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一顆簡單的棋子
“祖母留下槿露,可是有話要說?”看出花老夫人心中有事,花槿露也沒有廢話,站起身來直接問道。
“槿露你看如今這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花老夫人抬手屏退了房中服侍的丫鬟,隻留下自己和花槿露兩人,拉著她坐下疑惑出聲。
“祖母是說今日宮中內侍前來宣旨冊封之事?”花槿露問道。
“接旨的時候我曾經問過那內侍有關老爺的事情,可那內侍卻隻回了一句天機不可泄露。雖然看那內侍臉上神情估摸著應該沒有什麽壞事,可是如今老爺那邊仍是音訊全無,我這心裏便七上八下的,實在難以安穩。”在經曆之前那一場生死之後,花槿露的穩定從容已經令得花老夫人徹底折服,所以此刻也不避諱花槿露,直接將自己擔心說出了口。
“依我看來,爹爹那邊不但不會有事,應該還會獲封。如今沒有消息傳來,應該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祖母且放寬心靜候便是。”隨同花老夫人趕來榮壽堂的時候,花槿露就已經在心裏仔細將事情前後梳理了一遍又一遍,結合著自己之前那個詭異的夢境,隱約猜出了些許,不過因這猜測大概準確度也隻有五六分,所以此刻麵對花老夫人的擔心也隻是輕聲寬慰,並沒有一下子將話說得太死。
“我覺得也應該是如此才對。”聽了花槿露的話,花老夫人臉上急切的神色稍微退去。
花槿露附和著點頭,沒有出聲。花老夫人默然的坐著,忽然想起之前自己曾和花槿露私下裏猜測過花老爺如今之所以消息全無隻怕是和這次睿王造反有所牽連,心頭忽然一跳,整了整神情,特意壓低了聲音對著花槿露說道,“你說會不會這次城中大亂其實早在聖上意料之中?”之前花老爺杳無音訊,花老夫人和花槿露雖然不曾明說,可是兩人心裏卻是隱約覺出不妙。
畢竟花老爺千裏迢迢擒拿叛黨睿王大勝而回,可是叛黨剛剛入京,先是花老爺下落不明,隨後又發生了睿王造反攻城,隻怕皇帝心裏也是認定了此次造反必有內應,而這內應毫無疑問應該就是花老爺。
所以花老夫人和花槿露才會那麽驚慌,甚至為了避免隨後被牽連而冒險派出府中一隊護衛以求日後平安,可是此刻塵埃落定,雖然花老爺仍無消息,可是花老夫人卻等來了多年未得的一品誥命的封號。
“天下為棋,皇上執子。”見花老夫人和自己想到了一起,花槿露點了點頭,將自己猜到的坦然相告,“或許,在皇上的這一盤棋中,爹爹並不是一顆簡單的棋子。”
“你是說?”花老夫人抬手掩在胸口,眼神之中透出驚訝莫名的神色。
“如果不是聽從皇上授命,爹爹怎能如此輕易就迷惑了睿王,引他入甕?”花槿露輕聲說道,隻是那雙向來明亮的眼睛此刻卻像是珍珠蒙塵一般,相較往日來說微微有些黯然。
“我也是這麽想。”見花槿露說出了自己的猜測,花老夫人帶著濃濃激賞望向花槿露,手指也不由自主的緊緊抓住花槿露,又一次的感慨著花槿露如果是自己所出該有多好。
“既是如此,咱們就靜心等待吧。”花槿露沒有掙紮,任由花老夫人緊緊的抓著自己的手指,淺淺一笑。
花老夫人點了點頭,含笑望著花槿露。花槿露微微垂眼,視線落在花老夫人緊緊握著自己的手指上,心中浮起一絲悵然。
如果花老爺真的是在皇上授意之下故意反誘有意犯上作亂的睿王入京的話,那麽如今看來,這一招將計就計玩的不可謂不漂亮。此一戰中,身為臣子的花老爺對於皇上不可謂不忠心,可是作為人夫,作為人父來說,花老爺卻是差了太遠太遠。
明明知道個中內情卻對花府中一幹女眷毫不透露,坐視花府中生養他的母親,和他口口聲聲摯愛多年的花夫人,以及一眾兒女的安危於不顧,隻為了完成皇上的交托。雖然不知道昨晚那位李大人到底身份如何,奉了誰人之命,要將她們一幹女眷帶往何處,可是花槿露卻心知肚明那麽一番舉動明擺著就是要將她們當做人質用以威脅花老爺。
如果不是昨晚李翰林來得及時,她們已然身陷險境。如果不是昨晚李翰林來得及時,隻怕花老爺會寧願當個忠臣也絕不會為了她們這一幹人等而違背皇上的意願。默然之際,花槿露隻覺得眼眶發酸。多希望,她的猜測是錯誤的。
這一夜,花槿露輾轉反側,直到窗外傳來隱隱的三更聲才勉強合上了眼。待到第二日一早,花府的大門前已是紅毯鋪就,彩帶漫天,鑼鼓喧天,歡聲笑語。花槿露之前一直暗暗希冀著的期待落空了。前有宮中內侍穿著宮服舉扇開路,花老爺騎坐在高頭大馬之上威風凜凜而來,隨行在身後的是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尾的宮中賞賜,各色古玩,珍寶玉器,應有盡有。
