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果然是好福氣
王嬙更是覺得奇怪,二嫂怎麽如此篤定呢?王家大姑姑瞧著小姑子滿臉疑惑,便笑道:“你以為我和鎮遠候夫人隻是在聊往事麽?她時不時說起她三妹妹棠玉的往事,她三妹妹就喜歡素淡清雅的打扮,而且最擅長的就是詩歌和古琴,總是一副孤芳自賞的樣子,她是在暗示你在這方麵多用用心呢,估摸是太子和太子妃喜歡。”
“孤芳自賞?”王嬙有些不解,“可是母親要我合群一些,倘若風頭太過,恐怕太子妃會不喜,覺得我不夠恭順。”
王家大姑姑說道:“你按照我的意思做就是,我看鎮遠候夫人說話辦事都是靠譜的,可能是太子妃喜歡率性一點的,覺得藏惠守拙之人心機太重吧。”
二月十七日,南京郊外湯山皇家溫泉山莊。
尋常庭院裏,桃花才剛剛結了花苞,而溫泉山莊地域溫暖,到了二月中旬桃花就盛開了。
太子站在遠處視野頗佳一座山上的涼亭處,用西洋進貢的單筒望遠鏡看著遠處桃花林曲水流觴的勝景。
但見春光和煦,桃花盛開,桃樹下設下座椅,江南名門淑女七十餘人散坐其中,燕環肥瘦,各有千秋,或高貴矜持、或親切溫和,或坐或立,或托腮吟詩做賦,或焚香彈奏弦琴,腳下的溝渠流淌著溫熱的泉水,水霧繚繞,整個場景猶如仙境般,而且這些少女們在此景的襯托下,猶如人間仙子似的。
太子頻頻頓首,對身後的大胡子說道:“久聞鎮遠候夫人聰慧明理,心思巧妙,如今看來,果然是名不虛傳,你果然是好福氣啊。”
李翰林忙謙虛道:“拙荊愚鈍,不過是替太子妃辦一個小宴會而已,太子謬讚了。”
“於細微處見精神,這宴會看似隨意,卻極有章法。”太子笑道:“難怪你自從成親後就很少出去喝酒賞花了,家裏有這樣的賢內助,百煉鋼也化作纏指柔囉!”
此花非彼花,李翰林心領神會,嗬嗬笑而不語。
太子拿起望遠鏡繼續看,驀地停留在一處,用後肘示意李翰林走近些,說道:“你瞧瞧這個女子,年紀看起來不小了,可相貌和氣韻頗佳,奇怪,她怎麽總是站著,難道是被周圍的閨秀排擠出去了?來,你過來瞧瞧。”
李翰林躬身接過太子手裏的望遠鏡,按照剛才的方位看過去,問道:“那位女子可是穿著藍衫,發間簪著蘭花?”
“正是。”
李翰林放下望遠鏡,神色有些尷尬,說道:“此女並非待選的淑女,而是拙荊從娘家帶來的侍女。”
太子哈哈大笑,他也明白,民間妻子從娘家帶來的顏色好的侍婢是用來給夫婿暖床的,他雖然風流,但絕對不會碰大臣們的姬妾。
所以太子拍了拍李翰林的肩膀,爽朗大笑道:“翰林果然好豔福,如此嬌妻美妾,怪不得連春意鬧的紅牌都不正眼瞧了,也是,家中有明珠在,何必瞧外頭的魚眼珠子呢。”
綠竹並不是自己的女人,李翰林明知太子誤會了,可這會子依舊默然的跟著嘿嘿笑,他明白,若此時不認下,萬一太子提出要綠竹進宮,或者安置成外室怎麽辦?他是沒臉再向花槿露張口的。
兩年前威武伯就瞧中了這丫頭,開口向他討要,他回去和花槿露才一張口就碰了一鼻子灰,最後他買了一個絕色的豔姬送給好戰友威武伯了結此事。
誰知此事平息了兩年,綠竹又被太子看中了,果然是紅顏禍水,回去得和花槿露說一說,給這丫頭找一門親事嫁出去。
且說太子正端著望遠鏡偷窺這些女子,我們經常說,你站在橋頭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看你,就在另一個山頭的樓閣裏,太子妃萬紫嫣也正舉著望遠鏡看過來,鏡頭落在了太子身上,萬紫嫣嘴角扯出一抹諷刺的笑意,然後繼續觀察桃花林曲水流觴處的少女。
宮廷瞽樂師琴聲響起,幾盞桃花燈順著溫泉水在蜿蜒的溝渠裏漂流著,少女們或矜持、或期盼的看著桃花燈,希望燈流在自己腳下時琴聲停歇。
隻是雙眼已盲的樂師那裏看得到這些少女的表情呢,瞽者沉醉在自己的音樂世界裏,人世間的名利紛爭與她無關。
有一盞桃花燈停在溪邊一塊突出的石頭處踟躕不前,位置安排在此處的穿著湘妃色裙衫的少女羞紅了臉,用帕子遮攔了半個臉,周圍的少女或豔羨、或嫉妒的看著她,可是就在琴聲剛要停歇之時,桃花燈卻在原地打了個旋兒,然後擦著這塊突出的石頭流走了!
