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一直沒有厭倦
萬紫嫣說道:“太子這次未免失了分寸,幸虧鎮遠侯找到了她們母女,若是落在楚王手裏宣揚出來,皇上和支持東宮的大臣肯定會失望的。”
“這男人呐,總是喜歡圖個新鮮,得到手了又會厭倦,太子這些年,也隻對一個人用過心,那個人偏偏是個聰明的,憑借一身傲骨,就死活不肯被金屋藏嬌。”
以前她隻聽過成王有斷袖之癖,後來才明白其實準確的說:成王是個雙。
嫁給李翰林後,花槿露心裏清楚了太子妃話裏的“那個人”是誰——正是京城盛名不衰的昆曲閨門旦落玉,自打太子到南京之後,他也帶著親手組建的戲班來南京討生活,落玉號稱戲癡,是個不瘋魔不成佛的人物,癡迷於戲台上藝術,到了人戲不分的地步,他所求的無非是有一方戲台供他盡情揮灑,所以無論太子如何軟磨硬泡,落玉都堅持帶著他的戲班跑場子唱戲,金錢和人格都是獨立的。
落玉剛到南京時,立足未穩,盤踞南京本地的戲班子不滿被搶飯碗或者分一杯羹去,紛紛排擠打壓,南京最當紅的閨門旦玄衣甚至和落玉下帖子打起了擂台,兩個戲班相約在莫愁湖畔同唱《牡丹亭》。
此舉轟動南京城,上到達官貴人,下到黎民百姓、狡童豔姬,紛紛聚集莫愁湖彌足觀看,剛開始唱牡丹亭《遊園》一折時,看玄衣的觀眾明顯比落玉多,可是慢慢唱到了驚夢,人們漸漸往落玉的場子裏靠,當玄衣和落玉同時唱到《尋夢》一折時,落玉扮演的杜麗娘在梅樹邊尋找夢中人不得,唱到“似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時,勝負即分,人們如潮水般湧到落玉的場子裏,大呼“杜麗娘轉世!”
當日最後一折是《離魂》,杜麗娘在月圓之時、彌留之際,自歎薄命如斯、此生無緣和夢中人相見,交待後事後撒手人寰,其如泣如訴,如願如慕,芳心未死,愛怨交織,期待與夢中人成雙的憧憬和感歎今生無緣的心碎絕望交織在一起,引得在場觀眾無不潸然淚下,據說淚水潤濕了湖邊的幹汗的土地,離場時,戲台下麵一片泥濘,猶如下過小雨,至此,落玉名聲大振。
也李正因為得不到這位視戲曲為生命的藝術家,太子才一直沒有厭倦落玉,兩人斷斷續續的十來年了,至今還偶爾談談情,上上床,是一對關係不錯的好基友。
“咦?我瞧你精神臉色都不對,是怎麽了?”萬紫嫣問道。
花槿露微微紅了臉,指了指小腹說道,“給子龍添個弟弟妹妹。”
萬紫嫣眉頭一展,忙命人取了一張白虎皮墊在花槿露的玫瑰椅上,撤下茶水,換成清淡的蜂蜜玫瑰露,笑道:“恭喜你了,你是個有兒女運的人,乘著年輕身體好,多生幾個,將來也有依靠。小子龍有了弟弟妹妹,也不會那麽寂寞了,每次瞧著他依依不舍看著安姐兒和郡王的模樣,連我的心都要化了呢。”
盡管萬紫嫣言語輕鬆愉快,可花槿露還是看出了她深藏在眼底的落寞。
南京禮部和宗人府正擬定選妃名單,雖說最終人選由萬紫嫣決定,可是……
“說起子嗣,東宮不能隻有臨淄郡王一個孩子,否則太子的位置都不穩當,這幾年我又一直無孕。”萬紫嫣長歎道:“所以皇上下旨命禮部和宗人府給太子選側妃和良娣時,我心裏倒鬆了口氣,宮裏頭人多了,又都是大臣們的女兒,太子至少會有所收斂,不會再弄出微服出巡漁家女生子這種危險的事來。”
花槿露接著話頭道:“臣妾不瞞太子妃,昨日臣妾娘家給了我書信來賀壽,祖母說起了魏國公十小姐徐淮也在禮部名單裏頭,她托付臣妾告訴太子妃,送徐淮入宮,是魏國公府的決定。”
“哦?”萬紫嫣眉頭一挑,“你覺得此女性情如何?”
花槿露如實回道:“臣妾隻見過她幾次,印象中,此女有十分國公府小姐的傲氣。”
萬紫嫣沒見過深閨中的徐淮,卻在京城見過徐汐好幾次,印象中的徐汐言談舉止高貴嫻雅,但是氣質卻是五分的怨氣加上五分傲氣,十分醒目,萬紫嫣對其印象十分深刻。
“若真是如你所說,這個徐淮我倒挺滿意的,身世和容貌都絕佳,傲氣外露、個性乖張總比那些外表老實憨厚,心眼卻比蜂窩還多的女子好控製。”萬紫嫣緩緩點頭,沉吟了一會,突然又問道:“你父親的門生是不是有個湖廣布政司布政使王大人?”