一如花老夫人以及花槿露當初猜測的那樣,花老爺因在睿王叛亂立下奇功,除卻一眾賞賜之外,還額外獲賜平遠大將軍,重掌十萬軍權。花槿露隨同眾人立在花府的大門前恭候著花老爺凱旋而來,看著麵前一張張喜氣洋洋的臉龐,看著昂然坐在馬背之上誌得意滿的花老爺,花槿露眼簾輕垂,神情淡然,心中卻是一沉再沉。
入府之後,花老爺高坐在主位之上,府中夫人小姐盡皆列座,與有榮焉的坐在下首洗耳恭聽著前日夜半時分突然發生的那震撼人心的一場平叛大戰。伴隨著花老爺口述中的一場場驚心場麵,列席的夫人小姐們時不時的獻上幾聲或高或低的驚詫,同時堆起滿臉的揪心和憂慮,捧場無比。所有的一切的確和花槿露之前所猜大致相同。
當今聖上獨具慧眼,早已看穿睿王會在一雙兒女被囚之後發動叛亂,於是將計就計的同花老爺聯手,故意在當日帶兵擒拿睿王的時候識破睿王替身之計卻佯作不知,為的就是要誘敵深入,好將睿王一幹人馬來個斬草除根。最後,聖上妙計定天下,花老爺等人在徹底剿滅睿王人馬,為世道清平立下汗馬功勞。聽到最後,府中所有人等或是一臉驚歎,或是滿麵笑容,紛紛上前恭賀,花老爺盡皆有賞。此一時,花府中上下盡歡,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前一日夜半時分,那曾經橫屍在花府門口的一具具屍體。
李府,晚風徐徐,熱鬧的宴會大廳中仍是一派觥籌交錯,大廳之外的沿水長廊上一道修長身影憑欄而立。此刻的靜,映襯著身後一波更甚一波的熱烈人聲,為這修長身影平添了幾分寂寥。微涼的風意之下,廊下湖麵掠起一層層的淺波,襯著朗朗月色耀出星星點點的光斑。身後的宴會大廳中忽然響起一陣熱烈的喧嘩聲,靜靜扶著欄杆而立的身影微微一動,自出了宴會大廳就一直沒有任何表情的溫潤麵容直到此時,才終於浮起一絲懶於掩飾的不耐。
這一絲不耐的神色將之前淡淡的寂寥意味打破。雖然仍是動靜交錯的場麵,可是此刻看來,這立於熱鬧之外的身影卻像是將身後那一場熱鬧喧天的火熱場麵不屑摒棄,自顧的悠然自得。靜靜的夜色中,身後忽有的細微聲響傳來,立在廊簷之下的修長身影耳尖一動,眉間輕攏的不耐迅疾消散,俊朗麵容之上迅速恢複成素日的溫雅無害淡然無波。
“翰林真是會找地方,居然躲到這裏來了,害的我好一通亂找。”隨著聲起,一身藏藍色錦袍的蕭衍之腳步微晃的走近過來。
“此前多喝了幾杯,有些不勝酒力,出來透透氣。三公子怎麽也出來了?”聽到身後響起人聲,這修長身影才回過頭去,像是剛剛發覺來人似的對著蕭衍之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溫聲問道。
“我也出來透透氣。”蕭衍之笑著走近,一手扶著廊下的欄杆,一手搭上李翰林的肩膀。
平定叛王一役之中,蕭衍之以及李家皆立下大功,宮中設宴論功行賞之後,各府又都各自行宴。蕭衍之因是獨自居於京城之中的靖花府,所以今晚並沒有單獨擺宴,而是應了左相李漢儒之邀來了李家。
剛才宴會正酣,蕭衍之將身邊一位極盡阿諛奉承的下官隨意敷衍之後想要找李翰林說說話,可是轉眼卻發現應為今日主人的李翰林竟然已經不在宴會之上,於是便一路尋了出來。
“三公子此番立下大功,翰林還未賀過,此刻,便以茶代酒,敬三公子。”李翰林回了蕭衍之淡淡一笑,然後便微轉身子,手臂一伸,端起一杯茶水送到蕭衍之的麵前。
“哦?”看到李翰林手上像是憑空變出的茶盞,蕭衍之微一挑眉,笑著接過,同時順著李翰林將手伸出的方向望去,這才看到李翰林右手邊的扶欄上擺放著茶壺茶盞。
“翰林敬三公子。”李翰林抬手一鬆,手中握著的茶盞便一飲而盡,然後翻過茶盞空杯向下對著蕭衍之示意道,“翰林先幹為敬。”
“彼此彼此,翰林又何必在我麵前如此客氣?”看著李翰林翻過來的空杯,蕭衍之唇角輕勾,手腕一動便將茶盞送到唇邊,卻是淺淺一抿,並不曾將茶盞飲盡,嗬嗬笑道,“如是翰林有心,今日之功又豈能被我一人獨攬?翰林敬的這杯茶心意雖誠,我卻不敢居大。”
“凡事不論過程隻問結果,如今立下大功之人確是三公子沒錯,三公子又何必自謙?”雖然蕭衍之不將茶水飲盡的舉動看似不恭,可是李翰林卻沒有絲毫動怒之色,仍是一臉的溫和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