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太子洗馬(一)
真是她的好姐姐。
孫昭突然打了個噴嚏,引得一對璧人回頭看她。她眸子忽閃,柔柔地一瞥齊驍,聲音軟糯香甜,「大將軍,此處頗冷。」
冰冷的臉上險些掛不住風雪,齊驍方才還被玄清公主煩得幾欲發怒,哪知眼前這位更能撩撥他的情緒。
孫昭立於天地蒼茫的白色之中,因寒冷緊了緊衣領,露出楚楚可憐之態,柔嫩似新芽的嘴唇微微顫動,令人想要一親芳澤。
婢子懷抱披風,欲為她加衣,她卻不應,一雙幽怨的眸子偏偏盯著齊驍不放。隱隱流轉間,眼神含羞帶怯,竟是撒嬌。
齊驍抿唇冷哼,上前取下婢子手中的披風,替她覆在身上,細細穿戴整齊。然後竟如來時一般,旁若無人地握住那冰冷的小手便走。
兩道身影自玄清公主身側擦過,越走越遠。
自始至終,孫昭未看玄清一眼。及至遠離數步,齊驍鬆了手,語氣含笑,「殿下又在禍國。」
孫昭微微欠身,神情冷漠似冬雪,「教將軍誤會至此,本宮惶恐。」
分明是她先行撩撥作態,此時反而不認,齊驍也不責怪,話鋒一轉,道:「玄清公主年逾十九,何以不嫁?」
齊驍斜眼望去,但見她面上一凜,自牙縫蹦出幾個字,「將軍又在裝聾作啞。」
「哦?」齊驍眉梢一抬,「請公主明示。」
「玄清受寵,十三歲便開始擇駙,大將軍卻佯裝不知?」她不笑的樣子端莊美貌,卻滿是敵意。
但凡有功之臣,哪個不怕尚主。皇帝忌憚兵權旁落,便會將女兒下嫁於當朝權臣,因而一旦重臣尚公主,必然要卸下朝中職務,成為一個女子的禁臠。
齊驍早就心知肚明,自然沒有尚主的心思。
且說那玄清公主,十三四歲便對齊驍眉來眼去,暗送秋波。眾臣不由感嘆,齊驍竟成了禁臠。可齊驍心中明了,玄清及笄那年,哭鬧著向上請旨,懇請留在宮中侍奉帝后。
於是玄清公主的婚事便擱下了。又過了幾年,玄清公主便過了及笄的年齡,卻任然待字閨中。
可是眼前這位玄音公主,卻像是了解來龍去脈般,對大將軍的行為嗤之以鼻。
「殿下且聽下臣一言。」齊驍轉而擋在她身前,迫使她抬頭看他。
「殿下心高氣傲,鋒芒畢露,於這宮闈之中,實在兇險。」他一字一頓,夾雜著風雪打在她耳畔。
她又怎會不知,可她幾乎有一瞬間的剋制不住,握緊了雙拳,「本宮何時才能出宮?不做這攝政公主?」
「陛下醒來,抑或太子還朝。」齊驍冷冷道。
「上有年長於我的玄清公主,下有四皇子亮,為何獨獨選中我?」比起那日在曲陽觀中的清麗容顏,她今日傅粉上妝,容貌更佳,卻是一副愁苦模樣。
「殿下雖然遠在曲陽山,流傳而出的治世文章,下臣卻有幸讀過。」齊驍輕輕扶住她的雙肩,冷而黑沉的眸子竟逼得她無法低頭,「齊驍在此,你不要怕。」
孫昭知道齊驍大膽妄為,卻不知他還心細如髮,竟然關注過她閑來無事信手寫下的小品札記。聯想到太傅崔宴所言,又見齊驍此番神情堅定,孫昭心亂如麻。
他究竟是忠君不二的治世良臣,還是犯上作亂陰險之徒,究竟那一個才是眼前之人的真面目?
「明日太子洗馬還朝,公主問他便是。」齊驍言畢一語不發,將她送入東宮,又復離去。
冬日的臘梅含香帶怯,卻盛開得格外美好,點點紅蕊點綴蒼茫大地,似女子唇瓣的胭脂一抹。
子有將院中的積雪掃盡,露出廣陵殿寬闊平直的青石小路。晨起嚴寒,子有卻熱得滿頭大汗,她眼眸含笑,少女的粉頰與院中的紅梅交相輝映,自有一番動人之處。
美人美景,令孫昭不由欣喜。她信步至院中,於那梅樹間穿梭而行,欲折下一株,養在案上。
她抬起右臂,露出一截纖細潔白的手腕,卻夠不到那一株含苞待放的梅。於是她踮起了足,卻仍是差了毫釐。正懊惱間,修長潔白的手指落在眼前,輕輕握住那一枝,微微用力,驚得樹上未化的新雪紛紛落下。
「呀。」孫昭輕呼一聲,卻聽耳側有風聲驟起。潔白如羽的大氅似蝴蝶羽翼般舒展開來,將她遮了個嚴嚴實實。
片片落雪下墜,卻並未竄入她的後頸。
孫昭揚起臉,看到了那個令她魂牽夢縈的男子,淺色長衫,襯著他君子般淡雅的容顏,教她移不開眼。
他抖了抖大氅的落雪,在她面前展開手心。
掌心之中,恰是方才那一株含苞待放的梅。
「公主喜歡這一枝?」夙夜盼望的聲音,如清風拂面,如暗香入懷,令孫昭心中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