怎麽突然問起了這個?花槿露忙回道:“確實如此,不過臣妾也隻是聽過,卻沒有見過其人。”
萬紫嫣淡淡道:“當初東宮之主懸而未決時,王大人是暗中支持太子的,現在是想要回報的時候了。王大人膝下有一女,十八歲都沒有說婆家,這意思,也是打算送到東宮了。這女孩名字也取得好,叫做王嬙,天生就是要入宮的呢,王大人怕是為其謀劃了很久。”
漢朝也有叫王嬙的,字昭君,也就是王昭君,以良家子身份入選掖庭,隻因不願賄賂畫室毛延壽而未得的寵信,後來漢元帝將其嫁給匈奴呼韓邪單於做了閼氏(其實就是妃子,正室王後叫做大閼氏)
王嬙!花槿露想起了往事,說道:“臣妾聽母親曾經說過,當初此女來過花府一次,母親有幸見過,不過那時的王小姐也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孩童,不過性格開朗聰慧,善機變……隻是有十來年沒見了,不知王嬙現在性情如何。”
“都說三歲看到老,兒時就是如此機智幹脆,現在肯定不差什麽。”萬紫嫣說道:“太子為了穩住湖廣賦稅重地,有意讓王嬙入宮,宗人府已經將王嬙列入東宮名單了,等開春,王家會送王嬙來南京。”
“至於是側妃還是良娣位份,太子說由我來決定,我的意思是先相看相看再定。”
花槿露心下一懸,如此看來,徐汐和王嬙入宮之事是板上釘釘了。
兩人乖乖聽萬紫嫣的話還好說,若心比天高想要挑戰太子妃的地位,那麽自己和萬紫嫣的關係肯定會出現裂縫吧,在名利和權勢麵前,很多東西都不堪一擊。
萬紫嫣七巧伶俐心,立刻看出花槿露心中所想,便開解道:“你放心,她們是她們,你是你。還有,我想請你幫個大忙,而且此時也隻有你做的到。”
花槿露一愣,說道:“臣妾必定遵從。”
萬紫嫣臉色一肅,說道:“如今為了東宮選妃之事,南京城波詭雲譎,暗流湧動,各大世家暗暗角力,我礙於身份,不敢和各大世家走動太多,那些名單的女孩子也無法……調查其稟性,倘若挑了些心狠手辣、佛口蛇心的禍水進東宮,將來必成禍患,更難除掉。”
“所以,我打算在南京看似平靜的湖麵上投一個大石頭,興起風浪,逼各個世家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逼那些女孩子顯出原形,便於甄選合適的人入宮。”
花槿露遲疑問道:“太子妃的意思是!”
萬紫嫣定定的看著花槿露說道:“我要你以浙直總督夫人的名義,給南京等地區的名門淑女發請帖,在開春時辦一個桃花詩會,我會派人放出風聲,說到時我也會去桃花詩會逛逛,借此機會挑選金陵淑女擴充東宮。”
“桃花詩會!”這還真是個大石頭,花槿露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幾十年前英國公夫人所辦的桃話詩會,據說那時還出了人命,所以她本能的有些抗拒,喃喃道:“可是我的熙園並無大片的桃花林。”
“我知道的。”萬紫嫣說道:“我將南京郊外的湯山東宮皇家溫泉山莊借給你,裏麵所有的官奴任由你差遣,他們都是眼線,將觀察到的一五一十告訴我。”
“如此一來,外頭確信無疑桃花詩會明麵上是你下的帖子,其實背後的人是我。他們就是擠破頭,也要得到你的請帖,送女兒去桃花詩會,隻要他們動手,我就能順藤摸瓜弄清楚那些盤根錯節的關係,還有這些女孩子的個性心機。”
花槿露看著麵前的萬紫嫣,她明白,此刻的萬紫嫣是以太子妃、未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皇後的身份和她說話,而非昨天談笑自若的好友,這不是請求,是命令……就像昨天太子將女嬰交給李翰林收養一樣,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
此刻,她是君,自己是臣。
花槿露忙從鋪著白虎皮的玫瑰椅上站起來,中規中規的跪拜道:“臣妾聽候差遣,並當盡心盡力,定不辱使命。”
景傾四十年,正月十六,故都南京。
過了正月十五,這個年就算過完了,衙門開印,商鋪開張,一切都貌似都步入正軌。
據說正月初一京城大朝會時,景傾帝臉色很差,聽說還當場咳血了,大朝會草草結束,也不知正月十六景傾帝是否會出現在早朝上。
不過這些傳言都淹沒在南京城熱議的二月十七鎮遠候夫人在南京郊外的湯山皇家溫泉舉辦的桃花詩會上。
傳說這個詩會其實是太子妃為擴充東宮而舉辦的選妃大會。如今皇上病弱,太子妃不好和諸多世家來往過密,以免瓜田李下,可是選妃之事迫在眉睫,所以就借著鎮遠候夫人之手舉辦桃花詩會,借以挑選淑女入宮。
如若不然,為何太子妃會出借屬於東宮的湯山皇家溫泉山莊?向來深居簡出、低調的鎮遠候夫人會大張旗鼓的宣揚此事?
據說桃花詩會的請帖千金難求,連魏國公府這種百年貴族,都是魏國公夫人親自去熙園拜見鎮遠候夫人,才給自家的侄女十小姐徐淮求得請帖……這也是南京第一個得到桃花詩會請帖的少女,而徐淮的名字是列入禮部候選名單的,所以此舉更是坐實了桃花詩會就是選妃大會的說法。
後來東宮又傳出了太子妃將會在桃花詩會上出現的消息,整個南京城都沸騰了,連街肆茶館都在議論今天誰家的小姐得了桃花詩會的帖子,誰家列入了禮部和宗人府候選名單,卻遲遲的得不到請帖,怕是無緣東宮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