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冬夜遇匪廖公淵
“上一次立隨大軍東往，途經郡界還是民生凋敝，郡內荒殘。這回途經貴郡，發現貴郡諸鄉、亭、裏新修房屋不少，百姓安居樂業，田地裏盡是鬱鬱蔥蔥的麥苗，冬麥長勢喜人啊！”
“便是這秭歸城也比剛收複時繁榮熱鬧了許多倍。”
能得堪稱國士大才的廖公淵笑口稱讚，廖化也是心花怒放，剛想擺手故作謙虛再禮尚往來吹捧廖立一翻，不想廖立下一句話直噎得他翻白眼。
隻見廖立在那裏搖頭晃腦半天，才以一種十分意想不到的語氣，“想不到，元儉亦有大治之能！”
“…………”廖化有些無語，感情他之前在廖立心中就那麽不堪，連治理一個郡都治理不下來。
“呃……說來話長，公淵君試想，彼時彼刻郡中民人逃匿，田土荒蕪，情況十分嚴重。若以等閑平常之法無異於‘今之為仁者，猶以一杯水救一車薪之火也’，鄙郡之所以會在短短兩三月間從百廢待興發展到如今頗有起色的局麵，毫不客氣地說——我這個太守可以堪稱殫精竭慮，夙興夜寐，才終於從魯王處尋得三計振興郡中……殊為不易呀！”
確實治理宜都廖化也算是上心盡力，乍一新官上任屁股都沒坐熱就急急忙忙地跑去剿滅文氏，緊接著又為複興郡界焦頭爛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可天子遠在夷陵前線，看不見摸不著，要是多和天子近臣廖立述述難、倒倒苦水，通過廖立之口傳入上耳，豈不美哉！
嗯？等等！
廖立抿緊嘴唇，神思敏捷的他精準迅速地捕捉到了廖化語句中“從魯王處尋得三計”八字，然後，他看向廖化的眼光都變了。
那深深鄙夷的眼神，宛如跪坐在他對麵東向主人位子上的廖化不是一郡太守，而是沐猴而冠的白癡。
廖立心裏想著怪不得魯王不肯安身在郡府，連一個孩子都拿捏不住，還能當好太守？就衝你一個三十多歲的成人去向一個十歲孩童尋求計策足下就不值得相語。
覺得意興闌珊，繼續和廖化交談索然無味，連客氣幾句廖立都無意於此，直接起身拱拱手：“廖府君，君知曉立還有王命在身，凡事宜早不宜遲，立這就去尋魯王殿下上路，告辭了。”
言罷也不顧及廖化在後麵急切連呼“公淵，何去之如此之速邪？”、“公淵，君請留步。”想要暫緩廖立離去，隻不過後者全然不聞風風火火地下了大堂，出了郡府。
望著廖立遠去的背影，廖化有些惱其無禮，但轉念一想自己開解自己——但凡才智高絕之士其行必異。
例如令主上三顧茅廬的諸葛丞相，諸葛丞相婉拒張昭張子布“能賢亮，而不能盡亮”；睚眥必報法孝直；不理縣事蔣公琰(琬)等等。
希望廖立回到禦前，能多多替自己美言幾句吧。
………………
廣德亭
一座土山上，有十七八人埋伏在山上。他們埋伏的地段，正是為善裏北邊渡過小河的位置，離陽安聚的冶坊不遠，山下不遠就是一條官道。
冬日的風，刺骨冰寒。
官道上用來防塵的樹木早落光了葉子，光禿禿的樹枝在風中顫動。遠處麥田上的不再空空蕩蕩，遠遠望去，很多地方重新露出了青色。積雪化後，泥土潮濕，芬芳隨風而來，展望遠近，夜色下，大片、大片的麥田中都悄寂無人。官道上亦是空空落落，沒有一個行人。
“高……孫仲文，”又是尖嘴猴腮，兩撇狗絡胡長在嘴邊，一看就不像好人的竹槍男湊到魁梧壯碩刀疤男子麵前：“人都聚齊了，天也已經黑了，這路上剛好也沒人，要不要現在動手？”
最中間的高甲年紀約有三旬，黃臉黑須，一條蜈蚣似的刀疤斜爬在臉上，恐怖可怕。
聽了這話，往山下冶坊、道上張了兩眼，說道：“著什麽急！再等等看看有沒有人連夜趕路，這可是提頭的買賣！等夜深點再動手也不晚。咱們這些人占了人去裏空的為善裏，等了這麽長的時間，為的什麽？不就是為了狠狠幹一票嗎？如今人也齊了，隻差動手，便再多等會兒又怕什麽？”
“再晚，怕人凍得遭不住啊！”尖嘴猴腮男忍不住哆嗦。
這黃臉黑須、麵有刀疤的高甲瞄說話之人一眼，指了指北邊，說道：“那裏是陽安聚………我且問你，按照原先的打算陽安聚青壯年男子損失頗多，隻剩下二三十名，其餘的都是老弱婦孺，我們本該在陽安聚北門的竹林當中埋伏準備搶劫，可事到臨頭咱們為何不在聚北門動手，卻來此處？”
“聽說陽安聚來了個什麽魯王殿下，招了不少人進聚裏，還有那個年紀三旬左右，威風凜凜的八尺大漢，隔三差五地就領著上百來號人拿刀持槍地操練，還在聚外麵到處亂跑，聲勢太大，咱們惹不起。如果在那裏動手，怕會走不脫。”
“這不就對了！現在天才剛黑，聚民們尚未睡下。這陽安聚南邊的冶鐵作坊晚上守夜的沒幾個人，應該不難拿下，但是萬一把陽安聚裏那幫莽貨惹來怎麽辦？”
“是是是，仲文你說的對。”手持竹槍的尖嘴猴腮男，點頭哈腰，作揖行禮，可勁兒應承著高甲。
轉過身卻是作了個鬼臉，暗自嘀咕：“膽小鬼。”
喔！
一個激靈，竹槍男突然一股盎然尿意直逼小腹，正準備去小解，隻聽背後的高甲突然沉聲低吼：“兄弟們！打起精神！有買賣送上門了……”
夜中，廖立乘著一輛廂式馬車，十餘名明刀持戟的護衛打著火把，簇擁著馬車前行。
馬車裏燒著碳盆，燃燒的炭火將車內的溫度一下子提高到一個非常暖和的程度。
按道理，現在是戰亂之世，盜賊蜂起，趕夜路不太安全。
奈何他到秭歸已是午後，又在太守府中和廖化磨了一陣嘴皮子。
出了郡府，眼看天色不早了，便準備找個地方安歇下來，誰知他剛到城中傳舍門口，還沒下榻，宜都郡功曹詹晏代替他家太守來邀請自己，到郡府參加晚宴的請帖就來了。
屬實不想再和廖元儉有過多接觸、交談，廖立脾氣上來扭頭就走，直接出了城門尋著陽安聚的方向就上了官道。
不就是走夜路嗎？走夜路就走夜路吧。
他廖公淵福大命大，又不是沒以身犯險過。
想當年，建安二十年，孫權命呂蒙帶兵二萬攻取武陵、長沙等三郡，他作為長沙太守，在吳軍兵臨城下前隻身逃亡，不也沒多大事嗎？
就不信老天爺敢收了自己。