所以世子夫人明知太夫人總是無故敲打白氏,她也從未出言安慰過,明珠頻頻給白氏添堵,她也裝不知,隻要不越界觸犯底線,她都覺得白氏應該受下這些,若想富貴,必先受罪,這國公府那個女人不是這麽過來的?
世子夫人從白氏房裏出來,去了隔間尋鎮遠候夫人說話。世子夫人是長輩,花槿露站起來微微頷首行禮,世子夫人見花槿露的容貌和通身的氣派,又能生兒子,又會過日子,總覺得白氏尚不及這位一個手指頭,暗想若當年聘的是這位嫡長女做兒媳婦,那裏會生這麽多破事來!
花槿露和世子夫人分主賓坐下,氣氛有些緊張,連榻上炕幾上哥窯高足碗擺放的冰鎮嶺南荔枝都散發著寒氣,世子夫人裝作不經意問道:“如何不見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