少女啞然變色,周圍看熱鬧的少女或幸災樂禍,或麵不改色,不過人們很快就轉移了視線,因為此時琴聲停住,五盞桃花燈都名花有主了,眾人紛紛注目看是那幾位得了頭籌。
五個少女,四位選擇作詩,單出的那一位恰好是寧壁的小姑子王嬙,她提出彈奏古琴,琴聲傳來時,卻是一首魏晉文人孤高不羈風骨的《酒狂》。
王嬙久居武昌,所以在場的女孩幾乎沒有人認識她。眾女紛紛側目,在這種場合彈奏酒狂似乎有些不合時宜,這個有些麵生的女孩膽子好大啊。
琴聲傳到躲在山頭涼亭處的太子耳邊,太子饒有興致的舉起望遠鏡細瞧彈琴人,琴聲停歇時,有小火者從山下跑上來回道:“是湖廣布政司布政使王大人的女兒,閨名叫做王嬙。”
太子對著涼亭處分茶的絕色青年說道:“此女彈琴的技藝是足夠了,隻是意境相差甚遠,落玉你精通音律,以為何?”
卸下戲妝的落玉麵若皓月,麵目雌雄莫辯,卻無絲毫脂粉氣,目光清冷,但是隻要一登上戲台,他的眼神頃刻間可以柔情似水、可以纏綿迷亂,演什麽像什麽。
此刻他穿著半舊的湖藍色道袍,頭戴玄色帽落玉看都沒看太子,隻是盯著翻滾的茶水,淡淡道:“酒狂是竹林七賢的嵇康所創,若不是經曆種種苦難,理想和現實相差懸殊,平生鬱鬱不得誌,最後徹底放棄抱負,縱情於山水,終日借酒消愁的人,如何彈得出其中的意境來?”
太子也不氣惱,笑道:“你說的很是,深處閨閣的女子怎會有如此體會呢?所以縱使她琴藝精湛,也隻能彈出皮毛,換成是落玉你,恐怕要好她十倍。”
落玉也不理會太子拍的馬屁,凝神分了兩杯茶,一杯給太子,另一杯給了李翰林。
太子問道:“你自己怎麽不喝?”
“草民晚上還要唱戲,不敢喝茶水。”落玉淡淡道:“酒狂是古樂清雅之曲,草民那裏會彈這種陽春白雪?草民是個唱戲的,隻懂得下裏巴人的小調。”
太子連連被噎了兩次,卻越噎越歡喜,反而腆著臉纏著落玉繼續說話,落玉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話,李翰林是個有眼色的,忙喝完落玉給自己分的那杯茶,悄悄退了下去。
剛才落玉清冷的表情和言語下,讓李翰林想起自家老婆的音容笑貌,花槿露貌似對自己也甚少曲意迎奉,該發怒的時候就怒了,甚至自己覺得沒有什麽時,她有時也冷起臉來不理自己,這女人心真是難懂,他怎麽也猜不透。
不過還好,比起幾年前拿著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自己時的態度,這會子好多了。
李翰林覺得心裏癢癢的難受,幹脆掏出懷裏的小型圓筒望遠鏡,對準遠處瞧起來,慢慢調整著焦距,他終於找到了被一群貴婦簇擁在中間的花槿露,腫麽看都覺得還是自家媳婦最順眼。
花槿露梳著牡丹髻,戴著鳳凰展翅口銜明珠步搖簪,因懷孕初期有些害喜,氣色不太好,臉上略施脂粉,溫泉山莊很暖和,她還是披著一件紫貂大氅,以防著涼。
此刻,花槿露根本不知道她正在被自家丈夫火辣辣的偷窺著,她和忠貞夫人李蘭芝、魏國公夫人等等南京貴婦傳看剛才四位閨秀所做的詩詞。
別人不知方才彈奏古琴的少女是誰,魏國公夫人這種人精心裏是明白的,所以她看了看詩詞,然後笑道,“這四位的詩詞難分高下,不過那位彈琴的女子倒是技藝不凡。”
魏國公夫人是南京城一呼百應的貴婦,她一開口,諸位陪坐的貴婦也都頷首附和,花槿露明白這是魏國公夫人做了個順水人情給自己,讓王嬙順理成章的上位。
所以她給遠處的夏草使了個眼色,兩次曲水流觴之後,荷花燈“很巧”的停在了魏國公府十小姐徐淮的腳下。
話說今天徐淮出現在桃花林時,好多閨秀都很失望……因為傳言說這位第一個拿到請帖的小姐崴了腳,怕是不能來了,結果今天一瞧,徐淮步履穩健輕快,穿著一套頗有古風的煙霞色廣袖長裙,行走時衣帶當風如淩風起舞般,神色倨傲,冷豔動人,那裏有半點受傷的影子?
徐淮聽王嬙的琴聲受到好評,心下不服氣,周圍幾個南京本地的閨秀也跟著起哄道:“我們金陵的閨秀豈能被那外地來的壓下去?你是我們這裏彈琴最拔尖的,幹脆一展身手,還以顏色瞧瞧。”
可沒等徐淮張口應下,身後的丫頭使了個眼色過去,徐淮借口離席,那丫頭低聲道:“夫人吩咐說,做什麽都不要彈琴,古箏也不行,還有,千萬不要和剛才彈琴的小姐交惡,那位是有來頭的。”
準備送進宮的女子都不傻,徐淮默然應下,回到席麵後,找了托辭改填新詞。諸女不以為異,唯有一兩個極聰明的看出苗頭了,再也不出言諷刺王嬙。
第三輪曲水流觴時,荷花燈增加到了七盞,這樣展現才藝的機會就更多了。
這一切萬紫嫣都瞧在眼裏,桃花林曲水流觴處伺候茶水的宮人都是她的眼線,慢慢的,萬紫嫣對東宮人選有了個大概。
中午午宴就擺在桃花林的暖帳裏,盤子下麵有熱水保暖,食物都是宮廷禦廚的手藝,不過這些閨秀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們私底下議論著太子妃是否真的在酒宴上出現,可惜直到酒宴結束,都不見太子妃蹤影,心下頓時動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